“我死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何稄的问题在三王意料之中。

三王说：“你死之后，管事人被天河宗宗主逼到绝境，在死前，他一掌击向天泉，灵气外放，情况有些难以控制。而后我们跟着天河宗去了古楼十楼，看到了正在化龙期的蛟龙，这才惊觉琼岱没死。”

嗯？

蛟龙和琼岱死没死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又与何稄知道的事对不上了。

何稄想到古楼十楼里的那条蛟龙，回忆着当时对方对他退让的态度，知道管事人/琼岱的地位在蛟龙之上。是以，那条蛟龙不可能是琼岱。

眼下何稄知道琼岱是管事人，也知道三王知道的信息有误，但他静静听着，没有开口纠正，打算先听完，再去想。

这时，三王说：“我好像没跟你说过，琼岱的原身是凶兽石像，是魔域寒池里的魔蛟像。按理来说，本体为石像，他不可能化龙，只是上次混战过后，他留在人间，以不回魔域、魔修缺少灵气又不能以人命修炼为由，抢走了人间天泉。”

“那天泉是人间灵气之口，可造物，可生肉修骨，是人修极为依赖的圣域。”三王说到这里，嗤笑一声：“现今人间灵气稀薄，人族修炼基本全靠天泉，天泉又被他霸占，久而久之，人族修士修为不能增长，又没有新人出现，怎能不急？”

“他倒是黑心肠，抱着天泉，给自己重做□□，并为了在自己重做肉身时不被打扰，还装死骗人。”

提到这件事，三王故意加重了语气，“可怜你和我一样，都被他耍了。我也是没想到，他会以你当借口，用你来稳定古楼局面，不像我，做事之前会顾虑你的死活。”

何稄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

而特意指出这件事后，三王又不屑地说：“要不是四王是个疯狗，想要毁了他留下来的一切，为此勾结了天河宗那群修士，我们真就被他骗了，仔细想想，这人真是无耻！”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自己被琼岱摆了一道，三王咬牙切齿地说：“你应该不知，当时在十楼看到琼岱，我们吓了一跳，连忙合力将他击杀。而在死前，琼岱咬住四王，身子落在了天泉之上，导致泉口破裂，灵气外散。”

“很快，古楼成了天泉被毁后的魔修坟墓。”她怜悯又有些嘲讽，“物极则反，天泉之中是有强大浓厚的灵气，可这灵气也是一把双刃剑。人族修士早前没有开放天泉，把灵气分给灵力稀薄的人间，就是因为天泉的灵力放容易，控制难，一直吸入会无法承受，会成为一道催命符。是以，不管是人修还是琼岱，修行时都只围绕着井口，没敢过分接触。如今，天泉被毁，灵力就变成了一种毒，改变了很多事物。”

“彼时，我们对此尚不知情，只顾着与彼此争斗。”

她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之中。

“那年琼岱死后，大王重伤，下落不明，二王被鬼纣挖了心，尸体被扔进古楼。魔域通道没有琼岱根本打不开，此战之后，魔族算完了……”

“不过魔修退场后，我们与修士和鬼修的战争开始了。等我们打完了这场战争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因为天泉被毁，灵气外放，这世间的人、动物、植物、水源、什么都变了。”

“大多数的人承受不了过浓的灵气，死了。”

“剩下的人承受了灵气的滋养，开始所谓的进化。”

“进化指的是ABO的性别和异能？”何稄终于出声问了一句。

“没错。”三王说：“你可以理解成……有灵根的人吸收了灵气，会直接成为修士。人的灵根又分水系火系等多种，力气、极速以及探知神海（精神系），都是灵根潜能的一种。这是修士的本领，后被他们统一规划成了异能。”

她慢慢伸出手指，比划着一二三。

“其中AO是可以修炼的好苗子，只是因为灵力复苏的情况靠近灭世之前，使得他们有了危机感，开始有了某种动物的繁衍本能，这种本能也成了所谓的发情期，让他们开始渴求与他人在一起。而与AO相比，B则更像是灵气外放前的正常人。他们没有被灵气过浓的情况影响，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没有变异的存在。”

何稄问：“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呢？”

三王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些苦涩，“人和鬼算是同族，即便关系不睦，也比人和妖、鬼和妖要强上一些。而鬼纣和妖魔有仇，因此在混战开始前，鬼纣就与人族联手，对我们进行了围杀。”

她提到这段往事，气不打一处来，恨声道：“要不是琼岱那一刀太狠，我父伤还没养好！要不是四王给了天河宗打开妖界的钥匙，哪能轮得到他们放肆！”

“也因我父旧伤未愈，我们又没抢到天泉，敌不过天河宗宗主与鬼纣，致使我族被屠杀的只剩不到二百人，我只能带着仅剩的族人四处躲藏。”她讲到自己族人，已经是满脸的悲痛，“而妖族败了之后，鬼和人打了起来，最后以天河宗险胜鬼纣，鬼纣下落不明收场。”

“那时，天河宗一雪前耻，把当年围攻人间的古楼魔族、妖、鬼，全部打败。”回首这段过往，三王表情开始激动，之后愤慨，最后又变得很平静。

她说：“可惜天不帮他们。等天河宗回头的时候，世道变了，多数人族死在了极端的环境里，活下来的人为自己定好了现在世道的规则，已经没了天河宗可以插手的地方。”

她一边笑，一边放轻了声音，用这件事来安抚自己家园被毁的痛。

她慢吞吞地说：“也是时运，打败了鬼妖魔的天河宗在那时已是疲惫不堪，人数骤减的他们面对着混乱的世道，望着那些都有修为在身的同族，觉得无力控制现世的情况，最后不得不选择潜伏修养，消失在人群中。”

“我观察了很久，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并不好，决意给他们找些乱子。我知道天河宗等人藏起来是想保留实力，是想带着剩下的人族走出困境，可我偏偏不让他们如愿。”

“为此我找到了叛乱军，帮着他们闯入帝国，成了他们的新领袖，挑动人和人之间互相厮杀，我要他们一个不留！”

三王说到这里，美艳的脸上有了疯狂的笑，“我也给天河宗的修士们布下了一个局，等他们出现，我会引导现在的人们杀了他们，我倒要看看这群号称保护世人的修士，到时候会怎么做！只是……”

她忽地蹙眉，一脸忧愁地看向何稄，娇媚地说：“我没想到琼岱还活着，我也没想到他会把你复活……老实说，我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信阿慈，所以我敢找上阿慈。”

三王十分直接，把自己的处境交代清楚：“阿慈，早前我们人妖鬼三方能斗是因为琼岱死了，古楼被毁，跟着琼岱的将领都被灵泉压死在古楼，刨除魔域我们三方势均力敌，这才打得起来。可现在我们三方死的死，残的残，他却回来了！”

三王不安地说：“他回来了，魔域是他关的，他肯定还能打开，如果重生的他有意打开魔域，我们就完了！因此我们不能让他重新来过，你会帮我的对吗？”

何稄注视着三王那张美艳的脸，见她忧愁地看着他，心里逐渐明白了什么。

他思考了一下，对着三王说：“算了吧。”

以你们的智商，你们很难玩过琼岱。

这句话是何稄的心里话，但他没有对着三王说出来。

听完三王的话后，何稄彻底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三王他们完全被耍了。

原来管事人说的重头开始想是这个意思……

何稄闭上眼睛，将他第一次在古楼醒来的画面一点点连接到一起。

他沉声问三王：“我问你。”

“如果当初琼岱不背叛妖王，在琼岱和妖王打下人间之后，他们是不是也会互相残杀，争抢人间的地盘，然后吞并对方的地盘？”

三王听到这里，目光闪烁，即使不自在，还是说了实话：“我父当年已经给琼岱准备好了坟墓。”

没错。

琼岱背叛妖王，妖王也想背叛琼岱，只是比起琼岱，妖王下手慢了。

“是啊。”

何稄转过头，望向身后大大小小的镜子，第一次没有看三王的脸，对着身后说：“所以琼岱才背叛了你的父王。”

数年前的背叛，让琼岱成了脑袋有问题的笑谈。世人不懂琼岱封锁魔域背叛妖王的原因，只当琼岱关魔域是想绝了魔修生乱，再次挑起战火的心。

他们都说，说他脑子有问题。

因为这件事，大王他们看不起琼岱，魔族将领厌烦琼岱，妖族恨透了琼岱，唯有被琼岱救了的修士为了生存退了一步，忍了琼岱夺天泉，暂留人间，没闹到鱼死网破。

而他自己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人间江山，甘愿留在小小的镇海，守着老旧的古楼，并为了保护人族，约束手下魔修不许乱来。

后来，他与人族相恋，为了这个人族，他把自己的孩子亲族全部赶走，一心一意只管这个人族的喜怒，彻底成了头脑不清醒的代表。

今日之前，世人都笑琼岱思绪不同常人，是拎不清、看不透事的人物。

而今，何稄第一次承认琼岱的思绪不同于常人。

不过是指寻常人比不得他。

过去的自己到底是草率了。

何稄曾因琼岱让情人去跟自己子女，在心里嘲笑了琼岱数次。

平心而论，当年的他从没有瞧得起琼岱。琼岱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胡作非为的符号。只不过今日之后，这个喜欢胡作非为的符号不再是他的笑点，而是他眼中另一个天师。

事情就如管事人所说的一样，要从头开始想。

开始是什么？

自然是琼岱背叛了妖王。

百年前，人妖魔成三足鼎立之势，他们实力相当，谁也动不了谁，谁也不能轻易动谁，陷入了看对方不顺眼，却又没有办法的情况。

彼时妖王提议妖魔联手攻向人间，平分人间领土。

他们强强联手，人间修士自然抵挡不了。可琼岱也清楚，即便他和妖王赢了修士，之后还有一场恶斗等着他。

王只能有一个。是以当人间之战结束后，等待着妖魔的就是妖魔之争，到时鹿死谁手可不一定。

而当年刨除掉妖魔之间谁强谁弱的问题，还有一个不稳定的潜在危机，就是鬼修没有出手。

鬼修的实力虽是不如妖魔，但在那种情况之下，确实是个不好算计的未知因素。即便最后魔修赢了妖和鬼，要付出的代价肯定也很惨烈。

加之鬼修与妖魔有仇，考虑到鬼修不可能跟他们联手，他们若是先围攻鬼修，没准人族修士会趁机攻击他们这点，他们只能先对人族出手。

因此，琼岱并没有认可妖王的提议。

出于多方面考虑，他在三方大战的紧要关头重伤了妖王。

这时，三方的势力是——

人族，损失惨重，后与魔主联手，将妖赶回了了妖界，却丢了增长修为的天泉；

妖族，头领妖王濒死，被赶回妖界，元气大伤；

魔族，重要将领都在，回魔族的路被魔主自.己.封.了。而能封就能开，魔域能不能重开取决于魔主要不要解封。

同时，魔主还强行要走了人族的天泉，导致人修没了修炼的地方，少了新血加入；

鬼修，未损一兵一卒，并未加入第一次的乱斗。

从这里就能看出这四方之中，人族赢没赢不好说，可魔主肯定是赚了。

他仗着魔族损伤不严重，修士需要养伤的时间，强行霸占了天泉。

此后，他约束手下，“迷恋”上了一个凡子，为了这个人做了很多别人不能理解的事，给人这边情况暂时可控的缓冲期，让人族慢慢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接着就是何稄来了，琼岱“死了”。

琼岱一死，原来不稳定的局面彻底崩盘了。

琼岱留下的遗嘱太过火了，按照大王他们的性子，大王他们很难忍受一个人族在他们头上撒野。

换一种方式去想，琼岱必然很了解自己的子女，他这是逼着他的子女有异心，逼着这群人来闹，长此以往，魔族内乱不可避免。而魔族一旦出现内乱的情况，盯着魔族的多方势力肯定也会有所行动。

这时，出现了天河宗他们来袭的事情。

之后古楼毁了，灵泉灵气外泄，导致世间变了样。

再后来魔族退出大舞台，人妖鬼三方争权，人虽是赢了，却也失去了对人间的掌控力。

这时的时局是——

人，打败了妖和鬼，损失惨重，因为新修士的出现，不得不暂时退出舞台。而不管同族也要后退的决定，说明他们目前没剩多少战力，天泉也没抢回来；

鬼，先和人联手毁了妖界，又被人打败，最后闹得鬼王下落不明，剩下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喽啰；

妖，被人和鬼攻击，仅剩不到二百人，想要挑起人与人之间的纷争，还需要潜伏在人群中不能直接出手，想来已经没有几个能打的了；

魔，前期古楼被毁，琼岱死了，四王死了，二王死了，大王下落不明，魔域被封，整体跟不存在一样。可到了后期，琼岱还在，身边还跟着一位王。

说古楼被毁，魔族将领被压在地下，可有谁看到了尸体？

天泉那里灵气浓重，人妖鬼怕靠近那里自身会受不了，自然不会去古楼详细检查，而他们疏于检查的后果就是琼岱还在，子女也未必全死了。

现今魔域是封了，可能封也能开，重新归来的琼岱面对的又是毫无战力的对手，这时想要攻下三界，魔族称王，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一个魔族不用死伤多少就能获胜的法子。

而早前的三王说了什么？

——她说管事人死了，琼岱是十楼的那条蛟龙？

可从何稄了解的角度去看，管事人就是琼岱。

琼岱诈死之后，故意化身成管事人，在四王乱古楼的过程中，不断当推动事情的推手。十楼的蛟龙，怕是管事人欺骗三王他们的障眼法。至于为什么要蛟龙在天泉上游动，还要其他人误会蛟龙是琼岱？

——恐怕是要蛟龙砸向天井，让想要天泉的人没法打天泉的主意，要人间修士暂时无法躲回天井。

这个人……简直阴到了极点。

想到了本子上的编号，何稄深吸了一口气，忽地觉得让琼岱碰上天师，也许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在这一刻，夜林里遇到的肉虫、山洞里的冰女、有着编号的黑蛇老虎，日记本上跟这个世界里对得上号的变异生物，所有的所有，似乎又在指向另一件事。

——天泉塌毁，灵气外泄，很有可能是假的。

如果说现在的奇怪生物真是天泉被毁，环境变化所致，那这些生物就不可能出现在管事人的日记本上，不可能早早有了编号。

有编号，说明有人研究，那么一个研究出来的奇怪产物绝不可能是环境改变所致，而是有意为之。

再从编号从前到后顺序来看，异形中最早出现的是冰女和肉虫，它们实力强悍，生命力极强，不管是外表还是能力，都不符合动物植物的延伸产物，因此才有了后面那些越来越弱，却越来越像动物变化的异形。

从这里开始，这件事也证明了现在出现的异生物不是天泉导致。

从这里开始，何稄也换了一个思考的法子。

他想，如果天泉真的被毁了，如果灵气真的到处飘散，那这些有意创造出来的生物，完全没有毫无存在的价值。

可琼岱会做没有价值的事吗？

如果不会，那这些生物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难不成是想用这些东西来证明——灵气外放了？

如此一来，天泉到底毁没毁成了一个明显的答案。

何稄心里清楚，天泉恐怕没有被毁，外散的灵气很有可能是特意取出来了一部分，并不是全部。

如此一来，世间流动的灵气，作假的环境变化，突然出现的变异生物，自然而然会让人觉得天泉灵气外泄，他们最好不要冒失接近古楼，免得灵气过浓影响自身。

而刻意打造出变异乐园的琼岱，是想用这个法子推迟修士夺走天泉的时间，还是想要他们专心对付对方，谁也拿不走天泉？

这个问题何稄不清楚。

他忍不住思考，思考在琼岱拿走天泉的这段时间里，琼岱用天泉做了什么，仅仅只是围着天泉修炼吗？

不，不对。

天泉之中的灵气，人过度吸收会出现问题，但对自然环境而言，却是会滋养万物的春雨。因此，就算琼岱把这个世界弄得满目疮痍，只要灵气运用得当，只要他能掌握天泉的用法，他就能在轻松杀光敌手的情况下，重造被他弄乱的三界。

如今他把魔族拉出战局，把鬼修送了进去。

如今他从人修手里夺走的天泉，又把他造的鬼东西扔出去。

回首过往，不知不觉间，毁灭和重造的钥匙全在他手里。

而不知道这件事的三王还觉得自己还能拼一拼。

可她拿什么拼？

不管是脑子，还是心狠的程度，三王都拼不过琼岱。

琼岱不止赢了所有人，还赢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

现今人世能不能维持现状，要看他想与不想。

他要是不想玩这出戏了，这出戏谁拦都没有办法救起。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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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