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夜幕被重新点亮,沈家下人得到消息纷纷起来,请大夫的拔腿就去,打水的一路奔跑,盆里的水摇摇晃晃,溅出来不少。

李大夫匆匆忙忙赶来,掀开搭在沈沛白额头的湿帕子,看看眼球,把脉施针,忙活半宿。

沈夫人眼眶聚满泪水,强忍着不掉,默默握着沈沛白的手不敢松开,等大夫忙活差不多了,才敢问:“李大夫,沛白情况可有好转?”

李大夫给沈沛白调整了下脑袋,确保不会有人碰到脑袋上扎进去的针,才道:“稳住了,等天亮看有没有好转,会好的。”

现在情况可比六年前好多了,李大夫来过挺多次,对沈沛白情况很熟悉,那会儿那温度怎么都降不下来,沈沛白就跟要燃了似的,叫不醒,灌药也没用,据说后来是来了个道士,不知做了什么,居然慢慢好了。

房间人挺多,福伯宋锐都在,其余下人都去门外待命,沈惟一没敢放声大哭,怕打扰到李大夫,一直缩在角落里等,就穿着里衣,眼下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才被人注意到。

“惟一别怕,先去宋锐哥哥房间睡觉。”沈如凝说着,从床上扯过沈惟一的小被子,沈庭霖接过,给沈惟一披上,沈庭霖说:“我送惟一去隔壁睡觉。”

“我不去。”沈惟一攥紧小被子,打定主意不走,“我得等爹爹醒。”

福伯在沈惟一面前蹲下,道:“惟一明日还要入学,先去休息,小公子很快就会没事。”

沈惟一摇摇头,“不去,等爹爹醒。”

沈庭霖拉了椅子在床侧坐下,朝沈惟一招手:“惟一过来。”

沈惟一裹着小被子过去。

“那咱们就在这儿等,哪儿也不去。”沈庭霖把沈惟一抱在怀里,让李大夫也给沈惟一号了个脉,李大夫说没事,沈庭霖又将小被子裹紧了些,让沈惟一靠着自己,轻轻拍着后背。

屋里安静,只有烛火跳动的细碎声响。

宋锐让人煮好姜汤送来,想让沈惟一喝点,沈庭霖示意噤声,宋锐才发现沈惟一已经睡着了。

宋锐把姜汤递给沈夫人,再给其他因为着急慌张没好好穿衣服就忙的人也呈一碗,最后一碗自己喝掉,看情况好转,招呼外面的人不用再等,都去休息,然后自己进屋,继续守在一旁看着沈沛白。

搭在手腕的湿帕子需要不时更换,眼看沈夫人取下热的,宋锐立即递上新的凉的,再倒水换水,还要给李大夫呈上点心,福伯在一旁给李大夫沏茶。

忙了半夜,高热总算褪去不少。

天亮时沈沛白迷迷糊糊醒来,视野里好多人影,像极了八岁那年生病,阿爹阿娘和福伯宋锐也是这样,一直守着他,半寸不曾离开。

这次好像多了个小家伙。

沈沛白眼还没完全睁开呢,就听见沈惟一在喊:“爹爹醒了!”

同一时间发现他醒的,还有阿爹阿娘,阿娘第一时间回头告诉李大夫:“李大夫!醒了,沛白醒了!”

沈庭霖按住沈惟一要扑过去的身体,抱着沈惟一慢慢靠近问:“沛白,可还难受着?”

沈沛白听见哭声。

吓坏了的沈惟一终于敢放声大哭。

“没事,让阿爹阿娘担心了。”沈沛白声音很轻,手无力地抬起,握住沈惟一的手,说,“惟一,别哭。”

李大夫过来查看情况,沈惟一被挤到床头的角落,又不想走,自己抹了眼泪,蹲在小角落里不敢吭声。

“还没完全褪,还得继续冷敷。”李大夫查看一番,得出结论,回头又问:“药呢?煎好了吗?”

福伯躬身道:“宋锐拿着药离开好一会儿了,想是快好了,我再去看看。”

李大夫点点头,等着药来。

大家子人都在这里像什么话,沈沛白缓了缓,开口道:“阿娘回去休息吧,我没事。”

沈夫人摇摇头,摩挲沈沛白手腕,笑道:“沛白今日便十五岁了,又长大一岁,生辰快乐呀。”

“再要一个。”沈沛白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语气却无比认真,“阿娘,跟阿爹再要一个,还能陪惟一玩。”

“不要。”阿娘眼眶微红,“只要懿懿。”

沈沛白眼眶也有些湿润,“那阿娘回去休息,我会好的。”

宋锐送来汤药,沈庭霖接过,吹凉了小口小口喂沈沛白喝,“别劝你阿娘了,又不是不知道她,回去了指不定偷偷抹眼泪,还不如在这里看着。”

喝好药,沈沛白拉拉沈惟一的手,叫至眼前,说:“去学堂,再晚要迟到了。”

沈惟一不想去,又怕惹沈沛白不高兴,一委屈,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尽力憋着,还是没忍住发出细碎哭腔。

“不想去就不去了,今天是例外,下不为例。”沈庭霖摸着沈惟一脑袋,散下来的短发还不到腰迹,拢在手心,扭头道:“福伯,叫人去给惟一请假。”

宋锐递来梳子和束发带,沈庭霖三两下给沈惟一束好发,还能听见哭腔声时有时无。

沈惟一跪趴在床边,左手一直被沈沛白握着,沈惟一很想问问哥哥什么时候能好,还没出声,身体感受到悲伤,又开始无声的掉眼泪。

好像听见一声叹息,沈惟一感觉自己被人揽过,呼吸时热气打在爹爹脖颈,沈沛白脑袋上还扎着针,已经抱着沈惟一安慰:“没事,别哭了。”

沈惟一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沈夫人道:“惟一!别动,爹爹脑袋上还有针呢!”

沈惟一果真一动不动,听话的趴在沈沛白肩窝,拔针时还一动不动,等没针了,发现自己被抱得更紧。

沈惟一小声喊着:“爹爹……”

“惟一不怕,我没事。”沈沛白不受控的闭眼,声音越来越小,“惟一不怕……”

话没说完,抱着沈惟一的手渐渐松开,软软垂在床侧,眼睛也不再睁开。

“沛白!”

“大夫!”

比这些声音更为突出的,是恐惧到极点的一声:“爹爹!!!”

李大夫重新摸摸沈沛白额头,颇有经验的重新把针扎入,命人继续端水换湿帕子湿敷降温,替了沈夫人的位置,在沈沛白手腕作推拿。

“公子夫人还是快快命人去请别的大夫,这种情况,老夫还是没有办法。”

原以为都要好了,以为与八岁那年的情况不同,没想到针一拔,又回到原点。

“李大夫,沛白情况你也知晓,当年还是你的办法最有用,若你都没法,请别人又有何用。”沈庭霖急得眉心紧蹙,因为操劳过多面容稍显疲惫,“李大夫,还有其他办法吗?可需要珍稀药材?无论多珍稀,我都能弄到,你可一定不能放弃。”

沈惟一无比害怕的盯着沈沛白,跪在床边放声大哭,沈如凝拉着他出门,在院子里抱着他安慰:“不哭,会没事的。”

说着说着,沈如凝声音也带了哽咽。

十五岁,十五岁,都找到童养夫了,难道还不能解吗?

当年的道士,再去请时听闻人已离开,好不容易熬到马上十五岁,万万没想到最后一晚出岔子。

“惟一,惟一……”沈夫人声声叫着,想说:“你能不能救救哥哥?”

可是沈惟一能怎么办呢?

沈惟一什么都不懂,也只会抓着她的手问:“怎样才能让哥哥病好?”

沈夫人手有些抖,更紧的抱住沈惟一,希望沈沛白身体争气,希望沈惟一能带给她点力量,她怕自己先撑不住,“惟一……你不能哭,你多跟爹爹说说话,说不定爹爹想你,很快就能醒过来。”

沈惟一止住哭泣,沈夫人让他进屋,松开手时发现手抖的人其实是沈惟一。

晚上沈沛白又醒来一次,那些针取不得,沈惟一也不敢碰他,晚上睡觉都不敢上床,也不去其他房间休息,抱着小被子打算睡地上。

沈沛白无畏笑笑,虚弱道:“没事沈惟一,上来。”

沈惟一固执地摇头,沈沛白只好说:“床这么宽,你睡里面,绰绰有余。”

沈惟一只好从另一头小心翼翼爬上去,离沈沛白远远的,怕自己碰到那些针。

沈沛白的手因为推拿,手腕处留有红痕,沈惟一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声问:“爹爹疼吗?”

沈沛白说:“有一点。”

沈惟一无比虔诚的捧着那只手,轻轻吹气,吹吹就不疼了。

宋锐送来药,阿娘喂沈沛白喝下,然后被阿爹叫回去休息,阿爹说两人轮换照顾,像以前一样阿爹负责晚上,阿娘负责白日,阿娘只好念念不舍回去,今夜留阿爹在这里。

沈沛白有些头疼,喝过药后闭眼休息,睡着睡着,忍不住把沈惟一揽过来拥入怀中。

脑袋太疼,难以忍受,抱着沈惟一好像会好上一些。

阿爹以为沈沛白夜里会醒,看了一整夜也没有要醒的迹象,到阿娘来看,以为午时会醒,结果等到夜色将至,也没再醒过,连喂药都很困难。

晚上阿爹送来饭菜,监督阿娘和沈惟一吃下,阿娘回去休息时把沈惟一叫出去,问:“惟一,你知道‘爹爹’是什么意思吗?”

沈惟一有片刻恍惚。

“你叫沛白爹爹,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当真……”沈如凝红着眼,故作坚强笑了一下,“你能不能,为他守灵?”

沈惟一不解地问:“守灵是什么?”

沈如凝回头朝房间望去,心痛道:“沛白没有子嗣,没有人给他守灵,惟一既然叫他爹爹,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晚上陪陪他。”

“为什么要守灵?”沈惟一不傻,从沈夫人悲痛的眼里看出不是个祥兆,哭了,“不要,不要守灵!要爹爹!要爹爹!”

沈惟一一路跑回屋里,朝沈沛白大喊,“爹爹快醒,不要守灵!”

沈庭霖抬眼望向门外,对上沈如凝通红悲痛的眼。

“哥哥!不要守灵!”沈惟一语气很是认真,不是商量,是命令,“沈懿!我不给你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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