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普通的子弹。

为什么能穿越空间？

艾妮丝想不明白，所以她飞速后退，准备破窗逃走。

“妮妮，”老人在床上叫她，“不能走。”

她顿时失去了力气，一步也迈不开：“爷爷……”

“你能打赢他，打不赢就死。”

打不赢就死。

这是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

艾妮丝万分恐惧，却不得不面对李医生。

李医生脱下了白大褂，随手放在工具台上，枪口始终对着艾妮丝：“这可不行。”

“艾妮丝，让他看看你的真正实力。”

可我的核心坏了，被一个坏人打坏了。

艾妮丝孤独地想。

但爷爷的命令必须执行。她垂下双臂，将机甲系统的运转功率调到最大。

对付碳基生物，超级战士的消耗最小，磁场空间的效率最高。

她迟迟不用，是因为这种能力会越用越少，到了真要保命的时候，说不定就不够了。

为了躲避敌人，她已经用了68%，剩下的全部投入这一战，以后就只能靠超级战士存活了。

房间里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桌子和椅子开始陷入地面，像被什么力量压成了饼。柜子和窗户也被墙壁吸收，逐渐变成壁画。

空间攻击的最高形式——降维。

整个房间里，只有艾妮丝和那张床完好无损。李医生的白大褂也成了纸，他人却不见了。

艾妮丝看不到李医生。她只有人类的视觉，李医生的速度超过了音速，她无法锁定他，就无法展开攻击。

但她猜得到他在哪里。

整个房间只剩她和一张床。为了保护爷爷和她自己，她会留一个安全距离，李医生可能就躲在那里。

虽然她不知道李医生为什么这么快，但只要他消失，他的谜团和威胁都会不复存在。

艾妮丝将安全网向中心收缩。她的操控精度只有0.5米，再靠近就容易误伤。一旦她或爷爷被卷进去，她就会死，所以她不能冒这个险。

李医生依然没有出现。

也许他逃出这个房间了？甚至逃出诊所了？

爷爷过几天就能自愈，那她是不是能带爷爷逃走了？

只要爷爷晕过去了，就不能阻止她。

艾妮丝把目光转向病床上的老人。老人闭上了眼睛，似乎体力不支睡着了。艾妮丝没有趁手的工具，但被子是个好东西，用它蒙住爷爷的头，能让爷爷昏过去。她逃离这里只需要半分钟，爷爷就算半分钟不呼吸也没有生命危险。逃出去后，她会让爷爷安静地睡上几天，等他痊愈了，就不会再想找李医生。

这么想着，她将两人的安全网连了起来，缓缓朝病床走去。

“艾妮丝，”老人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你又想逃走。”

艾妮丝停住了脚步，委屈地低下头：“爷爷，我害怕。”

“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证明你的价值。”

“可是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是不在这里，可他还活着。你的任务是杀死他。”

艾妮丝低垂着头：“可我杀不死他，我看不懂。”

老人又叹息一声：“你还记得多维导轨吗？”

“就是我们空间跃迁时用的那个？”

“多维导轨用来撑起四维空间，他击中你的破空弹也是这个原理。你看不到他，是因为他进入了你的二维世界，用空间碎片维持着生命。”

艾妮丝呆呆地盯着地面：“那我该怎么办？”

“你要把二维降到一维，迫使他从碎片里出来。”

艾妮丝带了哭腔：“可是爷爷，我做不到。”

“你必须做到，做不到就会死。”

“我不想死。”艾妮丝神情呆滞地重复道，“我不想死。”

几颗子弹从墙壁里射出，命中了她的关节。

艾妮丝仿佛感受不到痛，定定地站在床边。

“艾妮丝……”

老人不再叹息，朝她转过头来。

艾妮丝的身体多出了十几个血洞，刚好打在她的神经节点，切断了系统回路。李医生从墙壁里出来，衣服上多了些灰，除此之外没有变化。他走到艾妮丝身后，枪口抵住了她的后脑。

“结束了吗？”老人仰视着李医生，“我没有价值了。”

李医生没说话，枪也没放下。

“艾妮丝是我最成功的实验体。她的异化率只有27%，还可以繁衍后代，虽然比不上你和天鹅，但已远超常人。我曾以为这是我研究的终点……”

老人喑噎了片刻，接着说了下去。

“……可后来发现，她无法进行更高层次的学习。”

“黑玫瑰星系太贫瘠了。像多维导轨、跨界融合……鹦鹉螺七岁的孩子就能学到，黑玫瑰却没有完整的教学体系。我多次和她解释，她却理解不了我说的话，认知停留在十三岁的水平。”

“她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李医生一针见血。

老人见瞒不住他，索性直接承认：“是的。她只能接收现实的事物，不能推导抽象的理论模型，尤其是概念上的模型。”

“一旦研发出更强大的武器，她就会被淘汰。我想了很久，决定带她来找你。”

老人幽翳的目光里燃起一丝热切：“你恢复过这么多改造人，一定能把她变回去。”

李医生不为所动：“她会死得更快。”

“她才十三岁。只要把她送到鹦鹉螺星系，她还有机会像正常人学习和生活，而不只是作为杀人的工具。”老人有些激动，重重咳了几声，胸腔的回响很大，“你们要打进鹦鹉螺内部，留着她也会有用的。我把她的操控核心给你，从此她不能违逆你的命令。”

李医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把枪口移到艾妮丝的脖子中央，不疾不徐地说：“我会救她，但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魔蝎？”

李医生打下一针麻醉剂，遏止了艾妮丝的神经活动：“从她踏进诊所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是弃子了。”

老人的脸色倏然变得难看，嶙峋的手指在床上划出凹痕：“传闻你和魔蝎关系不好……”

“他要的会去找魔蝎，不要的会来找我。魔蝎打伤了她，我可以饶她一命。至于你，”李医生将枪口对准他的喉结，“首先你不是墨司徒，其次你比他差远了。”

“你……你说什么……”

“天鹅并不怕杀错人。他为了确保概率为1，不会放过任何可能。你不了解他，是因为从未和他交手，所以你不是墨司徒。”李医生面沉如水，执枪的手稳如磐石，“连绝对衰变都解不了，留着也没什么用。他不想留你，我也不想留。”

“艾妮丝……”老人惊恐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满身鲜血失去意识的人偶。

李医生开了枪。这副枯槁的躯体迅速炭化、融化，眨眼就成了一个人形的焦痕。

爆熔弹释放的热量灼伤了李医生，半条手臂变得乌黑。但他浑不在意，用另一条完好的胳膊拎起艾妮丝，去了一间手术室。

距离莫洛卡星2个标准航程的夜罗星上，一名儒雅的青年男子在花园里读书，仪态很是端正。四周尽是高大的花卉，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按理说他可以换个更舒服的姿势。但几十年来，他除了为数不多的擦枪走火，还没在卧房以外弄乱过衣服。

他手边的杯盏还冒着热气，深紫色液体散发着醇香，光是闻一闻就让人心旷神怡。

花丛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名少年从旁侧钻出来，绮丽的明眸宛如星辰，闪烁着求知的华彩：“爸爸！李叔叔说你找我，是要去鹦鹉螺了吗？我期盼了好久，现在终于要出发了！”

他朝男子跑过去，在男子跟前蹲下来：“你要派谁跟我去？我不要金蝎和银蝎，他们总是欺负我。”

男子笑着抹了抹他的眼角：“谁敢欺负你？金蝎和银蝎总说你不听话，上次还到处乱跑。”

少年轻轻把头放在他膝上，温顺地靠着他：“他们总是管这管那的，又不是我的监护人。你让天蝎爸爸跟我一起去好不好？”

男子的笑容不减，眼里的笑意淡了两分：“天蝎爸爸最近很忙，我让李叔叔陪你吧。”

少年闷闷地说：“李叔叔没有天蝎爸爸好，不然你怎么总派他出去做任务？”

“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可以这么信任的人。”男子将少年的鬓发拢好，抬头注视前方，“只有信不过的人才会总想留在身边，就像你的天蝎爸爸。”

“天蝎爸爸犯了什么错吗？”

“他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背着我做了很多事。”男子执起杯盏，优雅地浅尝辄止，“我一直想杀了他，为你的天蝎爸爸赎罪。”

“他是谁？我要是杀了他，天蝎爸爸就能出来了吗？”

“当然不。”男子放下杯盏，食指敲了敲桌面，“你的天蝎爸爸，一辈子都离不开这里。”

少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像只柔弱的小鹿：“你会抛弃我吗？”

男子垂眸俯视着他：“那要看你表现。”

少年不再说话。

花园里一片寂静。风吹过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一阵晃动过后，一个人出现在了花丛里。

男子站起来，朝这个人走了过去：“阿奇就交给你了。魔蝎，别让我失望。”

“是。”那个人恭敬地回答。他的面容藏在阴影后，只有眼睛透出些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