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声振振作响，惊扰着路边陷入沉眠的猫儿。

知府府的墙根处，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人带着面纱，穿着一身黑衣，贴着墙沿行走，见打更人朝这边走来，脚步轻巧地滑进旁边的阴影处，待昏昏沉沉的打更人走过后继续走着。

直到在某处，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嗓音格外沙哑：“就是这里了。”

另一人的嗓音尽管努力压低，但还是藏不住的尖细：“你确定吗？”

“确定，我在这里守了好几天，那月故城的就住在这个厢房，而且这个厢房周围守卫极少，换班也不勤，那巡逻的总是约酒喝，今日我特地看了，那巡逻头子赌赢了喝了个大的，现在恐怕正在哪个角落躺尸。”

“好。”那两人赫然走入月光下，正是前不久荀定二人在小巷子见过的。那尖细嗓身材较为瘦弱，但极为轻盈，轻轻一跳就上了墙根，跃入了墙内。

沙哑嗓则左看右看，生怕从什么地方窜出个人，好半晌才笨重地翻上墙跳下，力道也不会收敛，跳下的声音极为厚重，踩得墙边枯枝“噼里啪啦”地响。

两人一惊，顿时愣在原地不敢动弹，周围寂静无声，好像只能听见心跳在胸腔乱撞的声音。好一会，见周围毫无动静，两人才松下心神。

尖细嗓狠狠瞪了沙哑嗓一眼，低低骂道：“废物。看我回去不跟大人参你一笔，真不知道怎么派你来，没脑子的蠢货。”

沙哑嗓紧抿着嘴角，不敢反驳。尖细嗓看他这没出息的样，火都没处发，剜了他一眼就转身向前面的厢房走去，用手指着面前的厢房，转头看着沙哑嗓，沙哑嗓闷闷地点点头。

见他点头，尖细嗓就算对他的能力并不太相信，但都到千钧一发的时刻了，也就只能相信那蠢货一次。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纸筒，往里面倒了一些粉末，悄悄摸摸地就摸到了窗前，用口水濡湿了纸窗后戳出一个圆洞，这才通过纸筒向里面吹着气。

几乎吹完了一整包药粉后，两人静静等了一会，尖细嗓才透过小孔往里瞧去，只借着月光看见床榻上有鼓起的被褥，细细听来，呼吸声绵长。

尖细嗓自觉得手，对沙哑嗓使了个眼神就悄声摸向了主卧。屋内的丫鬟倒在侧塌上不省人事，沙哑嗓把主塌上的被褥一撸，就将床上的人扛在了肩上，悄无声息向外走去。

府内一片寂静，偶尔闪过的亮光是巡视的侍卫，不过侍卫的路线都是固定的，沙哑嗓早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行动路线，走在前面带着尖细嗓左拐右拐，沿着一条无人小路向一处低矮的墙根走去。

眼见走过这条连廊就到了目的地，转角处突然传来翕动的声响。

两人警惕地停下脚步，尖细嗓凭借着前面人高大身躯的遮挡，悄悄绕到了一旁，隐在阴影里。

徒留沙哑嗓一人顿在原地，两人屏息凝神，只见拐角处的影子越来越修长，眼见脚踝处的阴影都要显现了，尖细嗓脊背紧绷，准备随时发作。

那道阴影却陡然停下，竟然在那瞬间转身准备跑走。

两人对视一眼，不好！这人要跑！尖细嗓顾不得太多，像一道剑光就窜了出去，挡在了那人身前，本来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没想到抬头一看，竟然是一位青涩稚嫩的少年郎。

那少年郎今日身着一件竹白色的衣裳，身上却极为素净，既无贵重饰品，也无名贵大氅，只着一件单薄外衣，在深重的暗色中却被月光眷顾一般，清凌凌地立在光中，身姿绰约。

这二人不认识这少年郎，只单纯从穿着判断，应当不是什么位高权重之人，也不像是千娇百宠的贵公子，再看这人的脸哪哪都精细，再这么一琢磨，竟然觉着是府中哪位人物养着的兔儿爷，这身段这相貌，啧啧。

尖细嗓自顾自地下了判断，因着身材瘦小，平日里常受到这样的恶意揣摩，使得他遇着瘦弱的男子都十分兴奋，将那些难忍的言语侮辱全都施加在他们身上，久而久之竟然也品到了乐趣。

被截断了退路的少年郎正是荀定。他今晚照例在观星台观摩一二，只觉星台混乱，总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忽然想起前不久巷子里遇到的歹人，就想着拐条小路来李千骄厢房周围看看动静，没想到正好碰上这两人鬼鬼祟祟地扛着人。

他心道不好，此处守卫本就薄弱，今晚也不知怎的，竟连一个守卫都见不着了，让着两个不知是何目的的歹人混了进来。

看着身材较为瘦小的那人不怀好意地越靠越近，荀定紧张地后退，正准备大喊叫人，没想到刚发出一点声音，迎面就被洒了药粉，那迷药药劲十足，他眼前一黑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眼前的光朦朦胧胧透过眼皮，亮得人极为不适。

“醒了。”一道淡淡的女声从一旁传来。

荀定想揉揉滞涩僵硬的脖颈，却发现双手都被绳子捆住了，只能微微偏头看向一边。

同样被绳子捆住扔在地上的李千骄面色倒是平淡，只是隐约中带着些戾气的杀意。

房间的烛光格外明亮，将四周的环境照得一览无余，艳粉色的帷帐，刺鼻的香味，还有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嬉笑声，仔细一听，是男子粗俗的调笑声和女子娇柔的暧昧声混在一起。

这是何处显而易见了，荀定和李千骄脸上同时浮现出极深的厌恶，这样吃人一般的销金窟在大庆确是律法上名正言顺的存在，荀定早就看这样的场所不顺眼了，几次三番提出取缔青楼的想法。

却被府内的谋士和赵知府等人异口同声的驳回，原因竟然是荒诞的稳定民心，王朝末期的科税过重，而乱世则压力过大，民众的戾气重，女子还好，本就被教导得柔顺服帖，那些男子却镇不住，若是没有这样的场合供他们发泄精力，恐怕杀人行凶之事会大幅增加、层出不穷。

荀定的母亲是悲天悯人的性子，曾经救下逃出青楼的一名可怜女子，因她的遭遇而极为痛恨青楼。

荀定也记得那名温柔的女子，记得她日日被噩梦缠绕，青天白日也会控制不住身体颤抖不已，但是心性坚韧，本可以从此安定过活，却因为长久的磋磨早已掏空了身体，没多久就去了。

青楼的女子永远年轻，不过是一个又一个女子被命运耍弄，辗转在肮脏下流之地。

这是荀定第一次进入青楼，但他知道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担忧地看向李千骄，歉疚地道歉:“李小姐，都是我一时疏忽，此前在小巷子遇到过这两人偷偷摸摸的，却警惕不足，让你被绑来此处。”

“无妨，”李千骄知晓这一趟前来不会如此轻松，那些小人躲在阴暗处，什么杀千刀的阴招都使得出来，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波人，等她出去，必要让那些人知道惹到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小姐你放心，我就是拼死也不会让你有事的。只要撑过这一会，宋述就会发现我们不见，派来来找我们的。”

李千骄闻言分出了一丝心神，殿下为何会知道，他们被绑走时是深夜，发现两人不见至少要等白日。

再一想两人的关系，又了然了，竟还有些庆幸二人的关系，不用在这种腌臜地再多待一会。

屋外的嬉笑声渐渐低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难以入耳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的厢房传来，也不知青楼的隔音是不是特意做成这么差，令人如芒刺背一般。

正待荀定有些倦怠时，房门突然传来一阵响动。

有个男子跌跌撞撞地撞开门，一股刺鼻的酒味混着香粉味，简直令人作呕，脸上还挂着不堪入目的银笑。

他眼睛一定，就看到了屋中唯一的女子，虽然疑惑于这小美人为何是被绑在地上的，但是酒精上头，一时竟觉得兴奋非常，以为是老鸨特地安排的戏码，“嘿嘿”一笑就要咧着满口黄牙，对李千骄伸出手抓去。

李千骄此番前来，自是有所准备的，嘴角里藏着特制的解毒丸，能够稀释身体的毒性，此时身上软骨散的药性差不多已经散去，对付这样一个流氓绰绰有余。

那人越靠越近，正待李千骄准备一击即中之时，那人却忽然停住脚步，脸转向了荀定。

他脑子混混沌沌的，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此时一靠近，被旁边大片的竹白吸引视线，这人低着头看不清脸，身段看上去却是极柔软的。

他更加兴奋难耐了，就准备变换下手的对象，却在晃眼间看清荀定此时抬起的脸。

李千骄见这人竟然试图对荀定下手，冷哼一声，一拳捣向那人腹部，这一下可没有留手，直打得那人喷出一口血。

男子被打了反而清醒了，死死盯着荀定的脸，大喊一声:

“小菩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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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青楼遇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