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的战舰来了。

那是一艘比巡航舰略大的战舰，装载着专门打击空中武器的追踪弹。一旦被它锁定，除了在命中前摧毁弹头，没有其他规避的方法。

狄一的屏幕上，一条条指令疯狂滚动，动态视力差的人连数字都看不清。狄一控制的虚拟人物快到只剩下残影，被一群炮弹追着四处奔逃。敌人纷纷躲进堡垒，避免被误伤。

传麟羽试图帮忙，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邓献明行动不便，敌人打他就像打固定靶。传麟羽有心无力，只能勉强保住自己和邓献明。

炮弹可能从任何方向袭来，这对身心俱疲的传麟羽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拦下了三枚，漏掉了三枚，已无力去计算防御力。

被第四枚炮弹击中的时候，他被强大的冲击力掀翻在地，四肢百骸都被剧痛撕咬，手指不听使唤，喉头血腥上涌。他想站起来，却只是在地上翻了个身，肌肉仿佛都溶解了，一点也使不上力。

“传哥！”

“副队！”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队友的呼唤，声音里带着急切。但他看不见人，逐渐离他们远去，世界变成一片白茫茫。

某个军事基地的观战屏幕上，“传麟羽”这个名字出现在被淘汰人员名单里，后面跟着军功折算成的分数。266是个不错的数字，在当前所有被淘汰人员中高居榜首，放在未淘汰人员里也名列前茅。可惜出局太早，没达到某位长官的期望。

强制出局，是在战士的神经负荷达到极限、继续参战就会造成不可逆损伤时启动的主动保护机制。出局后，战士会沉睡四到六个小时，直到神经系统被完全修复。

他是第一个被强制出局的军校生。

如果按部就班地待在营地，虽然起步不会很快，但最终成绩一定不止于此。

有人暗暗为褚家闻捏了把汗。

战斗还在继续，只是形势发生了逆转。

原本只顾逃命的狄一突然反攻，朝战舰开了几枪。战舰急速后退，但快不过子弹，连中六枪后轰然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狄一趁机朝堡垒射击，刚打出五发子弹，堡垒就原地消失，掉落的装备堆成一座三层楼高的小山。

祁宣河和邴南从隐蔽处走出来，无法掩饰内心的惊讶。

他们在战舰出现之前就潜伏进来，在敌军倾巢而出时分担了一部分火力。祁宣河负责掩护，邴南负责消耗堡垒的防御力。狄一拦截的那些追踪弹，有一半是攻向他们。这个时候再支援传麟羽只会南辕北辙。没想到传麟羽已经累到这种程度……明明多撑三分钟就能看到胜利的果实。

因为失去一名队友，战后余生的喜悦都淡了几分。

祁宣河扶起邓献明，去捡传麟羽掉落的装备。邓献明的腿还没好利索，慢腾腾地挪过去，看得邴南直皱眉头。

“现在怎么办？”邴南走到祁宣河身边，架起邓献明的一条胳膊。

“把安福荣他们喊过来？”祁宣河看向狄一，拿不定主意，“你有办法联系安福荣吗？”他问邓献明。

“我试试。”邓献明捣弄头盔，从头盔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安哥安哥，是我小邓。堡垒和战舰都没了，留下好多装备，你们快过来吧。”

“你说什么？你们在哪？”

祁宣河和邴南对视一眼，意识到大事不妙。

“嗯……没什么。我们想联系安福荣，不知怎的就连上了你。褚长官还好吗？”邓献明苦着一张脸，尽量弥补过失。

“长官去前线了，我们在守堡。你刚刚说好多装备，是在哪？”杜泽兴味很浓。

“我也说不清楚……那就这样吧，回见。”邓献明匆忙切断通讯。

邴南走到狄一面前，直白地问他有什么打算。狄一做了个“休息”的手势，邴南无奈地走回来。

“连上了连上了！安哥，我是小邓！”邓献明满头大汗，把头盔举过头顶。

“安哥，黄凌威在你身边吗？”祁宣河谨慎地问了一句。

“怎么了？你们撤了？”黄凌威的声音响起，三个人都松了口气，“我们马上过去。方位报一下。”

“A61.6721，B110.459。”邓献明把虚拟面板上的定位报给他。

“收到。”

“安哥，传麟羽没了。”邓献明鼻子有点酸。

“……怎么没了？”

“我动不了，他掩护我……我没想到会这么痛……”邓献明流下了眼泪。

那边安静了一阵。“没事小邓。你好好表现，他的功绩还会涨。”

邓献明懵懵懂懂地放下头盔。

祁宣河以为他伤心过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我们搓一顿，现在先把正事办好。”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要是他受伤了，你是不是也会救他？”

“……”邓献明低着头，双手紧握成拳，像是鼓起了很大勇气，“我觉得那不是安哥。”

祁宣河和邴南同时一惊。

“安哥喜欢开玩笑，这种时候他会让我以身相许……”

邓献明话还没说完，邴南就再次朝狄一走去。

“祁哥，万一真是杜泽他们，我们要把装备让出去吗？”

祁宣河望向远处。

说百分百情愿，那肯定是骗人的。

他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战果，凭什么拱手让人？

但作为军人，再不情愿也要服从命令。

祁宣河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先联系安福荣吧。他们应该离得不远。”

“那我去找他们。你和邴哥在这里休息。”邓献明抻了抻胳膊，一步深一步浅，走上敌军开辟的小路。

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祁宣河才收回目光，转向断断续续转圈的邴南。

邴南不擅长用言语表达，好不容易说了一箩筐的话，换来的却是一个简短的手势，心里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而且他无法理解狄一按兵不动的决定——这么多装备放着不拿是想捐赠？敢情他们出生入死就是给他人当垫脚石？邴南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祁宣河找了个位置席地而坐，不打算给邴南做心理疏导。过了几分钟，邴南走到岩壁边一屁股坐下，双目无神地望了一会天空，眼睛慢慢合上。

不知过了多久，邓献明召回了安福荣和黄凌威。巡航舰降落在洼地上，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显逼仄。安福荣和狄一交流了很长时间，不知达成了什么共识。当褚家闻带着舰队出现时，安福荣率先迎上去，笑得像个商务代表。

按照规定，士兵向长官汇报工作要敬礼，态度要严肃，站姿要端正。褚家闻虽然不那么刻板，对军仪军风还是很看重的。安福荣这样子让他别扭，但也不好训斥他，毕竟他们打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胜仗，作为长官，他不该为一点小事泼冷水。

“报告长官！我们一共消灭五千八百九十二名敌人，炸毁敌方战舰一艘，摧毁敌方堡垒一座，缴获三千二百一十八套装备。您想用战舰兑换还是用巡航舰兑换？”

褚家闻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没听错吧？兑换？你跟你长官提要求？”副手摸着下巴，暗暗评估那堆装备的价值。

“是的。这些装备是我们历尽艰险打下来的，我们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收益。主部队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全面提升武装等级。我认为我们有权提这个要求。”安福荣不卑不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艘巡航舰也是你们的战利品？”

“是的！我们已经充分证明自身的实力，请长官给我们应有的待遇！”

褚家闻想了一下，转身面朝各位队长。

“战一队巡一队，你们愿意把战舰让给他们吗？”

“不愿意！”

“可他们赢来的装备对我们很重要。你们有什么好的办法？”

“长官，我们可以把敌方的战舰打下来给他们。”

“要是打不下来呢？”

“那我们宁可不要他们的馈赠！”

褚家闻点点头，转回来正对安福荣：“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谢谢长官。”

褚家闻扫了一眼，没有接触别的队员，回到了战舰上。

过了四个小时，前线传来消息，敌军的所有飞行器都在战斗中自爆，捕获行动失败。

褚家闻又来找安福荣。

“长官调人给你们的时候有没有要报酬？赶来救你们的时候有没有提要求？过河拆桥，配不上你那身军装！”

“黄凌威，你好歹也是天师一号的人，不要丢天师一号的脸。”

“你们是很厉害，但我们不稀罕！以后别再烦我们长官！”

……

褚家闻拨开人群，示意其他人退后，给他们一个安静的谈话环境。

“刚刚得到消息，敌方的飞舰全部自爆，我没东西和你换了。”

安福荣皱了皱鼻子，无奈地摊开双手：“那就没办法了。”

“你们六个人，一艘巡航舰还不够用？”

“不够。我们队长觉得不够。他有更大的志向。”

褚家闻瞟了眼狄一。

“但他说了，没有你的帮助就没有这份成绩。这些装备无偿送给你们，条件是你为他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