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地面微微震颤，高大的建筑分崩离析。一台机甲升到半空，炮弹如雨点般朝人群砸去。

“救命啊！”

“快跑！”

“妈妈——”

竑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敢相信地望着血流成河的画面，一时间分不清是真是假。

这是在拍电影吗？竑懿愣愣地想。

几滴温热的液体溅上脸颊，他闻到了一股铁锈味。

这也太逼真了吧？

游乐场乱成一团。人们四散奔逃，疯了般寻找生路。残肢，内脏，脑浆，焦皮……凄惨的死状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激发出他们最原始的本能，甚至连道德都被抛在脑后。一个小姑娘摔倒了，无数人从她身边经过，却没人伸手拉她一把。

狄一挟竑懿躲在一排雕塑后面，眼里尽是冷冽。

“我们去救她吧？”竑懿望着趴在地上哭的小姑娘，推了推狄一的胳膊。

狄一没动。

“以你的速度，能把她救出来吧？”竑懿仰头看他的侧脸，心下做了决定，“我帮你引开它。”

狄一低头看了他一眼。

他很想告诉竑懿，他见过很多比大人还狠心的小孩，但他知道竑懿听不懂。

这台机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恐怕不仅是制造恐慌这么简单。

“轰——”

又一座建筑倒塌了，躲藏在建筑里的若干人被埋在废墟下。机甲的生物探测系统比他们想象的先进，没有防爆室和抗击穿装甲，藏在哪里都差不多。

竑懿见机甲远离，觉得是个机会，奋力挣扎起来：“让我去！”

他的力气在狄一看来微不足道，但狄一忽然感到手臂一麻，竟被他挣脱了。

高浓度乌头提取物。

狄一的电子皮肤传来分析结果，麻痹感也随之消失。就在这短短十秒间，竑懿窜出去一大截，距离小姑娘不到百米。

那台机甲背对着竑懿，移动速度慢了下来。

狄一深感不妙，一把扯下雕塑装饰用的长戟，直奔机甲而去。

他比竑懿快得多，竑懿还没够到小姑娘，戟的横刃就扫向机甲的左臂。

轻型机甲的炮口一般分布在四肢，废掉四肢就不足为惧。

只要驾驶员的机甲契合度不高于85%，狄一有把握在它发出下一击前干掉它。

机甲往后一偏，躲过了这一击，随后陡然升高，升到狄一碰不着的地方。

坏了。

狄一朝身后看去。竑懿正弯腰看小姑娘，企图把她拉起来。小姑娘满脸泪痕，抓着竑懿的手，笑得近乎张扬。

狄一刚张开嘴，机甲的炮弹就射了出去。

“竑懿！”

竑懿只听到一声巨响，眼前白光一闪，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尨奇沉默地注视对面。

黑色的轻型机甲，外形与天魔相似，主人死后直接自爆，让人摸不清它想干什么。

警察和军队正在赶来，两分钟后就会包围游乐场，他可不想去审讯室做客。

尨奇拎起竑懿的衣领，把人挂在右臂上，朝狄一勾了勾手指。

“什么打算？”狄一上下打量他，见他没有受伤，这才去看地上的尸体。

谁也想不到心狠手辣的肇事者是个小姑娘。要不是她对竑懿动手，狄一都没看出她有问题。

和颁奖典礼上如出一辙。

“去泰轨城，等风头过了再走。”尨奇说着就走，看也不看狄一，“他让你来的？”

“嗯。”狄一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尨奇徐尊降贵地给他一个眼神：“你真名是叫狄一吧？”

“不然呢？”狄一看向他，回他一个微笑，“你在怀疑什么？”

“只是好奇他用来对付我的是什么角色。”

狄一上前两步，与他并排：“你在说什么？”

“童昕诚的契合度没我高，他就想让我先放弃，所以请来了你——是什么自信让你觉得能和他相提并论？”

狄一微微一愣，笑容淡了下去：“怎么会这么想？”

“坦白说，知道这个消息时我很生气。我不喜欢搞那些虚虚实实，索性和你把话说清楚——不管你曾经怎么对我、将来怎么对我，我心里都只有他一个。让我放弃他转而喜欢你，和痴人说梦差不多。”尨奇提了提胳膊上的人，从脸上看不出情绪，“你要识趣就回你的世界，今后别再烦我，我还当你是个朋友。”

狄一笑容尽消，目光投向远处：“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尨奇没答。

“我和他的关系比你想象的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如果我没猜错，袭击他的应该是‘龙’的人——他们想要建立帝制，把最底层的人永远踩在脚下，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尨奇转头对上他温煦的双眼。

“所以他需要我，你还不能赶我走。”

“要不是这点，我不会容忍你这么久。”尨奇换了只胳膊挂竑懿，蹙了蹙秀气的眉头，“你把他一个人扔在那，给他们独处的机会，我不揍你就不错了，别指望我给你什么好脸色。”

“你给过我什么好脸色？在意这个我早走了，用得着你提醒？”

幻笙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却在回头望了一眼后咬着牙往前跑。

他不能让警察采集他的血样。一旦做了基因检测，他就会被全星系通缉。

越笙背着他儿子跑在前面。作为星系偷渡客，被抓进警局就出不来了，还会暴露他原本的海盗身份，自然是能不进就不进。

子微一语不发，仿佛被吓傻了，没对他们的举动提出疑议。

等他们跑出游乐场两三公里，子微才像回魂了一样大声喊道：“竑懿！爸爸，竑懿、竑懿还在里面！”

“竑懿是你那个朋友？”越笙望了望身后，眉头紧紧皱起，“孩他妈，回去一趟吗？”

“要回你回。”幻笙冷声说道，被风呛得咳了几口。

“儿子，警察在那呢，如果他有事警察会救他，咱就别凑这个热闹了。”越笙安抚道，“你不如用通讯器联系他，没准他也很担心你。”

子微慌乱的心情稍有平复，颤抖地点开通讯器。

生命体征：0。

子微眼前一黑，差点从越笙背上滑下来。

“儿子！儿子！”越笙也有些慌乱，停下来把子微放下，看到了通讯器上的数字，“他死了？”

子微没有焦距，难过得不能呼吸。

“有没有可能通讯器坏了？”基本不可能，但这孩子需要安慰。

“儿子，你听我说：不管他是死是活，你首先要做的都是活下去。活下去才能帮他报仇！爱莎娜也是这么希望的！儿子，你可千万不能垮！”越笙拍着子微的后背，帮他把气顺过来。幻笙握着他的双手，揉捏他的手心。

“有没有比较安全的地方？”幻笙问越笙。

越笙面露难色：“最安全的应该是第一星域。林先生也在那里。”

子微浑身一震。那两人都没发现他的异样。

“你怎么进第一星域？之前不是有杀手混了进去，难保没有内奸。”幻笙对靠近那个人甚是抵触。他宁可一辈子见不到那个人。

“总不能去第八星域吧？离他们老巢那么近，开战了第一个被轰。第六星域都比那安全。”

“去第七星域。”子微突然开口。

“去找……找我养父，把竑懿的事告诉他。”子微脸色煞白，仿佛不是去见养父，而是上断头台。

越笙和幻笙对视一眼。

“好嘞！儿子，我们就是从第七星域来的，知道该怎么走。剩下的交给我和后妈，你先睡一觉，到了再叫你。”越笙摸着子微的头，趁他凝望游乐场，一记手刀把他打晕。

“去哪？”幻笙恢复了冷硬的语气，抱着双臂盯着越笙。

越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幻笙还没咋摸出什么味，就感到天旋地转，眨眼便失去了意识。

六小时后，他在一家宾馆醒来，和子微躺在一张床上，枕边放着越笙的手书。

上面只有一句话：欠我的不用还，替我照顾好儿子。

幻笙盯着那行字，不知为什么胸口发闷。他探了探子微的鼻息，又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崭新的通讯器，一股热意就涌上眼眶。

第六星域的长官抠门，三十万星币造一个假身份，越笙好说歹说也砍不下一个子，只好买了一个身份，和幻笙共用一个。

幻笙本不在意，但越笙把这事放在了心上，竟然想办法把身份给他补齐。

他身为克隆人，并不认为自己毫无价值，却也没有被真心对待过。

越笙让他体会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美好。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帮子微回到养父身边，然后明哲保身，或带子微踏上寻找越笙的旅途。

这决定不难做，幻笙倾向于后一种。

可子微恐怕没这么轻松。

站在父母的角度，孩子能安稳地长大成人、接受良好的教育，比让他们陪自己受罪要好得多。

越笙肯定也这么想，所以才把他留下。

可若不去找他，越笙很可能死。

子微的后半生能够心安？

不管怎么样，都要等人醒后问一问。他现在可以试试新的通讯器，看看能不能定位到越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