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搀扶着走出内室,来到木屋门前的走廊。
初春的微风还有些清凉,一丝一缕飘进回廊,停落她的墨发,飘落他的肩膀。回廊屋檐下一串陈旧的风铃,沙沙作响。似乎在讲述一个沉淀着岁月的温馨故事。
“你又何必非得出来,你的伤……”
“我看着你才放心。”他笑出声,包含着对她这个迷糊鬼的调笑。
白筱翾语塞,只得佯装自在,偏过头去,忙岔开话题。
“你…你腿伤未愈,你且先坐着,在一旁盯着我便是。”她说罢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便急急忙忙跑开,“认认真真”地摆弄那些药罐去了。
在她身后,男子不自觉地笑了,自己都没意识到。
若是不知情者,还以为是对隐世的小夫妻,仿若画面恬淡时光静好。
她捣鼓完汤药,也不比他熬的好多少。但自己熬的跪着也要喝完。
她皱起小脸,眼前却出现一只大手,手上是一些晶莹的山果子,还有露水洗过后的水珠更添色彩,看起来,很甜。
“你什么时候摘的?”
“刚刚你烧坏一个药罐的时候。”他笑得狡黠。
这果子突然又不香了。
温馨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很久,一声鹰啼打破本就短暂的平静。
筱翾心惊。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在此木屋呆了快三日了。
也不知道爹爹阿兄可着急?她心中忐忑,却又感到束手无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原来自己才是那个一直被父兄保护在身后的人。
她知道云初放飞的是信鹰,他的战友不日也将到达,而自己又将面临什么?她不确定。
两日来就如同身处梦境,身体的伤痛和想活下去的意念让她无暇多想,他对她的态度让她竟然轻易放下防备也让她心惊不已。
仿若终于回魂似的,她才清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说带自己出山,可却又放飞信鹰。他说等人来救他们,却又旁敲侧击询问她的身世。若是他认出自己是敌将之女?其中后果她不愿再想。
前几日相互扶持,生死相托的情谊和信任,只因一声鹰啼,便仿若如履薄冰。
她默默放下准备吃的山果子,还回到他的手里,却不知她的情绪全部落在云初眼中。
云初心中一沉,面上却丝毫不动。
他放下山果子,抬起手臂等待信鹰的降落。
筱翾准备转身回屋,却被他一把拉住。
“你在躲我?”
“我没有。”
“你怕我出卖你?怕我战友来了把你杀了?还是怕我挟你为质?或是以为我不守承诺没有告诉你出山之路?”
筱翾没想到他竟将自己心事猜得分毫不差,更是觉得眼前人深不可测,一时恐惧,泪水就在眼眶打转。真不争气!筱翾气自己,堂堂将门之女也学那小女子的扭捏姿态,如此胆小怕事。
男子将用力禁锢她手臂的手松开了些,没等筱翾松上一口气,却被他拥入怀中。
他搂着她,力气很轻,生怕吓到她似的。
“我不会的那样做的,你何必怕我成这般。”
“我…我不怕你!”
“那你颤抖什么?我放飞信鹰是因为出山之路被前几日的山洪堵住了出路,只能等人来救,光靠我俩这伤员病号便是挖断手也出不去的。相信我,不管你什么身份,我永远不会伤你害你。等我战友来了,便说你是不慎卷入战场受伤的山民,更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们又怎会伤你?”
“你会送我回去?”她忐忑不安。
“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心悦你。”
说罢,没等她回过神来,便感觉唇角落下一个冰凉的触感,很轻很凉,仿若蜻蜓点水。
她一惊,双眼顿时瞪大,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一把推开他。“你?!”
“我心悦你!”他的眼神没有一丝躲闪,反而正正望入她的眼底,语气更是郑重认真,只是一双通红的耳朵出卖他此时的忐忑。
他活了二十年一丝不苟规规矩矩的生活,也一直以为自己理智冷静,自持有度,更是对情爱不感兴趣,更妄论一见钟情这戏文里才会出现的戏码。
他并非没与女子接触过,相反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美人,但不是眼线细作,就是图他身后的权势滔天,荣华富贵。便是有那一二真心爱慕者,也是庸脂俗粉,无趣得紧。
但就是这样一个独特的女孩,她敢爱敢恨,忠义为先,却又单纯善良有时还迷糊得可爱,突然闯入他的世界,搅乱他原有的一池平静无波。
他从来文质彬彬,知礼守礼,他自己都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能做出这“出格”之举。
“你!无耻!流氓!混蛋!”眼前的女孩像只炸毛的小猫,明明想把他的无礼骂得狗血淋头,却又没几个粗词。
他又走进几步,她便退后几步。
“你…你不准再靠近了!”
狗屁!长得人模狗样,却如此心黑!
“我才不信你!什么狗屁的一见钟情,那都是见色起意!你非…非礼于我,道歉!”
他停下逼近的脚步,听到这话顿时失笑。
“这话谁教你的?”
“你不要岔开话题,道歉!”
“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见他态度良好,道歉姿态也诚恳,她一时原谅也不是,不原谅也不是。
“我…我们才认识多久,哪来的深情厚谊?”
“生死与共,性命相托,还不够吗?我自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娶你,但我愿意以正妻之位待你。我不奢求你会等我,但求无悔,总得告诉你这份心意。”
筱翾并非传统儿女,不会因其地位而轻视于他,近日他的谈吐见识也是让她心生欣赏之意。
她知道自己也心动了,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这般朦胧而又心跳加速的情绪。
但他们都是不能随意放纵情爱之人,他们的婚姻都将会是政治的牺牲品,若是不遇良人,便是举案齐眉都是奢望。
被山洪困住的木屋仿佛一座孤岛,隔绝外界的一切,可以供他们做个肆意的梦。
“我不会等你,你我本就立场不同,此去一别,也…不会再见了。”说着,竟有些哽咽。
“好。”他的声音淡淡,猜不透他平淡声音下的情绪。
“那我明日便送你回营。”
“云初!”
他转头。
“谢谢你。”
他笑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
山外战场,烽火狼烟,曝尸遍野。鲜血染红山花,鲜红欲滴。
将军帐里。
“幺儿还没消息吗?”面对千军万马杀人眼都不眨的白老将军,此刻却只是个强撑着的老父亲,声音颤抖。
“报告将军,沿河十里均已排查,并未发现小姐的踪迹。”士兵不敢抬头看他,只将声音压得更低些。
门外跌跌撞撞闯入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
“父亲!这是儿子的错,理应儿子去找!儿子愿立下军令状,若是找不回妹妹,任凭军法处置!”白昕亭朝着老父亲深深磕下一头,声音里满是懊悔和深切自责。
“滚!你是嫌三十板子打得不够是吗?滚回去躺着,明日还有一场硬仗,就是撑死了也得把粮草供应好!”
白昕亭死不吭声,铮铮铁骨流血也不喊声痛的男儿,却也有泪流满面的时候。
白小将军终是狠一咬牙,转身掀开将军帐帘,甩身而去。
白老将军也重新收拾情绪:“你也起来吧。”招呼着地上的亲兵起身。
他们是一个父亲,是一个兄长,但更是一个将军,一个统帅。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有绝不能动摇的心绪,更有必须维护的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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