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大家半天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连青砚都有些迷茫：是他刚刚说的话太肉麻了，把人给听吐了吗？

钟笙飞快冲进卫生间之后，立刻就抱着马桶吐了。

喉咙被灼烧的痛还是其次，那种死亡到来的恐怖才是最痛苦的。

「恭喜您触发记忆修复系统搭建第一步——」

「关键字收集。」

“什么？”钟笙刚一开口就发现嗓子像被刀片割过一样沙哑。

可是眼前幻象般的提示语还在显示：

「关键字：青砚。」

「成功入档。」

刚吐过，钟笙嗓子疼得不行，而系统持续不断的提示音则像是死亡咒语一样盘旋在头顶。

钟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出隔间，用凉水狠狠冲洗了下脸。

然而刚一抬头，就见罪魁祸首正站在镜子前和自己对视，那一刻钟笙几乎可以用‘魂飞魄散’来形容自己，脚下一个打滑，没站稳，整个人往后栽。

青砚本来是怕他出事才跟出来看看，没想到钟笙居然连站都站不稳。

好在钟笙刚往后倒，青砚便揽住了他，只是轻轻的触碰，钟笙却像被蛇咬了似的弹了起来，转眼间他就冲到卫生间门口，青砚正想问他需不需要帮忙，钟笙只往他站的位置扫了一眼，就如惊弓之鸟跑了出去。

青砚孤零零地站在镜子前面，茫然地瞅了眼镜子里特意穿戴正式的自己，心想：‘我有这么吓人么？’

从卫生间逃出来的钟笙跑到了操场，下着小雨，操场上没有人，他记得余辉说过操场紧挨着家属楼那边有片比较矮的墙，见附近没有保安，钟笙朝那边找去。

果然就看到有堆废砖凌乱但是有作用地搭在一块，钟笙确认四周没有摄像头，这辈子头一次在上课时间翻墙出校。

他一直留着当年那位老玄师的联系方式，在匆忙给老玄师打了个电话确认住址没变之后，钟笙打了个车就往老玄师家里赶去。

一坐上车，钟笙就注意到司机正上方有个光标，半透明的，悬浮在半空，上面还有三个字：

「陌生人」。

钟笙猛地甩了下头，但那字还是存在。

不是眼花。

司机师傅从后视镜看了眼钟笙身上的校服，“怎么现在出来了，不上课吗？”

就在司机刚说完这话，那个光标上的字就变成了「萍水相逢」。

钟笙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几个字，司机师傅奇怪他盯着自己车顶看什么，于是抬头瞅了下，发现什么都没有。可是钟笙还是盯着闪动的那几个字，司机师傅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感觉自己可能需要洗头了，头皮屑都飞出来了。

*

古朴的青石板路两侧是白色而斑驳的墙，藤蔓从瓦片上垂下来，悬挂着红橙交杂的凌霄花，钟笙站在17号巷的尽头，站在和记忆里很相似的木门前，不知为何心里变得焦躁，想敲门，可是又怕敲了门会得到他并不想得到的结果。

但他最终还是敲了门。

给他开门的是个白头发的老人。

老人同样头顶有一个半透明的光标，上面写着：「久违之人」。

钟笙一眼就认出这位是当初给他批命的玄师。

他盯着老人头顶那四个字。

“那个人出现了，对吧？”老玄师让钟笙跟他进来。

钟笙跟在他身后走进院子，被他安排在庭院左侧布满藤萝的亭子里，此时淅沥沥下着小雨，院中一切都像被蒙上一层朦胧的雨雾，给这院落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玄师拿出一摞纸放在石桌上，坐在钟笙对面，“朝霞暮云远，雨落青石见。”

他将这十个字念了出来，又在纸上将这句诗写下来，放到钟笙面前，“宿命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对吧？”

老人在说话的时候，头顶的光标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老人注意到钟笙的视线，于是往上看了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似乎知道钟笙在看什么。

“我猜猜，萍水相逢？”

钟笙如梦惊醒，“什么？”

“久违之人？”老玄师又问。

钟笙回过神来，“您看得见？”

老玄师：“以前看得见，现在看不见了。”

钟笙：“为什么？”

老玄师：“没有什么为什么，当游戏结束，系统落幕，自然就看不见了。”

钟笙敏锐地捕捉到什么，“您知道我在经历什么，对吧？”

老玄师点了点头，“很不幸的是，我失败了，所以我无法给你什么建议。”

钟笙看到了希望，“但是您还活着。”

老玄师摇头，“不是每场游戏的结局都是死亡，反正我那一场的结局不是。”

钟笙：“你的结局是什么？”

“我是……”老玄师犹豫了一下，“被拿走二十年光阴。”

钟笙露出疑惑的表情。

老玄师解释：“那时候大家都说我好像突然一下子老了二十岁，都以为我经历了什么变故，其实那时候我就是突然被拿走了二十年，因为我失败了，失败的下场就是这样。”

钟笙觉得这事情听起来有些荒谬，可是他不得不信，因为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在他身上了。

老玄师忽然正襟危坐，从过去的记忆里回过神，非常严肃地对钟笙说：“从现在开始，你会持续不断接到系统发布给你的任务，而你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全部的任务。”

“首先，是关键字收集，你需要收集齐所有可能的关键字，可能是人名，可能是地名，还可能是你曾经做过的事情。”

“接着是错误信息过滤。因为你收集到的关键字可能会误导你，不同的排列可能会使事情的因果颠倒，而你需要从冗杂的信息里将错误的内容过滤掉，这就是错误信息过滤。”

“再然后，你需要搭建模型进行训练。当这三步完成，你的模型就可以用于准确性的检验。当检验成功，你就能永远摆脱宿命的诅咒。但是失败的话——”

“你会死在十八岁之前。”

「你会死在十八岁之前。」

系统和老玄师的声音在此刻重叠，好像在强调失败的下场。

钟笙沉坐回椅子上，良久都没有发出声音。

檐下的雨声滴滴答答，水缸里绽开一圈一圈的波纹，老玄师陪他坐着，望着小院上空方方正正的天，不知在想什么。

从老玄师那里离开，钟笙站在路口，每个撑着伞从他身边经过的人上方都有着不同的光标，每个人显示的都是「陌生人」，他从来没发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多陌生人。

这时，系统发出播报：

「记忆修复系统搭建第一步，关键字收集。」

「根据任务时间线推论，你需要在三个月完成『关键字收集』任务。」

「当前进度，一。」

钟笙出来得匆忙，没带伞，但他没在意，这种时候下点雨只会让他更清醒。

待系统语音刚落，钟笙说：“债主。欠债。还钱。命运。前世。报仇。”

系统沉默了片刻，缓缓问道：「您这是在做什么？」

钟笙：“关键字。”

系统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会儿，系统回答：「很抱歉，经过比对，不包含关键字。」

钟笙正要继续猜，系统及时打断他：

「回答冷却时间：24小时。」

钟笙：“……”

*

等钟笙回到教室，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教室里非常安静，放眼望去，除了几个趴在桌上午休的人，其他人都在自习。

他一回到座位，前排的余辉像是有感应似的，马上弹起来，扭过身子，“笙哥，你上午咋了，怀了？”

林荫可正在改错，也很关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俩上方的光标一个是「泛泛之交」，另一个是「只言片语」。

钟笙摇了下头表示没事，但他湿润的发梢和身上密集的雨痕不像是没事，余辉不太放心，“笙哥，你真没事？”

钟笙很疲惫，不想说话，于是趴在桌上睡觉。

林荫可和余辉换了个眼神。

学霸今天明显不对劲，以前可从来不午休，今天居然开始午休了？

但其实钟笙没有真的睡，他只是不想干其它的事。

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老玄师最后对他说的话，那是当他问老玄师为什么会被拿走二十年生命的时候，老玄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

“他们说我前世杀了一个人，那个人死的时候刚好二十岁。”

老玄师思考了一会，又说：“如果说，杀死一个人也只是被拿走二十年光阴，很难想象你究竟是做了怎样罪大恶极的事，系统才会给你设定这样的结局。”

那一刻老玄师看他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就像一个因为骂脏话被抓的人看着另一个被判死刑的囚犯，那种眼神仿佛是给钟笙判的第二道刑。

钟笙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

但不知什么时候，钟笙居然真的睡着了。

他做了个很沉的梦，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当午休铃声结束时，钟笙倏然从梦中惊醒，身上盖的衣服滑落到地上。

钟笙反应了一会，意识才慢慢收拢，他盯着地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忽然缓过神来，他睡觉之前没给自己盖衣服，那这衣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