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似乎没有尽头，那样诱人的食物香气却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夜色浓厚，摊主们的食材都即将告罄，互相招呼着要收摊回屋，时不时调笑着对方今天的生意如何，什么时候攒够买房子的钱，有人叹息，有人意满，但不管怎么样，这个夜晚终归要结束了。

夜市的尽头是另一条已经陷入酣睡的大街，在这条路边的大多是客栈，客栈之间还有数不清的曲折小巷，荀定瞧着月上中天，有些不舍地回望走过的夜市街巷，宋述拿着满手纸袋，看出荀定的不舍，轻轻哄道：“你要是想来，明天我们再来，今天你想吃的那家酥酪正好卖完了，我们可以明天早点过来。”

荀定有些窘迫地转过头，如果忽视掉脸上羞窘的红晕，还是那个宠辱不惊冷冷淡淡的荀小公子，他轻声反驳：“我也没有很想吃。”

顿了一下，担心宋述当真，才小声加了一句：“不过你要是想吃的话，我可以陪你来。”

看着小公子一副牺牲甚大的样子，宋述嗓子里咳出一声笑意，眼睛发亮地盯着荀定，顺从说道：“是我很馋，希望小公子不要嫌弃，明天来陪我买酥酪吃。”

“那我就勉为其难陪你来一趟吧。”荀定扭过头不看宋述，压下轻盈起来的心绪，嘴角压不下来的弧度却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夜寒风萧，已经步入冬季的小城连呼出一口气都带着薄霜，两个人沿着路沿向前走着，准备绕过这条街巷回到府上，却在经过一条小巷子时模糊听见熟悉的名字。

“那小娘们真进了知府府？一直没出来？”沙哑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有人经过会听见似的。

“那可不，我亲眼所见，那小娘们丝毫不避着人，真是没皮没脸的，也不知道月故城的知府怎么教的，一个姑娘家家这么不矜持，你说说，哪有上赶着去人家府上住的？”第二道声音比较尖细，在黑夜里听还有些瘆人，但是音量却没有压低，回荡在小巷子里，吓得同伙连忙制住他。

“你小点声，万一来人听见怎么办？”沙哑的声音染上急色。

“怯，真不知道你怎么胆小成这样，知府竟然还派你来做任务，到时候可别半路腿软跑不动了。”尖细的声音发出嘲弄，另一人听出话中的瞧不起，却只是隐忍地一言不发，毕竟这一次的任务非常重要，容不得二人窝里闹。

那人见同伴不回嘴，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啧”一声后开口道：“你这几天瞅准那小娘们出来的时间，蹲守到后就来通知我，我们寻个时机绑了她，然后……”

说着说着，两个人声音放得极小，类似耳语一般，荀定在一旁见里面没声音了，只能干着急，身子也不由自主贴近小巷子。

就在他竖起耳朵打算仔细听二人说话的内容时，旁边突然传来稻草被踩的清脆声，几个人同时被吓一跳，巷子里的人极其警觉，马上停下来朝声源处靠近，荀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圈住腰肢，一个转身就被宋述带到了一旁的屋檐下，借着屋檐外延伸处支撑的柱子遮挡身形，

那两人贼眉鼠眼地靠近，脚步放得也极轻，正当二人靠近荀定他们藏身的屋檐时，一声猫叫从稻草深处突兀传出，那二人一下卸力，惊觉背上吓出了冷汗。

尖细嗓子松懈下来后觉得没面子，竟然被一只小猫吓到了，正要出手去抓那只藏在深处的流浪小猫，沙哑嗓一下拦住他，劝道：“还是别惹是生非，只是一只小猫而已。”

“呸，”尖细嗓子被拦，怒气一下翻倍，有多少算多少全算在了沙哑嗓身上，恶狠狠骂道，“都是你胆子小，没用的东西，赶紧回去，别因为你耽误了任务，否则我要去大人那里狠狠参你一道。”

尖细嗓子边骂，二人边向路边的一家客栈走去，没数几秒，那客栈就鸡飞狗跳地亮起了灯，间或还从里面传来尖细嗓子怒气未消的刺耳嗓音，还有店家小二深夜被打扰的不耐回嘴。

荀定默默记下二人下榻的客栈，用手扯着宋述的衣袖，示意悄悄回去知府。

待二人回到知府府，连月亮都变得有些黯淡，知府府的众人都已睡下，连拂过的风都静得怕扰人。

荀定其实有些夜盲，在没有光源的情况下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只能模模糊糊辨认出一些轮廓，师父说是因为娘胎里带来的天生不足，幼时又被疏于照顾，是留下的遗症。

除了母亲知道，荀定从未和别人提过这件事，一来觉得没必要，他不想给别人带来无谓的麻烦，二来还会引来追求者自顾自的照顾，除了感动他们自己，这样廉价的感情只会让荀定感到厌烦。

今夜实在是黑，荀定眼前连一些模糊的轮廓都若隐若现地看不太清。他心里叹口气，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放在从前，他大概会等着天边闪出熹光，再借着这点光回去厢房。可今天有宋述在，他也许应该求助的，但他实在开不了口。

可能宋述会觉得他太过麻烦，太过娇气，看他在练兵场上的严厉，大概是最讨厌娇弱的人了，荀定默默想到。

出乎他意料的是，宋述反常地走在了他前面，温暖干燥的宽阔手掌拢过他在深夜有些发凉的手，荀定觉着这股热度好像也烧向了全身，连长年冰凉的脚底都不觉得冰得难熬。

看着一言不发带路的宋述，荀定难得有些哽咽，他的声音极小，若不是贴着耳朵怕是很难听见：“你……”

“嗯？”宋述却精准捕捉到荀定的声音，好像时时刻刻高度关注着一般，连这么小的动静都了如指掌。

荀定没有回他，却感觉眼前好像浮现出了宋述宽阔的后背，明明还是一片漆黑，那人极有安全感的背影却是格外不同的黑，让他可以轻易勾勒出来。

突然间，荀定希望这条看不见的路可以延伸得长一些，再长一些，长到白发苍苍的那一天。

荀定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其实没想过活那么久，他的心早在母亲离世那一天就被掏空了，从前总想着，等那些恶人得到报应，等天下太平到母亲转世时可以出生在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等到那时候，也许他簪帽中拢起的还是青丝，但也不算白活，就找一个鸟语花香的树林，挖个坑，就这么躺进去。

在坑里等待着夜幕降临，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死去，这是他给自己想到的最浪漫的死法。

但是他竟然会想到白发苍苍？荀定听着自己快得不正常的心跳，抿唇想到，似乎晚点死去也不错。

眼前突然出现微弱的光，是厢房里还留着一盏将熄未熄的烛火。

眼前又重新清晰，荀定却高兴不起来，心里似乎还留存着不容忽视的留恋。

宋述停在厢房前，想着夜深露重，小公子身子一向不好，要早些歇息，于是正欲转身告别。

荀定见面前的人突然停住，猜出他要说的下一句话，不免有些着急，可有些话堵在喉咙，他还没有勇气说出对他来讲略显露骨的思念。

情急之下，身子比脑袋更先反应，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制住了宋述转身的动作。

不怎么锻炼的身体很软，带着点夜间的微凉，轻轻贴在身后，却让宋述彻底定在原地，他的脑袋有点充血，也许是一秒，也许是很久，宋述丢失了身体的自主权，这个时候就算身后抵上来的是锋利的刀口，他也会心甘情愿地让那刀尖刺入身体。

耳边的一切都放大，两人甚至可以听见烛火摇曳的扑朔声，但一切都很模糊，唯一清晰的是振动着耳膜的心跳声，也分不清这些忽快忽慢的心跳属于谁。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掉落声，这个拥抱可能会在下人推搡着上工的声音中慌乱结束。

荀定本就心虚，敏锐地捕捉到这道声响时，极速拉开二人的距离，徒留宋述僵硬得不成样子的身躯在原地。

他朝声响处望去，本来以为和小猫弄出的动静一样是个乌龙，望过去的视线甚至是带点放松的，却在看清不远处时陡然僵住，恨不得自己从未在夜晚出门。

宋述听着身后人长久地没有动静，察觉出不对劲，僵着身子侧转，却在转到一半时也陡然僵住。

那处赫然站着赵忱和李千骄。

那两人手上的灯笼没拿稳，哐当掉落这才引起沉浸在拥抱中的人的注意。两人脸上都没有表情，赵忱是纯然的空白，李千骄反应倒很快，茫然后眼中浮现的是了然，随后极速复盘自己这一天中有没有什么出格的事，这才终于明白当时宋述眼中的敌意是为何而来。

原来这两人竟然暗通款曲！李千骄在心里默默下了结论，飞速接受了这样惊世骇俗的感情，看着依然表情空白的赵忱，心里浮上一丝担忧。

这赵大哥，莫不是被吓傻了。

抱歉啊啊啊啊，前两天考完试就开始昏天黑地地上课了，马上就要彻底解放了，暑假我猛猛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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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撞破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