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在午饭前成功去造访了一趟藏书阁。万灰扬有些不明白，这里只有这么几个人，为什么有如此巨大的藏书阁。
“因为是用来存放档案的。”坐在藏书阁门口的女孩一手托腮，把玩着自己的头发，懒洋洋地回答，丝毫不怀疑来人的身份。她的旁边坐着另一个女孩，头上松松垮垮地随意扎起成一个丸子形，正在奋笔疾书。两个人占着同一张横置正好堵住门口的桌子，一左一右，背后是圆筒形的书库，一排排书架上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封成册的黄色资料袋。
“喂，珺珺。”左边懒懒样子的女孩敲了敲桌子，“休息一下吧，都写一上午报告了。回头让你哥给你换只好用的笔。”
右边的女孩总算停下笔，嘴里嘟囔着：“这样在下一只信鸟来前就可以休息了……”她一抬头，就看到站在面前的万灰扬等人，发出小小的一声惊呼，“越泊你真是的，难得有客来了居然不告诉我一声！”说着，她解下发绳开始重新梳理起头发来。
“现在是国越江。”那女孩懒懒的提醒，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三人，“要查什么资料？”
“这位是新来的万灰扬。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刘十君正愁没有话说，把万灰扬往前一推，自己拉着高崎漠退后两步。
“万灰扬啊。”国越江翻起眼睛，朝着天空想了一会儿，“有这个人的档案，不过已经被镜焱之借出去了。”
“镜焱之是那个带着单片眼镜的人，你今早见过。他叔叔去世后他就有些奇怪。”刘十君补充道，“不过过了这一阵应该就没事了。到时候你再和他说话。”
他看我的档案干啥？万灰扬想着，又是一阵心里发毛。他顺口问道：“那有尹尘尽的吗？”
国越江又翻着白眼想了一阵，反问道：“尹尘尽是哪里人？”
城东，城西还是皇城？
万灰扬答不上来。因为他猜到尹尘尽是双血营人，双血营和皇城又呈现一种对立关系。皇城自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掌握那边的人的资料。他也不再多问，轻轻鞠了一躬：“抱歉，打扰了。”
他转身欲走，衣服后摆一紧，被什么东西拽住。他一回头，看到刚才被称为“珺珺”的女孩一手扶着桌子费力地站立，一手死死扯住自己的衣服，她抬头，眼神中透露出无与伦比的狂热。万灰扬顺着看下去——她穿着长裙，遮住了下半身，但能感觉出来她的右腿的下半部分是“缺失”的状态。
“告诉我。”那女孩道，”关于‘尹尘尽’你知道的一切。”
万灰扬直觉自己不应泄露尹尘尽的信息，只好装傻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女孩还想纠缠，国越江慢慢站起身来，伸手解下编在脑后的发绳，用一种与刚才完全不同的温柔音色道：“孟珺，不要再麻烦人家了。”随后她对万灰扬微微欠身道：“对于小珺给你带来的不便，我代她致歉。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总是想着能为墨宫多收集点信息。”
万灰扬微微一笑表示理解，被叫做孟珺的女孩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手，向天空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鸟的踪迹后，鼓着脸颊气嘟嘟地说：“我去带饭。”
“我陪你吧。”国越江微微歪头笑道，转头关上身后藏书阁的大门，轻轻走上前来挽住孟珺的右手，支撑着她走向饭厅。
“真是的，”孟珺无奈地抱怨着，”越泊姐姐总是这么关心人家。”
以后有时间了再来吧。万灰扬对这里产生了几分兴趣。
出去调查事件的罗兰信子们依旧没有回来，用过午饭后，刘十君和高崎漠按照惯例要去城中巡视一圈观察状况，万灰扬没有出宫许可的下午依旧是在墨宫中熟悉建筑和各种场所，正如刚到骛殿的时候，万灰扬多转了几圈后便基本习惯了在墨宫中正常穿行。
万灰扬正深感无聊时，抬头就看见了走在宫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的那棵巨树。万灰扬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近距离看一看那棵树。在此之前，也没有人给过他不准靠近树一类的警告。他加紧脚步踱到那巨树处，只见这棵巨树较之骛殿占地面积更大，虽然这棵树不高，树干只有中间一块，向四面八方伸展的枝杈却是树干的百倍有余。隔着很远就能感受到巨树的压迫。巨树栽种在一片草坪上，草坪上有着鹅卵石铺出来的小路。万灰扬顺着小路向前走了一阵，才碰到巨树区的外围。之所以万灰扬擅自在心中划分出巨树区，是因为在这一带栽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朵，花朵团团包围巨树，分割出一片方圆五十里的距离。万灰扬这才看清楚，在花海中居然还有一个小屋。
再走近些，便可以看到一个小姑娘坐在树下，屁股底下垫着一块格子花纹的布，抱着什么东西，津津有味地翻看一本画着小人写满数字的书。看来这就是第四个女的了，万灰扬蹑手蹑脚地靠近。
小姑娘的脸圆滚滚红扑扑，梳着两个小马尾，抿着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可能是看到了有趣的内容。她的发色很奇怪，是万灰扬没见过的那种，整体偏向深棕色，有点黄，又有点绿，就像她此时靠着的树干。
先打个招呼吧，万灰扬想着，向那边接近几步。
他忽地再次觉得自己脚下的这条路有些眼熟，不知是自己梦到过这里还是真的到过这里。但那棵树——不是骛殿的树，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那棵树——他敢肯定自己见过这棵树。
只这一晃神的工夫，那姑娘已到了万灰扬的面前。万灰扬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过来，何时过来的。
“你是来听预言的吗？”姑娘一双罕见的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是。”万灰扬说出早就编好的开场白，“我叫万灰扬，新来的，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以后可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在此期间请多关照。”
那女孩眨巴着眼，好像在努力辨识他说的每一个字，随后把手里的东西高高举到万灰扬面前：“哥哥想要礼物。”
万灰扬被迎面而来的白森森的东西吓得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是一颗猫科动物的头骨。那黑洞洞的眼窝正对着万灰扬，使他心里发颤，原本准备好的哄小姑娘开心的话也变得含混不清，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啊，嗯，好……”
“嘿嘻嘻……”女孩嘴角上扬露出诡异的笑容，”再见！”
万灰扬眼看着她跑走了，却转眼间忘了她跑去了哪里，只听到她甜甜的声音哼着勉强可以辨认出音节的歌谣：“飞雪挂残枝，魂嚎不见尸……”
这就是弓爵说的“天才”和“疯子”的结合体吗？万灰扬也不再搜寻那姑娘究竟跑去了哪里，朝树的方向又靠近了几步，伸手想要触碰那树的枝干。与此同时万灰扬又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这树的枝叶下，竟然还隐藏着数十个通红的果子！
“别碰！”身后传来刘十君的声音。
万灰扬感觉自己的手被牢牢钳住了。他低头一看，竟然是刚才那个小姑娘。小姑娘人小但力气奇大，虽然紧紧控制着他的手却还是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
“十一妹，我上集市买了些糖，你要不要尝尝？”身后的刘十君拿出一个小包，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殷勤的献过来。
那小姑娘一见糖果双眼放光，欢快地接过来分给万灰扬和刘十君一人一颗，还顺带给了刘十君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自己拿着一整包糖果蹦蹦跳跳地躲进了那个小屋。
万灰扬低头看向手里的糖，圆圆的硬硬的白白的，外面包着一层透明的纸。他垂下手，把糖塞进了口袋里。
“下次再来找你玩啊！”刘十君对着小屋挥挥手呼喊了一声，便拽着万灰扬顺着来时的小路离开了巨树。
“她叫十一妹？”和同样巡逻回来的高崎漠会合后，万灰扬问道，“挺可爱的。”就是不太能听懂她说的话。
“她们一族挺可怜的。”刘十君感慨道，”据说是受了圣树的诅咒，世世代代不得离开圣树周围五十里处。所以我们一般会给她带一些外面的小东西。”
“圣树，不能碰吗？”万灰扬道。
“啊那个啊。”刘十君道，“我只是看到她握住了你的手才那么替她说的。她本来就内向，不善表达。”
万灰扬叹了口气，把头偏向一边。
三个人又来到了上午见到的地窖旁边。高崎漠一遍一遍地确认着周围小树苗的投影方位，信誓旦旦地说：“他马上就出来了！”
三个人屏息凝神。
“出来了出来了！”刘十君忽然兴奋地小声喊道。万灰扬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那地窖口已经打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缓缓升了上来。那东西完全升上来后，又矮下去几秒，约莫是在关门。
等到那东西站起来仰望天空，万灰扬才勉强看出了那黑呼呼一团里包着的是个人。倒不是那人长得不够壮硕——事实上，万灰扬从自己所在的地方看过去，就能感觉到对方比自己高出至少一个头——而是那件黑袍子实在太大了，笼罩住他的全身，仅仅露出他的两个脚尖来。翻扣在他头上的兜帽更是将他的面容完全遮盖，虽然他刚才抬了下头，但万灰扬依旧看不清她的五官。
“他从来没摘过那个帽子。”刘十君小声道，“我觉得他可能是个秃子。”
万灰扬瞪大眼睛去看那人，试图找到支持“他是个秃子”这一事实的证据。只见那人将手伸到兜帽下挠了挠，迈开脚朝正殿方向走去。身边的高崎漠终于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刘十君道，“我觉得蛮有道理的，不然他一直遮遮掩掩的。活像个山魈。”
“他可能只是头发的状态有些特殊。”高崎漠双手环抱，摆出思索的样子，尽力搜寻着委婉的语言，“他才多大，还没到秃的年龄吧？”
的确。万灰扬想着，在墨宫一转，他才知道所谓的罗兰信子们大多是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甚至有像十一妹这样比他更小的。目前明确比自己大的只有那个壮汉孟珧和刚才见到的张奂悉。更何况这些人十有**都是树下人，他们能力的未知又使万灰扬心里没底。
万灰扬这边感慨着其他人的年少有为，刘十君和高崎漠的玩笑还没结束。不知他们又说了几句什么，突然一起拍手大笑起来。
这下，就算是见过所有的罗兰信子们了。万灰扬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熟悉墨宫”的任务清单上画了个勾。
直到日头偏西外出办事的罗兰信子们才陆陆续续的回来。有意思的是，他们走的并不是正门，倒像是从那棵树的底部凭空出现的。是十一妹的能力吗？万灰扬想。
他们照例围坐一桌开始讨论事情的进展，万灰扬也理所当然地跟过去旁听，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城主这次坐在了最靠近门的位置，周身气场与早上略有不同，不再积极引导大家进行讨论而是坐在那里阴沉的一言不发。
罗兰信子们早就习以为常，无视了城主，积极的整理着今天所获得的信息。难得的连藏书阁门口的国越江和孟珺也到了。孟珺拿着孟珧新送给她的笔，争分夺秒地写下大家说的每一句话。国越江则在一旁不时地提示着各位话语中出现的每一个人名的背景经历。
万灰扬第一次见到合作工作的罗兰信子们，在自己记下情报的同时暗自佩服。
经过众人的交流，目前得出了几条新的结论：
镜淼也和谢良明确实死掉了。在他们死掉之后看到的他们两人可能是居心叵测的人假扮的。这是憬和绅去询问骛殿的药童郑云独所推测出的答案。
“绝对真实。”憬道。
韩皓清在昨晚就提前跑掉了。
“不排除有人提前得知了些消息让他跑路的可能。”绅的脸黑的要滴出墨来，”追踪都追踪不到。”
谢家现在是族里的偏门谢良策掌权。若是谢良明没有死于兰宫事件，此时应该是谢良明掌权才对。
“看来还涉及了一场争权夺利的斗争啊。”夏歧感叹着，”真是的，不过这种事情我们一般都不会过多干预的。”
已经把这个事件命名为“兰宫事件”了啊。万灰扬想着，忽然有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但被他立刻否决。他根本不敢想象那种事情。
万灰扬想到的事是尹尘尽问他的那句“你杀过人吗”背后的含义。
谢谢大家支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墨宫（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