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请问我能坐这个位子吗?”
青年呆呆地望着童昕诚,望着他崇拜已久的偶像。
“可……可以。”嗓音沙哑,与他原本的音色差了十万八千里。
童昕诚礼貌地等待他让位。
过了两分钟,青年意识到他不是想合奏,耳根泛红地站了起来。
童昕诚在琴凳上坐下,对青年微微一笑:“谢谢。”
青年的心脏都要跳出胸腔,想说“别见外”,但童昕诚已经转过身,十指在他刚刚触碰的琴键上跳跃。
青年的耳根红得要滴血。
优美的旋律在餐厅里响起,赫然是青年方才弹奏的《流星之泪》。
这首曲子的创作背景是前星系时代,六个星域各自为政,诺安将军为了结束混乱的局面,联合各星域的有识之士向贵族施压,要求他们接受统一星系的提案。战争持续了14年,诺安将军没有看到和平的曙光,但他的恋人继承了他的遗志,在统一法案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诺安将军没有子嗣,连他的恋情也不可公之于众。他的恋人原本是他的敌人,在不断的交锋中惺惺相惜、化敌为友,策反了一大批贵族,成为战争胜利的决定性力量。
《流星之泪》是由诺安将军的恋人谱写,写的是流星陨落时的绚烂和悲壮,婉转而又激昂,华丽而又感伤。这首曲子的难度是十三级,是现今乐曲的最高难度。演奏时长为14分钟,每分钟一个章节,代表着战争的14年。
童昕诚第一次演奏这首曲子是14岁,即将踏入军校,心里只有对诺安将军的崇敬之情。
如今他结了婚,有了恋人,他的恋情不像诺安将军那般隐忍,却也面临重重困难和不可知。
他让青年让出位子,一开始是因为晦涩的妒意——林小沫怎么能对别人露出那种表情?
后来青年迟迟不让座,他的头脑冷静下来。弹奏乐曲前,他重新想好了要表达什么,不是为了争风吃醋而炫技,而是认真的倾诉和回应。
他想告诉林小沫:知之愈深,爱之弥坚。
前路很长,我陪你走。
十三级的曲目,很少有人能演奏得淋漓尽致。
这种曲子一般有2条以上的感情线,彼此交错,难解难分。有时是对抗,有时是协作。演奏者为了跟上节奏,往往把这两个角色混在一起,弹是弹出来了,却没有意境和灵魂。
《流星之泪》创作于1000多年前,曲式和演奏习惯与当下大有不同。大部分音乐家都不会在个人演奏会上弹这首曲子。
林小沫看到童昕诚再次成为人们的焦点。他对这些目光视若无睹,为数不多的几次抬头,都是看向林小沫。
乐声也迥然相异。明明是同样的旋律,童昕诚就演奏得通俗易懂,林小沫能从音律的错落起伏体会到谱曲人的执着与热爱,由爱生悲,由悲生恨。他恨这个时代把责任强加于人,恨所有碌碌无为却安享其成的民众,也恨他的爱人为了这群人抛弃他们的爱情。
可他无法宣之于口,只能把这些恨宣泄在乐谱里。
爱是美好,恨是丑陋。
犹如鲜血浇灌的荆棘,淤泥造就的美丽。
而奏乐之人的胸怀就是那片土壤,让这朵玫瑰尽情绽放。
一曲终了,餐厅里响起了掌声。童昕诚起身鞠躬,不卑不亢地走回座位。
“等等!”青年脱口而出。
童昕诚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青年手足无措,像个初次登台的新人,发型都因汗水而走样:“我能请教你刚才的曲子吗?你弹得太好了,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
童昕诚耐心地等待他组织语言。
“我一开始弹这首曲子,很茫然,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直到听到你的演奏才恍然大悟。也许你不记得了,7年前你来我们学校示范,说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从那时起,我就把这首曲子作为我演出的必弹曲目。”青年的目光温柔如水。
童昕诚想起来了。他曾去父亲的母校参加校庆,代替父亲做学术交流,没想到被这个人记住了。
他的音乐造诣算不上高深,能被全星系排名第一的音乐学院的学生念念不忘,想必音乐之外的成分占了不少。
童昕诚又不傻,自然知道这言过其实的偏爱来自何处。
童昕诚转过身,选了个能让林小沫看清的角度,朝青年伸出手:“我叫童昕诚,很高兴认识你。”
“裴谦陌,就职于晟川。”青年脸颊绯红,双眼亮如晨星,握住了童昕诚的手。
音乐家的手都保养得很好,连薄茧都没有。童昕诚握了不到2秒就松开,客气地保持距离:“晟川出品的曲目在全星系排名前列,裴先生能成为其中一员,说明既有天赋又有才华。我很乐意向裴先生请教。”
裴谦陌红着脸,打开了通讯器。
“不过很可惜,我现在不方便加您。如果您有商业上的合作,可以联系我的经纪人,她会处理妥当。”童昕诚带着礼貌的微笑,特意看了林小沫一眼,“我弹得浅显易懂,是因为某个人不通音律,而我不想和他有隔阂。如果恰巧对裴先生有所启发,那我深感荣幸。”
裴谦陌笑容渐消,却还维持着体面的平静。
“希望以后有机会聆听裴先生的演奏会。我还有事,失陪了。”童昕诚颔首告别。
林小沫把甜点扫荡一空,把两块烤肉放到他的餐盘里:“弹得真好。”
童昕诚坐下擦了擦手:“喜欢吗?”
“嗯,很喜欢。”
“那我以后经常弹。”
“弹太多也不行,让你水平下降怎么办?”
童昕诚笑了:“下降了不好吗?这样更容易听懂。”
“不降低难度我也听得懂。”
“好,那我尽量不降低难度。”童昕诚含笑吃下一块肉,“还有想吃的吗?”
林小沫摇头:“有点困。”
童昕诚当下刀叉:“回车上吧。睡醒了就去挑衣服。”
两人走出餐厅大门。两名侍者恭敬地送到门口。其中一名问身边的主管:“这位客人是世家子弟吗?老板还吩咐您亲自接待,是不是地位很高?”
主管望着那两人的背影:“地位高不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老板很看中那位客人,为了那位客人还调整了其他客人的订单。你以后少在人前提这个人,老板不喜欢有人觊觎他的东西。”
“那两人不是一对吗?我看他们还挺恩爱的。”
“谁知道呢?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
林小沫睡了2个多小时,醒来时已经到了商业街的停车库。童昕诚戴上了帽子、口罩和眼镜,给林小沫也戴上了帽子,低调地从车库出来。
商业街很繁华。到处都是人,虽然不至于摩肩接踵,但放眼望去,就是没有一片没人的地儿。
童昕诚知道林小沫没兴趣逛街,直接带他来到最优质的几家店铺。服务员笑盈盈地迎上来,一看是给林小沫选衣服,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我们有专门的商务套装,简约风、成熟风、少年风,看您想要什么风格。”服务员热情地展示精美的衣物,视线在林小沫和童昕诚之间打转,“现场定制也很快,半个小时就能做好。如果您有现成的样式,我们的设计师可以免费帮您优化。材料也按您的要求来选。”
林小沫沿着衣架往前走,看不出喜欢哪套。童昕诚时刻盯着他,忽然让服务员拿一套小码的衣服来。
“试试这件。”他把衣服递给林小沫。
等林小沫从试衣间里出来,服务员眼前一亮。
林小沫皮肤白,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不丑,但气质却不好搭配。红色过于热情,黄色过于张扬,绿色过于灵秀,蓝色过于成熟,黑色过于老练,白色过于单纯。
童昕诚选的这件,底色是黑的,却有一条彩色的纹路从手臂蔓延到胸腹,在腹部汇聚成一个风暴眼。飘逸的图案,压抑的底色,很好地诠释了林小沫矛盾的气质。
果然还是男朋友有眼光。服务员嗑了一大口糖,美滋滋地夸赞了几句。
童昕诚又提出了一些修改的细节,包括袖口样式、领口开角、装饰品等等,让服务员对这位品味不俗的客人多了几分敬佩。
而他那位其貌不扬的小男朋友,对自己将要被打扮成什么样全无主见,两人的审美全然不在一个频道上。服务员按捺不住好奇,在林小沫换衣服的时候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
童昕诚还在挑衣服,闻言回答道:“打架认识的。”
“哦。是有坏人欺负他吗?”
“不是。是有坏人欺负我,他过来帮了我一把。”
“……”真是人不可貌相,“真看不出来,我以为他不会打架呢。”
“我打不过他。”
“!”服务员震惊地睁大眼睛,“他这么能打吗?”
“嗯。所以我怕他生气,和别人多说几句话都不行。万一他不理我了,我拉都拉不回来。”
童昕诚选了件衣服去试。服务员还呆愣在原地,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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