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灰扬认为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后回答的问题。

于是他认真思考了一阵，综合自己的能力，最终点了头：“需要。”

“哈？”尹尘尽大惊，“你真的需要？”

“我只是按事实说话。”万灰扬无辜道，“你看，我在城西都没帮上什么忙，刚才还差点交代在这里。”

“你只是战斗经验不足，这是好事。”尹尘尽把惊讶的表情收起，转而漏出喜悦道，“如果你真的需要，那就放心交给我吧。兄弟就要两肋插刀嘛！”

不知怎的，尹尘尽脸上的喜悦之色让万灰扬觉得十分不适，他安慰自己道是自己想多了。但是这路却无论如何也走不下去，甚至冥冥之中他有一种感觉：因为尹尘尽跟着，他才会被袭击。

“你先把她带回去吧。”万灰扬指指那晕在一旁的双血营袭击者。过这么久都没有清醒，白霞夜得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尹尘尽看了万灰扬一眼，仿佛猜透了他心中所想。他道：“不必怀疑我。我虽为双血营人，却也不至于用此种阴暗的手段……御若影倒是会这么干。你应当庆幸方才支开了他，否则他下起手来可没个轻重。”

万灰扬摇摇头，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和他关系很不好。”

“御若影那家伙满脑子都是变强。”尹尘尽道，“平时也板着张冷脸，好像谁欠了他几条命似的，你不要搭理他。”

万灰扬想了想，觉得不对：“他还好啊，挺爱笑的。”

尹尘尽缓缓向他转过头来，脸上是藏不住的嫌恶。半晌，他皱着眉道：“你对‘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万灰扬背过身去，道：“我想尽快回骛殿，不想争论这些。”

尹尘尽见他兴致缺缺，识相地闭了嘴。兀自抱起那个双血营人，道：“从那边走。应该不会再有人来抓你了。”

语毕，尹尘尽便抱着那人往双血营的方向去了。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剑：“这是你的剑吧？”

正是万灰扬先前被折断的那把剑。此时已被熔铸一新，泛着淡淡的光。

万灰扬接过来，谢道：“谢谢，从哪里找到的？”

“城主一开始塞给我的。”尹尘尽道。

看着尹尘尽远去的背影，万灰扬不知为何心里很堵。他又长叹一口气，拍拍自己身上的泥土，觉得自己看上去体面一些了，才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走。

从这里到骛殿的路并不长，周围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万灰扬远远的也能望到那座熟悉的建筑。他紧跑两步又刹住脚，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那一袭背对着他的红黑相间的纱衣，不是尹菱是谁？她气势汹汹地站在骛殿前，那扇木门已被摧毁，破碎的在一边躺着。人高马大的楚却守在原本木门的位置，双手抡着一把巨剑，身上的衣物已经被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他的肩膀剧烈的上下起伏，这是气力不足的征兆。

此时是傍晚，日落西山，月亮在云后若隐若现。

万灰扬心道对不起，一眼瞪向尹菱，试图发动自己的能力。

无效。

在城西一次无效还好，在这里的第二次无效让万灰扬脚下一软。他开始怀疑自己了。

尹菱猛的转过头来，一眼便看见了万灰扬。万灰扬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尹菱是怎么发现他的。

此时没有让万灰扬思考的时间，尹菱立刻放弃了进攻正门的打算，转而换上一副面孔，步履轻盈地走过来，笑盈盈道：“殿主可有时间与我到双血营一叙？”

一天连续三次受到邀请，纵使是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劲来。万灰扬本身并不是反骨，恰恰相反，他更喜欢听从他人的指示。而这次，有一种打从心底的强烈抗拒。别人越劝他去，他便越是疑心，越是不想去。

但眼下的情况，直接回绝恐会引起更多的争端。万灰扬眼珠一转，委婉道：“改日吧。我己有许久未回骛殿，现在只想休息。”

“的确如此。”一阵风拂过，弓爵已然站在万灰扬和尹菱中间，道，“殿主近日在外奔波，甚是劳累。可否请双血营主体恤？”

尹菱托着下巴看着万灰扬想了想，没有胡搅蛮缠：“倒也不是现在。我只求万殿主一个保证，不日我会派人来接。”

“那么请问，不日是何时？”弓爵不依不饶。

“哈…这就得问弓老先生您了。我想，以您的知识储备，不难推测出时限吧？”

弓爵不再言语，径走到万灰扬面前拉起他的手往殿内走。两人经过尹菱时，尹菱侧头在万灰扬耳边道：“你家将军中了我双血营的毒，恐怕命不久矣。”

说罢，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甩着手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尹菱一离开，原本硬撑在门口的楚却像是在应验她的话一般，轰然倒下。

弓爵扯着万灰扬跑上去，将楚却架起——真看不出来，弓爵的身子虽然清瘦，却能一个人架起楚却这个大块头。万灰扬也没有多说，从另一边扛住做起支撑。

“跟我走。”弓爵道，“带他去云阁。”

听得“云阁”二字，原本处于半昏迷状态的楚却稍稍清醒了一些：“别……”

“你忘记郑云独是干什么的了？”弓爵道，“现在就是让他发挥自己价值的时候。”

楚却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万灰扬没有听到过这种似哭非哭的声音，扭头去观察楚却的神情：他低垂着脸，凌乱的鬓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左颊处有一道新鲜的割裂伤，已经止血结痂。他紧闭着眼，几滴水珠顺着他的·泪沟滑下。

楚却成功被架到了一栋小阁楼之下，那个叫做郑云独的白色小孩仍是裹着一身黑，站在屋檐下。此时太阳的光辉已经被群山遮盖，骛殿进入了黑夜。

郑云独见他们架着楚却走来，略显慌张的左右看看，把黑色衣物紧了紧，一路小跑迎上来，看了一眼万灰扬，随后又将目光钉死在楚却身上，开口便是清脆的声音：“将军他这是……”

“中毒了，时间紧迫，”弓爵快言快语。

“交给我吧。”郑云独道，向万灰扬眨眨眼，示意他让开位置。

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孩，万灰扬半信半疑地让开身位。郑云独上来，刚一摸到楚却的胳膊，楚却就奇迹般地醒转，挥开了郑云独和弓爵的手。

“我能自己走。”楚却说。接着迈开大步走进了云阁。

“你傻啊，运动会使毒素更快发作！”郑云独叫道，迈着小短腿从后面追上去。

万灰扬觉得自己此时站在原地不太合适，象征性地追了两步，被弓爵拦下。

“他们自有办法解决。”弓爵道，“咱们先回去。还记得路吧？”

走在熟悉的返回正殿的小路上，头顶是熟悉的月光，万灰扬突然感觉身体一下子被抽空了。长距离长时间的奔波战斗使他身心俱疲，脚下的步伐也踏不稳，一步一步像是踩着棉花。他自然的挽上弓爵的臂膀，把自己身体仅剩的重量依靠在上面。万灰扬知道自己身上满是风尘狼狈不堪，但他认定弓爵一定不会推开自己。

头顶传来温热的吐息声：“灰扬，欢迎回家。”

一阵暖流涌入万灰扬心中，他抬头看看弓爵那张在月光下柔和了棱角的脸，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一瞪眼，逼得对方一个趔趄，他顺着自己血液沸腾的势往弓爵的身上狠狠压过去，两人一同压倒了一片草地。弓爵那一袭淡绿的衣服沾上了些许泥土。

“熟悉的感觉啊。”弓爵道，“看来你长大了不少。”他说着，就想要起身，腰带从背后被猛的一拽。他无奈的坐回原地。

万灰扬随意的躺在一边，道：“我累了。”

“地上凉。”弓爵说着，拉了拉万灰扬的胳膊。万灰扬躺在那里安如磐石，一点没有坐起来的意思。弓爵于是放弃了，他转而去捋万灰扬一绺一绺的头发，捋下上面的脏物。

“今天的月亮很不错。”弓爵感叹道。

万灰扬也仰起头，圆圆的月亮映在他的瞳孔中。此刻他觉得异常的宁静，仿佛被这月光洗涤了灵魂，先前的种种怀疑瞬时间被他抛到了脑后，只想安心享受当下的时光。他闭上了眼。

“看来是真的累了。”万灰扬听到弓爵喃喃自语道。

身下草叶柔软，虽不比皇城的大床，却有一种自由的气息。万灰扬在草地上蹭了蹭头，翻了个身，就昏昏沉沉的了。

身旁一声窸窣，原是弓爵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地盖在万灰扬身上，随后自己也一同躺倒在万灰扬身旁。

万灰扬是在半夜被冷风惊醒的。弓爵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自己身边，一双眼睛带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凝视着他。城东的夜风如刀割一般，又寒又利，虽然弓爵的侧身为他挡住了大半风寒，仍有几丝漏网之鱼偷走了万灰扬的体温。

“醒了？”弓爵道，“都说了会冷。”

他的声音平稳，气息温热，完全没有受了寒的模样。万灰扬暗暗佩服。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弓爵的外套，不好意思的把它重新披回弓爵的身上。弓爵随之起身，转转手腕，揉揉脖子。道：“回房去吧。我已经吩咐他们烧水。若你还有精力，可自去沐浴更衣。”

万灰扬跟着走了两步，往前一扑，扑到了弓爵的背上。弓爵身体晃了晃，仍然站得稳当：“都多大了？”

“我不管。”万灰扬把自己火热的胸膛贴在弓爵被寒风刺得冰凉的背上，试图渡给他一些温暖，“你能背得动就背。”

弓爵轻笑一声，垫了垫手，把万灰扬安置在自己背上。万灰扬也心安理得，在弓爵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接着小憩。

这样做的结果是当他被放到房间里时，后背已经冷到失去了知觉。

看着万灰扬苦恼地脱下衣物，然后龇牙咧嘴地摩擦着自己的后背的样子，弓爵哧哧一笑，阖上门离开了。

沐浴更衣后，万灰扬躺在久违的床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说来也奇怪，外面寒风刺骨他睡得很香，到了室内的温房他反而睡不着了。他闭上眼来回的翻身，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可以睡着的姿势。

经历的事情太多，横冲直撞填满他的大脑，他用力思索，却始终捋不出什么头绪。尤其是白天尹尘尽和白霞夜的对话，在他脑袋里回荡了一次又一次，终于他忍不住问自己：“我需要保护吗？”

“不应该需要。”下一秒，他自己回答了自己，“要变强，不能活在别人的庇护下。”

他把右手伸到自己面前，张开五指。月光从指缝透出，洒在他的脸上。

“我应当成为可以保护别人的人。”他对自己说，“至少，要保护住……”

他没说完，就噗嗤一声笑了，转而把头埋进枕头里，为自己定下的小小目标而暗自激动。

灰扬长大了（或许吧），有人生追求了

弓爵上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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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