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匕首

没了江桁搅事,江千雪成功进入道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假称爱上了一个男鬼,打听有什么办法能寻到这个男鬼。

道长们听说了她离谱的请求后皆是面面相觑,先是劝诫了一番人鬼殊途,后又表明了观内虽有些法子能捉鬼,可想要在茫茫人海寻到一只不知相貌的鬼几乎是不可能的,若观主在或许还有可能,但观主常年云游四海,此刻并不在观内。

江千雪失望回府后,索性终日蜷缩在梧桐院内苦苦思索揪出只影的法子,只是怎么想都没有办法,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倒累得她连宿连宿的睡不好觉。

这日夜里,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细雨声,四处都是湿漉漉的,江千雪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小姐!”酥酥提着灯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江千雪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何事?”

酥酥:“老夫人病倒了!”

这边酥酥话音才落,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跟着就响起来了,整个国公府立时嘈杂一片,陆陆续续有人提灯撑伞往梧桐院而来。

江千雪忙披了件外袍往叶老夫人所住的主屋走,才要掀开帘子进屋就被叶凝之伸手拦住了。

叶凝之眼睛红红的,指着她道:“你不来我家还好,一来我家素日里好端端的祖母平白无故就病了,真是晦气!”

“让开。”江千雪知她是急晕了头,也没跟她置讳一二,凭着一股蛮力推开了她,然后急匆匆往屋里而去了。

叶凝之趔趄了几步方站稳身子,诧异地望着江千雪的背影。

屋内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乱作一团,府医正守在病床前把脉施针。

而叶老夫人此刻双目紧闭,额角全是冷汗,口中还在咿咿呀呀的胡言乱语个不停,待要细听她讲了什么却又什么都听不清。

江千雪凝眉,这样子倒不像是生病,反倒像是中邪了?

原先她也不信荒谬的鬼神之说的,可自己都真真切切地遭遇了鬼上身一事,怎能不起疑心?

她惴惴不安,强自镇定下来,心中希望外祖母快些醒来,却又怕她醒来,怕醒来的不是外祖母,而是霸占了外祖母身体的另一个陌生灵魂。

没多久叶吒和颜姨娘就一道赶了过来,叶吒这个亲儿子反倒还好,颜姨娘却是直接扑在了病床上,拉着叶老夫人的手不断垂泪。

府医扎了叶老夫人满头针,方子试了一个又一个,直到天明都始终不见叶老夫人清醒,众人只得轮岗守着叶老夫人。

叶吒第一个守着叶老夫人,颜姨娘、叶凝之和江千雪先出来了,准备各自回屋休息。

翌日江千雪准备去看叶老夫人,却被一个强壮如牛的男子拦住了去路,那人胳膊好粗一个,人足足九尺之高。

这体量,她推不开的,杀了他也不合适。

见她吃瘪,叶凝之从一旁走了出来,挑眉道:“你要是真为祖母而好,那在祖母病好之前还是莫要再来这梧桐院了,你一来祖母就生病,说不定你一走祖母病就好了,清雅院还空着,你今日便搬过去吧。”

听了这话哪怕是平常胆小如鼠的酥酥也来了几分火气,鼓着腮帮子怒视着叶凝之:“三小姐,你胡说什么?”

江千雪却沉默了,万一呢?于是道:“清雅院在哪?带路。”

叶凝之刚要训斥酥酥的话在喉间一噎,实在是没想到她这就答应了,其实她昨日怨江千雪传了晦气给祖母都是气话,她自己也不信普通凡人真能旺谁克谁。

今日请了这野蛮武夫纯粹是想寻个借口赶江千雪去清雅院受受罪,那地方吓不死她!谁让她这表姐品性如此低劣,她可从江桁那里得知了表姐平时是怎么欺负江桁的!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

江千雪答应得太快,她心里反倒是闪过一丝心虚,连话也说不利索了:“瓜瓜!带……带她们主仆俩去清雅院!”

瓜瓜是叶凝之的贴身丫鬟,闻言有点激动:“表小姐,这边请!”

清雅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先夫人赵青釉住过的院子!

很快,瓜瓜就积极地帮主仆俩收拾好了行李,带着她们到了清雅院门口:“表小姐,如今老夫人重病,府里事忙,其他丫鬟小厮抽不出时间来,这院子还得劳烦你们自己打扫一番,奴婢就送到这里了。”

话毕,她弯腰行了个礼便告退了,言行举止半点差错都没有,只是眼角眉梢有压抑不住的激动,令人奇怪。

江千雪没跟她计较,示意酥酥去推门。

推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芜,与外面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屋子有些破旧,甚至有些地方还在落雨,除了荒芜之外还勉强算是干净,看样子有人定期过来打扫过,到底没让这里成为盘丝洞。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叶府最破的主家院子也要比平民百姓的要好,江千雪不觉有什么不适应的,随便挑了一间屋子住了进去。

但肚子可能不太适应,到了午膳时间也无人来送饭,江千雪还能忍,酥酥却是个贪吃的,肚子早已咕咕咕地叫了个不停,江千雪只得派她去大厨房找吃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叶老夫人才病倒,府里的人便开始看菜下碟了,眼瞧着正经嫡出的主子叶凝之不喜江千雪,便跟着见风使舵起来,这时节天气还不热,倒难为她们这么努力翻出来了一盆馊掉的米饭给酥酥。

酥酥接过,当即就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脑中忽地闪过江千雪素日的臭脾气,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婢子,酥酥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竟将饭盆狠狠地打翻了,末了还补了一句:“我家小姐大度,这些食物就赏给你们这些狗奴才吃了!”

众人一愣,酥酥也是一愣,然后匆忙抢走桌上的两只鸡腿落荒而逃了。

午膳就此解决,晚膳却难了,厨房里的管事婆子机灵了起来,没再让酥酥得逞。

酥酥空手回来时,江千雪正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喝着茶,见她回来,眼皮微掀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酥酥的手。

嗯,没吃的。

江千雪起身,摘了自己一边的耳环递给酥酥:“我们出去吃。”

酥酥叹气接过,心道主子富不过三天啊。

本就到了日暮时分,加之外头还下着大雨,天色看起来更暗了些,主仆二人各自撑了一把油纸伞出门了。

才要拉开院门,忽地门嘎吱一声被外人推开了,那人亦撑着伞,身形高大,着一身玄衣,领口和袖口处皆绣着红色滚边,腰间束着的大红腰带格外夺目,一手拎酒壶,一手拎着一个食盒。

酥酥愣住,眼神从食盒往上移,看见的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脸,神色憔悴,可那双狭长的凤眼依旧带着几分风流。

陡然看见这样一个清俊男子,酥酥不争气地又闹了一个大红脸,嘀咕道:“叶府的送饭小厮都这么好看的吗?”

声音虽小,可叶笑之还是听见了,他先是一愣,然后忽然笑了,那笑容勾人得很:“二位是?”

江千雪扫他一眼,立即猜到了他就是那位一直还未见过面的叶府二公子,只是她还有事,此刻无心培养兄妹之情,于是道:“表哥。”

话毕,匆匆离开。

叶笑之眉梢一挑,他这段时间出门游玩竟不知何时多了个表妹,住的还是他亡母的院子:“谁安排的你们住在这里?”

江千雪淡淡道:“叶凝之安排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才走两步,主仆二人忽然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回头看,却见叶笑之是提着食盒来的,此刻食盒开盖,美食珍馐之味扑鼻而来。

“咕~”江千雪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叫了一声。

江千雪收回跨出门的一只脚,淡淡道:“多谢表哥好意。”

叶笑之没懂:“什么好意?”

江千雪指了指食盒:“特地送好吃的给我。”

叶笑之语噎,想解释一二,但江千雪已经拉了酥酥在他面前坐下,十分自觉地夹菜开吃了。

眼见满桌食物就要一扫而空,叶笑之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今日这些菜本是买来送给我娘吃的。”

“什么?”江千雪懵了,“你母亲……舅母尚在?”

叶笑之摇头:“我娘去世十五年了,我得空就会买些吃食回来孝敬她,供在她的灵前。”

江千雪错愕道:“你的意思是我吃的是舅母的祭品?”

叶笑之寡着一张脸:“是的没错,你们吃的我娘的祭品,好吃吗?”

江千雪沉默三秒,嘴硬道:“我跟舅母真是有缘,喜欢吃的食物都一样。”

叶笑之:“叶凝之没有跟你说过这院子是谁住过的吧?”

江千雪:“现在知道了。”

叶笑之仰头喝了一口酒,道:“嗯,我娘是难产而死的,孩子的父亲是谁不得而知,我娘终日惴惴不安于是喝下了落胎药,胎儿是落下了,可我娘也因此没了命,她的肚子被胎儿抓破了,肠子掉了一地,死状可怖。一月显怀,三月成型,出生时不哭只笑。所有人都说这是鬼胎,不知情的外人奴仆谴责我母亲与男鬼苟且,知情的亲人恐惧大过理智,都不敢靠近这个院子。”

江千雪:“那胎儿呢?不会是你吧?”

叶笑之白她一眼:“……那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你看我像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郎吗?当年那胎儿爬出来后咯吱笑了两声便死了。”

江千雪恍然,执起筷子继续吃菜,叶凝之给她安排住到这里来哪是为了避免跟外祖母八字相冲,这分明就是为了吓唬她。

叶笑之:“府上不止这一处空院子,你可要随我离开?”

江千雪:“多谢表哥好意,只是夜深了,我无意再挪窝。”

叶笑之笑笑告辞,他离开没多久雨越下越大,伴着这雨声睡觉倒是睡得格外香甜,江千雪吃饱喝足一沾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雨水啪嗒啪嗒地掉落,屋顶似乎漏雨了,有几滴雨落到了江千雪脸上,雨滴冰冰凉凉的,熟睡中的她随手擦了擦,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钻入她的鼻尖,令她柳眉轻蹙,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一看,江千雪浑身困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床前不知何时站着了一名年轻妇人,妇人瞳仁很大很黑,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妇人忽然紧锁眉头,面露惶恐之色低头去看自己的腹部。

江千雪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的是妇人隆起的肚子,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似乎是耳鸣了,江千雪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串“桀桀桀”的笑声,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年轻妇人明显就是叶笑之之母:赵青釉。

“救我……”赵青釉声音沙哑,将手伸向江千雪,鲜血顺着她的手啪嗒一声落在了江千雪身上。

江千雪整个人都毛了,为何鬼还会流血?一定是幻象,一定是幻象!

忽然,赵青釉的肚子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江千雪被迫吸引注意看去,这才看清竟然是一只婴儿的手,那手白白胖胖的,从腹中而出却不沾染任何血迹,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却更显诡异。

不一会那手的主人全部爬了出来,是一个鬼婴,此刻正坐在赵青釉的肩头冲着江千雪咯吱咯吱笑,笑声天真无邪,道:“漂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可以陪我玩吗?”

江千雪不说话,手紧紧攥着被子,警惕地看着他。

“娘亲,漂亮姐姐不喜欢我,怎么办?”鬼婴委屈上了,侧头望赵青釉。

赵青釉身体颤了一下,厉声道:“我不是你娘!”

鬼婴哇地一下就哭了,边哭边道:“娘亲在胡说什么?娘亲最喜欢我了,快杀了她陪我玩啊,我今天好饿啊。”

江千雪来不及穿鞋,掀开被子拔腿就跑,跑到外间时顺道一把拎起了尚在熟睡的酥酥。

酥酥迷茫的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之景后身上汗毛倒竖,跟着撒丫子就跑。

屋子不大,没两步就跑出来了,此时主仆二人才发现院外竟然灯火通明,还隐隐能听到一阵铃音,末了那铃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一串听不懂的念咒声,似乎是有道长在做法,此刻正往清雅院而来。

江千雪一喜,心里紧绷着的弦的都松了下来,迅速跑到院门处拉开门闩推门,这一推竟然没拉动,外头好像被锁住了。

刚想施展轻功翻墙逃出去,小腿却是一寒,低头一看,鬼婴抓住了她的脚。

她气,凭什么她打鬼魂都是穿体而过,但鬼却可以揍她?这公平吗???

她闭了闭眸子,想到了附身自己的那只鬼,直觉告诉她那只鬼更厉害,可她连眼前这母子厉鬼都对付不了又如何对付那人?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有头者超,无头者生……”门外传来愈发清晰的道长诵经的声音。

“姐姐还是早日投胎吧,莫要再流连人间了。”还有另一道黄鹂般悦耳的声音,是颜姨娘。

这话一出,身后的赵青釉连步子都急了几分,黑漆漆的瞳孔往上一翻,露出一大片眼白怒视着院外。

江千雪心里一咯噔,怀疑赵青釉与颜姨娘只怕生前有仇,赵青釉这白眼翻得也太过头了。

颜姨娘还在哭哭啼啼地絮絮叨叨:“您有什么仇都冲我来,别为难叶老夫人啊,她年纪大了,实在经不起阴魂缠身啊……”

她越说话,赵青釉神态越急躁,连模样都变得狰狞了起来,加之“叮铃铃叮铃铃”的超度亡灵声音,令她三魂都几乎分裂开来,最后竟干脆一手掐住江千雪、一手掐住了酥酥。

鬼无实体,可脖子上传来的阴冷之气几乎让江千雪窒息,她忙拍门呼救:“开门!快开门!……”

“这……这是江千雪的声音?快快放她出来!”院外叶吒焦急道。

“不可!”颜姨娘阻止他,“姐姐已失了做人时的神智,若此刻将江千雪放出来,姐姐只怕也会跟着一起逃出来。”

叶吒:“这可是我的外甥女!”

颜姨娘哭道:“老爷啊,老夫人已危在旦夕了,若让姐姐的魂魄跑了出去,您叫老夫人怎么办?您认为是老夫人的命重要还是这来历不明的外甥女重要?”

叶吒不再言语。

江千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赵青釉必然冤死与后宅阴私,而她这舅舅还是个糊涂的。

她心凉了半截,觉得这叶氏倒真是跟鬼神有缘,什么怪事都找上了叶家。就连她一个留着叶氏血脉的外姓女都免不了遭鬼神缠身,最终竟还是要死于厉鬼之手,这叶家的祖先莫不是上京赶考跟某个女鬼风流生情后渣了那女鬼然后惨遭世代报复的吧?

呼救无果,江千雪握紧了袖中匕首狠狠向鬼婴扎去。

却不想这匕首一刺竟真让鬼婴的动作停了,嗷呜嗷呜惨叫一声往后退去。

江千雪来不及庆幸,迅速翻转匕首扎向赵青釉。

似乎是眼拙了,江千雪好像看见匕首闪了一道寒芒,紧接着赵青釉的魂魄颜色都淡了些,被一股无名力气往后一掀,再无动静。

江千雪诧异至极,这匕首是她方才从房内逃出来时从桌上果盘里随手抓起的利器,这么厉害吗?她什么时候买到了这么个宝贝还鱼目混珠地扔进了果盘里?

她摸了摸匕首,是一柄极为普通的匕首,用料质地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嗯,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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