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乌压压的云层，暴雨伴着雷声倾盆而至，闪电偶尔划过天空，像夜里忽明忽暗的鬼脸。

10岁的林小沫用被子裹紧全身，只露出一张脸，靠在墙角不敢动。

他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衣服上沾满了汗，四肢有些僵硬，全身都在发烫。

他想喝水。水就在书桌上，但他不敢去拿。

“叮——”，门开了。孙向远走进来，看了眼窗外的瓢泼大雨，按下墙上的窗帘控制按钮，把吓人的景象隔绝在外。房间里变得一片漆黑。

“咔”，孙向远按下了灯的开关：“害怕打雷？”

“嗯。”林小沫气息奄奄地说。

孙向远倒了杯水，走到床边递给他：“你不是不会受外电场影响吗？”

林小沫伸出一只手接过水杯，勉强喝了一口：“不会影响，但会害怕。”

又一阵雷声响彻云霄。

林小沫把手缩进被子里，恨不得团成一只虾米。等雷声过去了，他才虚弱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本能吧。”

孙向远脱了鞋子，大大咧咧地爬到他身边：“你还有本能？我都以为你不是人了。”

“我当然是人。”林小沫不高兴地别过头，“我也会害怕。你不会吗？”

“我？我不会。”孙向远一手揽住那团棉被，安抚地拍了拍，“睡吧，睡着了就不怕了。”

林小沫没照做：“今天考试怎么样？”

“简单。我半小时就做完了，智脑评分是满分。可惜我不能帮你考，不然还能把你的那份也做了。”孙向远换了个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你不热吗？要不要把温度调低点？”

“算了吧，你会感冒的。”

“我才不会！你别小看我。”孙向远利索地把温度调到了15℃，林小沫顿时舒服了许多，“你都不会自己调吗？非要搞这么难受。”

“……我忘了。”

“算了！反正以后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害怕就叫我，我来保护你。”孙向远趁机撸了把林小沫的头，在后者生气前捂住他的眼睛，“现在睡觉！我守着你，不会有人发现你的秘密。”

“真的？”

“真的！”

“那你怎么办？你不困吗？”

“困什么？我还有书要看呢。你睡觉，我看书，等你醒了轮到我休息。”

林小沫不信。但他那时还小，生理的渴望盖过了那点犹疑。他沉默了一会，眼皮慢慢下沉，安静地合上了。

在孙向远的记忆里，那晚他守着林小沫，忍着头疼参加了第二天的考试。那是他唯一一次没有拿满分，也是第一次尝到了少年人的惆怅。

但在梦里，林小沫并没有睡着，而是等他困得睁不开眼，把被子盖在了他身上。

“睡吧，我守着你。”

“……小沫……小……”

林小沫猛地抬起头。

外面的雨依旧没停，雨大得看不清路。童昕诚往火堆里添柴，小狐狸缩在洞壁边睡觉。

这场雨下了4个小时，不知道什么才停。分布图完成了43%，照这个进度，至少还需要10天。

机器人雨天不工作，因为也拍不到什么，这会正躲在某个山洞里休眠。他们也找了个山洞，洞口很大，应该不是动物的巢穴。本想等雨停了就走，现在看来要在这过夜了。

童昕诚有工作，赶不赶路都差不多。林小沫闲着没事，翻开通讯器看爱情小说，刚刚还看得入迷，忽然听到孙向远叫他，转了一圈又没发现人，兴许是雨天让他产生了错觉。

“趁热吃吧，一会该凉了。”童昕诚把热好的饭菜递给他。林小沫接过来，胡乱扒拉几口，莫名其妙地笑了两声。

“笑什么？”童昕诚不感兴趣地问。

“没什么，就觉得你厨艺很好，和孙向远完全不同。他就是一厨盲，饭来张口，碗也不洗，谁要和他在一起得请好几个家务机器人。而且他没什么爱好，整天就是看书做实验，钱都花在研究上了。这要成了家，另一半受得了他吗？”

“看个人吧。也许就有人喜欢那样呢？”童昕诚敷衍地说，“你怎么操心起这个了？他要结婚？”

“没有。就是看了些小说，说的是你和孙向远。”林小沫低头吃饭，嘴角忍不住上扬，“说你和孙向远一个谦虚一个傲慢，一个规矩一个捣蛋，一个从武一个从文，在性格、能力上互补，门当户对，天生绝配。把你俩写成爱情小说的主人公，到处都在连载，点击量几千亿呢。”

“怎么写的？”童昕诚微微蹙眉。

“你和孙向远本来是青梅竹马，后来他被赶到第八星域，被林溪辰的美貌所迷，为林溪辰鞍前马后地跑，但林溪辰只是在利用他的感情，通过他了解到有关你的一切，用不入流的手段睡了你，玩腻了就拍拍屁股走人，让你和孙向远以为他死了，其实他正在某处寻欢作乐。”

童昕诚抱着双臂，脸色很不好看。

“你和孙向远起初把对方当情敌，互相嫌恶，后来经历种种磨难，互生情愫，发现对方才是真爱。这时林溪辰又跳出来阻碍你们，为了拆散你们还和海盗勾结……”

“够了。”童昕诚打断他，“直接说结局。”

“你和孙向远结了婚，生了八个孩子，天天都在造人。林溪辰被流放到黑玫瑰星系，下场十分凄惨……”

“有多凄惨？”童昕诚又打断他。

“被关起来，殴打，虐待，凌/辱……”

童昕诚打开通讯器，迅速发出几条消息：“作者叫什么？书名叫什么？”

林小沫行动一滞：“你想干嘛？举报啊？”

“诽谤少将配偶属于一级军事罪，造黄谣属于二级军事罪，污蔑军属通敌属于三级军事罪，这个作者要是不把文章删了，我能让他把牢底坐穿。”童昕诚面无表情，显然不是开玩笑。

“不止这一篇，起码还有六七十篇，你要一个个找过去？”林小沫把一口饭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继续说，“这些文章可火了，大家都在下面留言，支持你和孙向远——就没几个人帮林溪辰说话。”

童昕诚心里一阵刺痛：“找。你把名单发我，我让人去办。”

“你和林溪辰的结婚申请还没通过，他还不算你的配偶。”林小沫把饭盒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而且文章里没用本名，用的是化名，但看设定就能对上号。”

如果不是本名，就不构成诬诟，跳出来认领反而显得心虚。童昕诚一贯对这种意淫视而不见，这次牵扯到林溪辰才认真了点：“他知道吗？”

“谁？林溪辰？”林小沫意会得很快，“我要说他不识字你信吗？”

“他能看到网络上的东西？”童昕诚敲了敲通讯器，“他不是没有通讯器吗？”

“这么说吧，我和他的意识是相通的。我能看到的东西，他也能看到，但我们是相互独立的人格。虽然感官相连，思想却不一样。”林小沫瞄了眼他的脸色，“你们在一起的时候……”

童昕诚闭上了眼睛。

“……你相当于同时上了两个人。”

一声炸雷在童昕诚耳边响起。他站起身，克制住了某种冲动：“你怎么不早说？”

“说了你就会离婚吗？”

童昕诚沉默片刻，在洞口踱了几圈：“这不是离不离的问题……”

“我爱的是他，有些事只想和他做。”他苦笑了两声，“你却告诉我你也在……”

让我有种被侵犯的感觉。

“所以你之前都是装的？”童昕诚缓了口气，开始冷静地思考，“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

“怕你心情不好。”

“那为什么又说出来？”

“这不……不小心露馅了……”

“不小心？不小心演了场戏？不小心撒了谎？”童昕诚讥嘲地反问，走过去蹲在林小沫面前，“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林溪辰是不是一个人？”

小狐狸“嘤——”了一声，在地上打了个滚。

“这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林小沫往后缩了缩，把脸埋进膝盖里，“我和他的状态就像量子态，分不开也合不来，你可以把我们理解成一个整体，但又有不同的功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听不到了。

童昕诚像被人卡住了脖子，半天才重新呼吸。

“你要是想离婚，我可以帮你签字。”林小沫补了一句，悄悄挪到了旁边。

雨势逐渐变小，狂啸的风也有所收敛。童昕诚蹲在地上，背着火光，脸藏在阴影里。

“不离。”

他哑声说道，眼圈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