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见

楔子

楔子灵脉衰微,暗影窥洲

玄黄初判,混沌如卵。女娲炼五色石补天,石屑坠地化五条灵脉,如龙盘桓寰宇,孕出九州山河。天倾之处裂寒渊,雾絮裹万古冰霜,啃噬山骨;地陷之隅生瘴泽,黑气缠邪祟魅影,舔舐城堞。先祖承补天余韵,划疆而守,以灵脉为基、盟约为引,开五宗立九州屏障:青风承剑骨镇西岳,碧水蕴丹火守南溟,天机衍阵纹隐北岭,灵犀通兽语栖东泽,梦幽鸣琴音卧中洲。

“穹苍裂处补青天,灵脉遗尘衍九州。”

五宗踞灵脉而兴,内以竞逐砺锋芒,外以盟约合镇邪祟,借灵脉之力布下九州结界,将寒渊邪祟困于绝境,护得万载安宁。然岁月流转,灵脉之力随光阴渐衰,结界裂痕暗生;邪祟经万古蛰伏,战力愈发凶戾,数次突围皆让五宗折损惨重。久居高位的老派长老们,见昔日同袍殒命、宗门元气大伤,渐生畏战之心,更贪恋手中权柄,惧新锐弟子崛起打破旧有格局,遂抱团成势,是为保守派。此辈背弃先祖“以战护洲”的遗训,抛却九州盟约,秉持“闭山门、弃盟友、独善其身”之念,甚者贪慕邪祟诡异之力,暗通寒渊,沦为暗影爪牙,妄图借邪祟之手肃清异己、掌控宗门。

与保守派对立者,是恪守先祖盟约、心怀九州苍生的革新派——多为各宗开明长老与新锐弟子,他们承补天余勇,信“以锋芒破邪祟、以盟约固九州”,既重宗门传承,更知唇亡齿寒之理,始终坚守结界防线,力主五宗重修旧盟、共抗邪祸,亦是维系九州屏障的核心力量。

碧水宗因掌丹火灵脉,历来是结界南境核心,却恰是保守派势力盘踞最深之地。其辈固守旧制,打压革新派弟子,更暗中篡改宗门典籍、弱化结界维系,默许邪祟瘴气借裂隙渗入,甚至豢养噬魂藤、修炼噬心蛊等邪术,与寒渊邪祟互通消息,妄图借邪祟之力彻底铲除革新派,掌控宗门命脉,背弃九州盟约。

久而久之,噬魂雾冲破结界薄弱处,卷土重来漫向九州,苍梧山北麓首当其冲,雾区渐成邪祟盘踞的禁地;寒渊邪祟躁动愈烈,借保守派之暗线,悄然潜入各宗腹地,碧水宗更是邪影四伏,奸细暗藏。古老的盟约在迷雾中蒙尘,灵脉的光泽日渐黯淡,革新派虽奋力支撑,却屡遭保守派掣肘,九州屏障摇摇欲坠,长夜将临。

苍梧山北麓的雾,是缠人的。

浓白如絮的噬魂瘴气终年盘踞,黏在嶙峋的石骨上,渗进岩缝的褶皱里,连风都穿不透,只能拖着湿冷的腥气,在谷间绕出呜咽的调子,像谁藏在暗处低低啜泣。日光落进来,被雾絮嚼得只剩一团昏蒙的光晕,脚下的青石碎砾覆着薄苔,踩上去滑腻腻的,每一步都像踏在悬空的云絮上,心尖悬着,发沉。

谢寻的身影在雾里缩成一道清瘦的剪影,却挺得像株遭过霜打的青松。洗得发白的青风宗外门弟子服裹着肩背,那是常年握剑练出的紧实轮廓,没有半分赘肉,雾水浸得衣料发沉,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尚未长开的清癯骨相。玄色发带束着的长发垂在肩头,几缕湿发黏在颈侧,衬得肤色冷白如冻玉,眉眼间却淬着锋锐,像未出鞘的寒剑,透着拒人千里的凛冽。

眼是极深的墨色,眼尾微微上挑,无半分柔媚,反倒像剑刃的锋芒,劈开迷蒙雾霭,精准锁着暗处的动静。眉骨清峻,下颌线利落如刀削,唯有抿紧的唇瓣,唇线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软,像是冰面下悄悄淌过的细流。左耳后那道浅淡的疤痕隐在发间,是两年前留下的印记,风一吹,发梢扫过疤痕,竟带出几分模糊的暖意。

那年他刚入青风宗,被派去雾区边缘采灵药,转过一道石崖,便撞见一群低阶邪祟围堵着一道赤霞色的身影。少年陷在瘴气里,锦袍被抓破,暗红的血渍晕在赤霞色的料子上,像燃到极致的火星,却依旧梗着脖颈,琥珀色的眼亮得惊人,哪怕灵力紊乱,也没半分惧色。

他那时刚摸到修行的门槛,手里只有一柄入门铁剑,却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封雾血脉的力量就是在那时骤然觉醒的,冰蓝色的剑意不受控制地席卷开来,漫天瘴气瞬间凝霜,邪祟的嘶吼被冻在雾里,碎成细弱的呜咽。

少年被他护在身后,仰头看他的模样,眼底的惊惶褪得干净,只剩纯粹的光亮,连带着身上淡淡的丹火气息,都像是顺着风,悄悄钻进了他的骨缝里。后来他才知道,那是碧水宗宗主的独子苏清宴,是众星捧月的少主,而他不过是个靠着乡邻接济才踏上修行路的寒门弟子,云泥之别,一目了然。

那晚少年抓着他的手腕,指尖带着丹火的余温,声音脆生生的,带着点被救后的雀跃:

“我叫苏清宴,谢了啊。往后你跟着我,没人敢欺负你。”

指尖的薄茧蹭过寒雾剑的剑鞘,粗糙的触感把思绪拉回眼前。这柄青风宗外门弟子的标配铁剑,长三尺七寸,剑鞘是普通硬木,磕痕遍布,却被他磨得发亮,透着主人的珍视。此刻剑鞘上的冰裂纹路泛着淡蓝光泽,封雾者的血脉之力悄然流转,周遭的瘴气像是怕了这寒意,下意识退开三尺,在他周身拢出一片清明,像道无形的结界。

“吼——”

沉闷的嘶吼陡然撕破雾霭,腥风裹着黑气猛扑过来。三丈高的雾魇遍体墨鳞,利爪带起的劲风刮得面颊生疼,这般近千年修为的邪祟,便是内门核心弟子遇上,也需结阵应对。谢寻眸色未变,脚步没顿,反手握住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薄茧蹭过剑鞘的纹路,带着熟稔的涩意。

“铮”的一声清鸣,如冰珠落玉,脆响里裹着刺骨的寒。冰蓝色的剑光如匹练破空,劈过之处,雾絮凝霜,簌簌坠落,落在青石上的碎冰,响得像断玉。雾魇惨叫着挥爪格挡,坚硬的鳞甲却如纸片般碎裂,黑气四散的瞬间,一枚莹润的墨色邪核滚落在地,沾了些许碎石。

谢寻旋身收剑,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拖沓。弯腰拾起邪核时,指尖的寒意让邪核瞬间裹上薄冰,他随手丢进储物袋,袋里已躺着七枚品相相当的邪核——皆是这半月来的斩获。每一枚都能在坊市换得高价,更重要的是,自从救了他便一直寄来信,苏清宴上月刚寄来的信笺上,字迹飞扬,末尾带着句漫不经心的抱怨:

“炼爆炎丹缺枚高阶邪核,坊市的货色太差。”

他没回信,脚步却诚实地扎进了这凶险的雾区。说不清是为了那枚邪核,还是为了弥补上次闭关练剑,没能赶去帮苏清宴收拾烂摊子的亏欠。

“谢寻!你一个外门弟子,竟敢私闯禁地猎杀高阶邪祟,眼里还有宗门规矩吗?”

尖刻的斥责像碎石砸进寒潭,打破了雾区的沉寂。三道身影踏着雾絮而来,为首的李昊身着锦缎内门服饰,衣摆绣着青风宗鎏金徽记,面色倨傲,眼底的嫉妒几乎要溢出来。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目光黏在谢寻的储物袋上,像饿狼盯着猎物,透着贪婪的光。

“此等凶地,本是内门弟子的试炼场,你一个寒门出身的,也配在此处染指?”李昊负手而立,语气轻蔑如刀,“这些邪核皆是宗门公有之物,当悉数上缴内门,由长老统筹分配,轮得到你一个外门弟子私藏?”

谢寻缓缓转身,寒雾剑归鞘的声响冷得像冰裂,震得周遭雾絮簌簌发抖。他抬眸看向李昊,墨色眼瞳里的寒意如寒潮漫过,声音低沉如寒冰相撞,惜字如金:

“禁地边界,无外门禁入标识。”

他向前踏出一步,周身剑意悄然外泄,冰蓝色的寒气让李昊三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泛起凉意。

“邪核是我亲手所斩,凭何上缴?”

“凭你出身卑贱!”

跟班色厉内荏地嚷道,“青风宗的资源,从来都是优先供给世家子弟,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子,拿着这些高阶邪核,不过是暴殄天物!识相的赶紧交出来,否则我们禀明长老,定让你逐出宗门,永无立足之地!”

这话像火星溅进滚油,瞬间点燃了谢寻积压多年的郁气。他自小孤苦,靠着乡邻拼凑的盘缠才考入青风宗,每日天不亮便扎进剑庐,剑痕布满手掌,汗水浸透衣衫,换来的却是世家弟子的排挤与资源克扣。若不是两年前那道赤霞色的身影闯进他的生活,他或许早已在这冰冷的宗门里,磨平了所有棱角。

冰蓝色的剑意骤然暴涨,如寒潮席卷四方,雾霭凝作冰棱,悬在半空,透着致命的锋芒。李昊三人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方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深深的恐惧。谢寻眸底寒芒骤起,一字一顿,带着凛冽的杀意:

“滚。”

一个字,如惊雷炸响在雾区,震得三人耳膜发疼。他们望着谢寻那双冰冷的眸子,仿佛望见了万古冰川,竟无一人敢上前,只能狼狈地转身,踉跄着逃离,李昊临走前,丢下一句怨毒的狠话:

“谢寻,你给我记着!”

雾区重归沉寂,只剩风卷着雾絮,掠过石崖的声响。谢寻收回剑意,周身的冰棱瞬间消融,化作水珠滴落,砸在青石上,晕开细小的湿痕。他抬手抹去脸颊的雾水,指尖触及的皮肤冰凉,心底却燃着一簇暗火。储物袋里的邪核静静躺着,冰意透过袋身传来,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旋即又恢复了冷硬。

他转身继续向雾区深处走去,脚步依旧沉稳。寒雾剑的冰裂纹路愈发清晰,封雾剑意在体内流转,每一步都让他对自身的力量多一分熟稔。前路凶险,或许真如李昊所言,宗门长老会因此问责,但他不在乎。

走出雾区边缘时,夕阳已沉到西山后头,晚霞如泼洒的丹砂,染透了半边天。谢寻刚踏上溪流南岸的平地,便觉体内灵力一阵紊乱,方才与雾魇交手时,不慎被一缕瘴气侵入经脉,此刻竟隐隐有爆发之势。他踉跄着扶住一棵古树,喉间涌上腥甜,一口鲜血呕出,溅在青石板上,暗红的血渍衬着冷白的石面,触目惊心。

寒雾剑从腰间滑落,剑鞘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谢寻眼前一黑,意识渐渐模糊,隐约间,听到一道张扬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穿透暮色而来:

“谢寻!”

那声音像赤霞破雾,带着熟悉的丹火暖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他艰难地抬眸,望见一道赤霞色的身影快步奔来,少年身形挺拔,暖白的肤色透着健康的红晕,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此刻盛满了焦急,连赤金耳坠都随着跑动的动作,晃出细碎的光。

是苏清宴。

两年前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少年,此刻正慌慌张张地奔到他面前,眉头拧成一团,伸手去扶他的手臂,指尖带着熟悉的温度。谢寻的视线渐渐模糊,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随即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昏过去前,他只觉自己倒进了一个带着丹火暖意的怀抱,踏实得让人心安。

苏清宴接住倒下来的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谢寻的唇色惨白如纸,嘴角的血迹刺眼得很,身上的外门弟子服沾满尘土与血污,唯有那柄寒雾剑,虽不起眼,剑鞘上的冰裂纹路却依旧透着凛冽的剑意。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扶稳,眼底的焦急翻涌成怒色,语气是一贯的直来直去,带着几分狠劲。

“我都扬言罩着你了,谁敢动我的人。”

他抬手将一枚莹润的疗伤圣丹塞进谢寻口中,另一只手祭出赤霞炉。三足圆鼎式的丹炉通体赤霞色,炉身雕刻着繁复的火焰纹,炉盖的火晶核泛着红光,淡淡的丹火气息弥漫开来,温柔地裹住谢寻的经脉,一点点焐散骨缝里的寒瘴。

夕阳彻底沉下,暮色渐浓,林间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卷走了雾区的腥气。苏清宴扶着谢寻,一步步往林外走,赤霞炉的暖光裹着两人的身影,寒剑的冷意与丹火的暖意交织,在暮色里拖出长长的影子。远处的雾区深处,隐约传来几声邪祟的嘶吼,像是在暗处窥伺,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顺着晚风,悄悄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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