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有了那几个人的帮助,苏维扬也算在巨甲如鱼得水,按理说,当年胡杨叛乱,那追随胡杨的那些人应该总有活下来的,但查了半天他们都查不到,秦益努力回想了一下,他舅舅当年身旁确实有十分信任的大将,姓李,李绵。
但这位李将军几乎消了行踪,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找见的李绵家人,李绵曾经的妻子早已改嫁,听到李绵这个名字,明显有些慌乱,生怕自己与叛党牵扯上,她现在的丈夫又是个脾气暴躁的,没什么本事却只会发脾气,苏维扬拉着秦益走了,
后来他们好不容易在她口中找见了几个李绵的故友,却纷纷说自己并不认识李绵,除了其中一位——刘风,
据其所说,他曾与李绵是同乡,李绵原是读书人,后被胡杨吸引,所以投笔从戎了,但他已多年未见李绵了,刘风身在苏壶城,苏壶城乃为富裕之城,与巨甲不同,这里人潮拥挤,车马络绎不绝,秦益还为苏维扬选了一块玉佩陪在腰间,价值连城,
苏维扬原不肯要,秦益好整以暇:“君子佩玉,柳大人风度翩翩,很衬。”
苏维扬无奈,随他了,但佩着一个如此贵的东西,苏维扬心里还是很紧张。
茫茫天下,寻人真是难上加难,大元那么大,他们总不能全都找一遍,李绵的家乡去过了,妻子找过了,故友找过了,但全都无果,此事难上加难。
这一波折,便到了九月,树木萧瑟,苏维扬站在落叶下,美的像是一幅画,他们反倒不像是来查事情了,像是结伴来游山玩水,苏维扬无奈,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九月中旬的时候,淳妃生下来了双生胎,一儿一女,秦扬大悦,又赦了一次天下,
甚至还搞了一场祭祀,隆重非常,但小皇子太小了,还不到能立储的年纪,秦扬甚至想为其推翻之前的规定,他也的确如此做了,
也许是兴之所至,又或许是实在忘记了秦益这个儿子,秦扬着手推翻立储规矩的时间,恰好也给了他们殿下一个机会,
苏维扬想,如此也好,也不用他再为此费心了。
兜兜转转,胡杨的事好像成为了一个未解之谜,谁也没有深究过,到了今日,成了悬而未决的遗案,当年种种疑点,几乎十年过去,已不可查,连同追随他的一干人士,都埋在了人烟里,
但他原本想解决胡杨案的目的之一就是为秦益争取机会,现在机会到手,他们也该回裴杨了。
十月初的时间,他们便到达了裴杨城,秦扬对于秦益的回来是愤怒的,但秦益说是回来述职,秦扬无法,只能如此,
秦益用钱财为巨甲开了一条道,苏维扬回京的时候还找了侯阔,最终说服侯阔为巨甲开一条水上贸易的通道,由巨甲为中间城运往苏壶,侯阔那时正在写话本,已是裴杨城风云人物,
他似乎并不在意苏维扬是生是死,按他的话来说,是生死有命,人生总要分别,哭一场就够了。
苏维扬点点头,侯阔惋惜的看了一眼话本,他遗憾自己要好久不能动笔了,苏维扬便说,等他再还朝,秦益可以给他专门开一家书坊,然后为其刊刻,
侯阔不愿这样,他体会的是意外之美,意外之喜,苏维扬不再强求,城门相送的时候,侯阔回头告诉他:“柳与林,这个名字真是拗口,但是很好听,我的话本里,你们已经求告海神了,等我回来会继续写!”
苏维扬笑着问:“你好像很喜欢写话本?”
侯阔点点头,认真道:“因为我有一个长辈,他一生里有很多遗憾,所以我想写很多的世界,让他在里面过的幸福一点儿。”
苏维扬随口猜道:“也是他教你的大元文化吗?”
侯阔耸耸肩:“是呀,是一位很有文才的人呢。好了,我走了,不必送了,有缘分的话,我们会再见的。”
苏维扬:“嗯”。
这之后,他与秦益也常住裴杨了,只不过很少能见到秦扬的面,秦益偶尔能见,经他描述,秦扬头上已经全白了,垂垂老矣,虽然正逢喜事,却挡不住日薄西山的宿命,
夜间,布膝来找过秦益,秦益不在,苏维扬在帘子后面看见了布膝,他没有出现,与布膝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一时怅惘非常,他也老了啊,
任谁也蹉跎不过时间。
某日朝堂之上,秦扬忽然口吐鲜血,太医惊惧,又不敢担事,秦安在侧,连给秦扬用了好几味重药,没成想没弄死秦扬,反倒叫人醒了过来,他呼出一口浊气,叫人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躺在大殿里,看天光射入室内,圈出一点儿又一点儿的红色与黄色,
漫无边际的孤独散在周围,帝王摸了一把头发,掉落了一床,他歇朝了,又过了好几日,帝王忽然传秦益至御前,
他盯着秦益看了半晌,自言自语说:“像我呢?还是像你母妃?”
秦扬虽老,但有些事还是很清楚的,当年接生秦益的稳婆是秦扬母家的人,他与胡妃刚在一起的时候,胡杨正有声名,两家联姻,胡妃更是被人日日夜夜的看管,他的母家忌惮胡杨,只敢拿捏那人的妹妹,日久的监视消磨了秦扬对女子第一次见面的惊艳,在胡妃诞下秦益之后,他更是见也不见,
秦扬其实心里知道秦益是自己的孩子,当年监视那般严苛,胡妃又岂能与人苟合,只是,他的的确确不太喜欢这个儿子,
因为他既不像他,也不像胡妃,像他的舅舅,胡杨。
他叹了口气,挥挥手让秦益退了下去,秦安正在门外,秦扬听见秦益对着秦安行礼的声音,他两眼迷茫,甚至有些不知道自己南征北战,打下丰国的意义。
他本不配被人追随,秦扬“唉”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不配付淮的追随,但那又怎样,他心安理得的受了。
那年,雨急,柳轻风正在院中练剑,她是绝世的天才,不管什么武器都能用的很好,唯独她的身份不好,付淮幼时长在村落,十二岁才被接回了家,这之前,他与柳轻风度过了最轻松的少年时光,定下婚姻,
秦扬说:“听说你是长竞的妻,我无可信任之人,你愿意为我守在伏冰河吗?来日我给你名正言顺的身份。”
柳轻风差一个身份,这个身份是她怎样努力都冲不开的,柳轻风信了,替秦扬在伏冰河周围的村落里守了五年,五年,付淮长大,印象里旧时的玩伴渐渐的被抛在脑后,因为常年被家人说来说去,付淮只记得自己有一个未婚妻,
但那个人的样子他也渐渐忘记了。所以一直没有认出柳轻风。
那天,秦扬故意说:“苏木儿掳走了你的未婚妻。”他只是不信,只是疑惑,为什么付淮义无反顾无愿无求的追随他呢?他不信,以为深仇大恨才能稳固付淮心里的所求,却没想到付淮竟然全不在意,
后来他计划出了漏洞,被柳轻风相救,一年后,他又满是疑虑,或许是因为付淮没有亲眼所见,
于是他引了苏木儿的前来,他们跑了,柳轻风彻底地被掳,自此,他也不知道柳轻风的消息了,但当他又问付淮的时候,
付淮眼里还是只有他,
秦扬深深地疑惑,他不解,却只能把这些都压在心里。
后来他与付淮打下了大丰,他原本以为付淮会要一个什么手握重权的位置,没想到付淮主动将兵符上交,只空空落了一个兵马司大元帅的职位,
付淮当时笑着说:“陛下将虎符收着吧,用我的时候再将虎符给我,我替你守着天下,保你岁岁无忧。”
再后来,付淮死了。
现在,秦扬又想起了付淮,不是因为愧疚,他甚至还觉得付淮死的活该,秦扬觉得付淮很蠢,很傻,自己说什么都信,
听说付淮是被火流子正中给打死的,回京当天,秦扬甚至怕惊扰了淳妃的胎,见都没见他一面。
他现在想起了付淮,只是因为自己寂寞了,想要有个人说一句话,但全天下已经没有那么蠢的人了,蠢到无怨无悔的愿意为他放弃一切。
但那也无所谓,秦扬觉得,大概帝王之位,就该孤家寡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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