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未名花香

朦朦胧胧间,意识逐渐清醒,身体各处开始向大脑反馈信息。

兰克斯最先的感知是疼痛,五脏六腑连同骨骼都在发疼,尤以背部最甚。

骨翼已经被连根拔去,翅囊被撕裂。曾经收放战场杀器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只余无尽的痛意。

清醒的意识破开痛楚,开始向外蔓延,意外地感知到与痛苦共存的,还有一片温暖柔和。

周边不再是腐烂潮湿的血腥气,也没有无边的谩骂羞辱。

破烂的身体接触到不是熟悉的金属质感,而是天鹅绒般的柔软与和煦,好似深深陷入了司春之神的拥抱。

没有惨白压抑的光线,没有阴暗污浊的空间。

灯光微黄,洒在他的眼上,仿佛日光穿透黑暗,引领着他去往正确的地方。

眼珠在眼皮下轻轻滚动一下,兰克斯的意识世界潮退般明朗起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光线轻柔地闯进蓝色的眼睛,成为里面的一丝粼光。

他看见床尾处,一名亚雌正坐在羊羔绒奶油风的靠背椅上,安静地看书。

黑色头发柔软蓬松,像春日里的萱草,让虫很想揉揉。虽然看不清那双黑色的眼睛,但冥冥之中就是觉着,一定是温柔澄澈的。

修长白皙的手翻动着书页,空气中波动着细小的摩擦声。

明明是光芒照在亚雌身上,却总觉着是亚雌在发光,不,应该是散发着春日生机的气息。

至于兰克斯为什么下意识觉得那是一位亚雌,如此温柔,如此脆弱的,难不成还会是只雄虫。

这时,尤安抬眼往床头一看,发现雌虫睁开了眼睛,一时有些不可置信。他赶忙将书放在椅子上,靠近兰克斯,“上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尤安突然的靠近,让兰克斯进一步看清了他的面容,像一块精雕细琢的暖玉,剔透玲珑。

他本来想回应尤安,但喉咙肿痛,像是被火焰炙烤后泡进水里,尝试了几次怎么也说不出口。

尤安见状,按下了房间里的按铃。不久,亚雌护士就进来了。

“阁下,怎么了?”

尤安眼中浮动着喜悦,“上将醒了,但他好像说不了话。”

就在亚雌对雌虫进行身体检查,与尤安对话的同时,兰克斯脑子一片空白。

阁下?敬称?那是……雄虫?

一月来的屈辱汹涌而来,最后定格在被带离关押室的那天。

当他被告知要去雌奴所接受调教,他仅剩的意识大致能猜到,是维特斯帮他提交了匹配申请。

雌虫一旦结婚,就是雄虫的所属物。雄虫有权否决了将他流放荒星的决议。

但成为雄虫发泄的玩物,被践踏至死,不如死在荒星上,至少干净一点。

方才的那点模糊光亮在得知雄虫身份后,变得可笑起来。

愿意与他这只罪雌匹配的雄虫,能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又是折辱虫的新鲜把戏。

因为欺骗和背叛,他被无情地拽入泥泞,功勋与荣光褪色破碎。尊严被鲜血淋漓地解剖出来,砸在地上,供他虫取笑。

以监禁为名的折辱长达一月,不断磨碎着兰克斯生的**,最后到了无所谓的状态。

兰克斯闭上眼睛,不再去关注外界,将自己封闭起来。

而尤安在得知雌虫没有生命危险,身体也正在恢复,这才安了心。

亚雌护士离开后,这间病房里又只剩下两虫。

和之前唯一不同的是,现在雌虫醒了。

一时间,尤安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雌虫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聊天的**,一直闭着眼。

缄默在空气中蔓延,一度让尤安有些窒息。

最后,他迫不得已,攥着手道:“生病了要多休息,我关灯了。”

说完,灯啪的灭了。

尤安三两下褪去外衣,钻上了床,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

半星时后,尤安盯着天花板,毫无睡意。

——才九点啊,好早。

雌虫的感官敏锐,为了不打扰他休息,尤安也不敢随便乱动换睡姿。于是,他就像一条待宰的鱼,板正地摆在砧板上。

用四个多小时酝酿睡意,但还是精神抖擞。彻底宣告入睡失败后,他将被子往上拉把头捂住,然后打开了光脑,无意间看见一篇帖子,点了进去。

「竟然真有雄虫会要那只罪雌!雄虫那么娇弱,不怕被伤吗,好担心。」

「堂堂上将,为了活命,竟然甘心成为雌奴,真是没骨气的虫。不,他现在已经不是上将,只是一只废雌。」

「帝国最年轻的上将,不知道玩起来怎么样。不过军雌都木讷,没有情趣,等阁下玩够了他,说不定过几天就把他扔了。」

「你们就不想知道是哪只雄虫和那只罪雌匹配上了吗?」

「我们想知道又怎样,阁下不愿意公布信息,我们又没办法。雄虫的信息是保密的。」

「反正肯定不是弗利西殿下和斯温德勒阁下。」

「斯温德勒阁当初给出雌侍之位,那只罪雌竟然拒绝了。让那么温柔的雄虫伤心,简直该死。」

「我只想对那位阁下说,you swan,he frog。」

「给当代莎士比亚大虫士点赞!」

尤安往下继续翻,无疑是些诋毁上将和猜测他身份的言论。从无尽的恶意中,他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他想,幸好上将暂时没有光脑,接触不到虫网上的恶意。

翻看了好一会儿光脑,尤安终于熬出了一点睡意。他关闭光脑,准备入睡,却在处于迷迷蒙蒙的状态之际,听到了压抑的闷哼声。

睡意被驱散,尤安这次清楚听见另一张床上传来的声音。

“赫……咳……”

当即尤安心里一惊,睡意全消,翻身开灯查看。

陡然明亮的光线让他一晃,接着看清了雌虫痛苦的模样。

眉头紧皱,重叠起小峰,面色苍白破碎,鬓角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冷汗。

精神海发生暴乱,在军雌强大意志的控制下,依旧泄露出一小部分。

可怖的精神力像迅疾的飓风,和着猛烈的巨浪拍打沙岸,让尤安有些恐惧。

脑子里调出精神海暴动的应对方案,并交由身体实施。

房间里的信息素含量骤然拔高,几乎毫不节制地释放出来。

雌虫的身体受到安抚,躁动变得平缓一些。尤安趁此释放出精神力,融入雌虫的精神海。

精神海由于常年未得到疏导,极其躁动狂暴,像飓风里藏了刀尖利片,几乎要将尤安的精神力搅碎。

等雌虫彻底平静下来,尤安的面上显出少见的疲惫。他按了按额角,有些脱力地坐在床边。

这下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果不其然,尤安刚躺下,睡意将他裹挟,没入浓浓的夜色。

-

次日。

天色阴沉,像一块潮湿的脏抹布。拧出来的水淋在高楼上,不断冲刷。

等兰克斯醒来时,尤安已经去上班了。

湖泊般的眼眸黯淡,盯着窗外发散思绪。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玻璃上,顺势洇洇下流,仿佛是玻璃在哭泣。

兰克斯从亚雌护士那里得知了他如今的境况,失去了骨翼,双腿残废,身体破败,还成为那只名为尤安的雄虫的雌奴。

“只要上将好好修养康复,以后还是能站起来,正常活动。”

亚雌护士记录着兰克斯的身体数值,见雌虫没什么反应,又补充道:“尤安阁下真的是只很好的雄虫。”

兰克斯并没有回应,只是在心中哂笑。他记得斯温德勒在外界的风评也很好,甚至以温柔冠名。

亚雌离开后,安静得只剩下一室雨声。

兰克斯阖上双眸,昨晚的噩梦再次袭来。

阴暗的关押室摆放着各种粘血的刑具,寒意森森,能渗透进骨头。

弗利西穿着花样繁复的服饰,全身挂满了俗气的宝石,堂而皇之走进来。

“兰克斯,为什么一定要和皇家作对呢?做我的雌君不好吗?”

“但就凭现在的你,已经没有资格成为雄虫皇子殿下的雌君了。不过我可以考虑收你做雌奴。”

“啊——该死!给我弄死这个罪雌!”

弗利西走后,关押室用浓烈的血腥气,迎接了第二位客人——卡西得,兰克斯曾经的下属。

“上将,不要怨我。虫总是要往高处走的。”

“你高高在上。当然不会懂我这种底层雌虫的痛苦。”

“平民就是平民,永远比不上贵族。”

慢慢地,卡西得的呐喊怒号逐渐削薄,但噩梦还没有结束。

那只虚伪的雄虫出现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盯着他,仿佛是在欣赏自己一手创作的作品。

斯温德勒轻轻开口:“兰克斯上将,背叛的滋味如何?”

“你的下属背叛了你,你保护的虫民也背叛了你。”

“所有虫都希望你死。”

雄虫矜贵又偏执地抓住兰克斯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向面前的光屏。

虫网上对兰克斯的谩骂侮辱刺痛着他的眼球。虫民们对被流放荒星的决议拍手叫好,甚至有虫提出让他凌迟而死。

身体上的疼痛无法抵过精神上的摧残,齿间流出血,铁锈味在口腔蔓延,灵魂都在颤栗。

斯温德勒找准了他最在意的点,不断攻击他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不需要你,帝国也不需要。”

想要摧毁一只虫,那就摧毁他的价值与信仰。

就在意识快要崩溃的时候,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无声无息地破入牢笼,好似在传达春日将近的讯息。

紧接着,一团柔软的东西将他包裹住,轻而易举地隔绝了外界的冰冷与残酷。

身体似乎泡进了一池温泉里。泉水甘冽清香,花朵漂浮在表面,丝丝袅袅的白雾交织着春的色彩。

兰克斯沉溺其中。

姑且将它称作春的气息。

此后无梦好眠。

而等他醒来,迎接他的,依旧是污浊的世界。

我换新封面啦,劳斯做的超级漂亮O(≧▽≦)O ,稀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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