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敌意转瞬即逝，但童昕诚确信他看到了。

叶梵垂下眼眸，侧身让开了路。

“走吧。”林小沫抓住童昕诚的手，目不斜视地走进长廊。

童昕诚没多想，回握住林小沫，与他并肩而行。

“古往今来”是一幢多层木质建筑，分为主楼和副楼。主楼共3层，呈长方形。屋顶采用三角结构，屋面镶嵌着瓦片型的光电转换器，能源传到横梁再传到直柱，最终传到餐桌和包厢。

副楼只有2层，为主楼横向的延伸，同样为长方形。内部均为包厢，分为水桌式、圆桌式和方桌式。水桌式由3条流水线缠绕而成，每条线宽23厘米，流态通过池壁的微型扰动装置进行控制。上餐时把一个个小盘子放进流水中，有点曲水流觞的意蕴。

圆桌式则是围绕着一个圆桌落座。圆桌由3层圆环组成，可以独立转动。盘子摆放的位置很有讲究，客人只需按下按钮，圆桌中央的机器人就能将里层的盘子送到客人面前。

方桌式则是几张正方形桌子拼在一起，可以拼成不同的形状，适合10人以下的朋友聚会。

古荔在“古往今来”工作2年，见过许许多多有派头有身份的人。由于长相好、声音甜，她被安排接待男性客户，尤其是30岁以上的客户群体。这群人要么出身显贵，要么能力超群，对漂亮的年轻女孩总有些怜香惜玉，而她最擅长扮演乖巧的小妹妹。

一辆黑金色的轿车缓缓驶入下客区。古荔发自内心地微笑。这种轿车3000万星币起步，虽然不是最贵的那档，但坐这种轿车的人一般都是老板，在业界积累了雄厚的人脉和资本。

从轿车上先后下来一名少年和一名少女，还有一位成熟男士。少年带着这个年纪常有的叛逆，心里的不情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少女是大家闺秀的娴静，眼里无悲无喜。

古荔得体地迎上去，将三人领入预定好的包厢。男士的目光不曾停留在她身上，也没有与那两名后辈交流。古荔猜测他们在路上闹了不愉快，目前正在冷战。

“先生，需要点些开胃菜吗？”古荔轻柔地问。有风度的绅士被女士这样恳求，即使不情愿也不会直接拒绝。

“你俩需要吗？”蓝庭渊看向儿子和女儿。

少女微微点头。少年不客气地点菜：“要糖玉雪莲，菠萝凤爪，柠檬山楂，蓉心番茄。”

蓝庭渊瞪了他一眼，问古荔：“能做吗？”

“可以。”

“哦，还加个可乐鸡翅。”少年补充道。

古荔离开前跟厨房确认了菜品的口味，又回到下客区等待另一位客人。

她的心情很好。这一单一看就是个家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通过点菜体现出来。这些信息的价值可要比一桌菜贵多了。

开放式餐厅很难接到家宴的单子。一是贵族有意识保护自己的**，二是他们有御用的私厨。在外面吃饭，安全性得不到保障。

正当古荔沉浸在对家宴的畅享中，智脑提示另一位客人即将抵达。她立即调整好最甜美的微笑，直到那辆车缓缓驶进来——

那是什么？房车？

古荔眨了眨眼，确认是房车无疑。

精心准备的笑容当场裂开。

不会是弄错了吧？智脑也有可能出错对不对？

哪有坐房车来这种地方吃饭的？能来这种地方吃饭的哪会坐房车？

这房车是很高端没错，没个几百万拿不下来，但车库里停的都是千万级的，两者一对比，就像土鳖与王子，寒酸得掉牙好吗？

房车在下客区停下了。古荔心念飞转，本着“来者都是客”的服务理念，她再次堆起灿烂的笑容，朝3米多高的“乌龟壳”走去。

没等她走近，房车的门开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从车里走下来。古荔还没看清，就见他转身面朝车门，伸手邀请里面的人下车。

以古荔看人的眼光，这名先下车的男士身姿挺拔、气度不凡，他邀请的要么是长辈要么是伴侣，总之与他关系匪浅。这种时候应该先照顾后者，给客人留下“志同道合”的好印象。

古荔殷勤地朝车门看去，等看到出来的人时，表情再次裂开。

这……这是贵族的人？

这长相这身材这气质，就算在普通的学校，也排不进前10吧？

这种人会被贵族相中？

她在风中凌乱，听到先下来的男士温柔地说“慢点”，像对待一件珍之又珍的宝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

她再次看向那名男士。

这次她的视角在男士侧面，能清晰地看到他的五官、皮肤、轮廓、肌肉，无论从哪个方面审度，都是最优质的美人，会有无数人觊觎他的美貌，争着和他生孩子。

这……这……怎么就瞎了眼呢？

古荔的世界观遭到了猛烈的冲击，迷迷糊糊地把两位客人带到包厢。

蓝庭渊订的包厢名叫“广陵”，采用圆桌式布置。小少爷的开胃点心已经上齐，正在餐桌前大快朵颐。

见那两人进来，小少爷立马挺直腰腹，恢复了标准的贵族仪态。他慢条斯理地脱下隔油手套，改用餐刀切下鸡翅上的肉，一块一块放进嘴里。

他的妹妹依旧抓着凤爪，此时倒不那么大家闺秀了。

蓝庭渊站起来招呼他们入座，两人坐在了父子三人对面。古荔先把菜谱递给蓝庭渊，蓝庭渊转手就递给童昕诚，童昕诚又递给林小沫。

“古往今来”只支持现场点餐，且每桌的菜谱只有一份。在家宴中，点菜顺序一般由家庭地位决定，地位高的先点，靠后的甚至没有点菜机会。

古荔不由得再次看向林小沫。

也许是她的探究过于露骨，那名面容姣好的男士警告地瞥了她一眼。

“……”

在他心里，性别分成“是老婆”和“不是老婆”吧。

林小沫翻了翻菜谱，向童昕诚求助：“我不会点。”

“喜欢哪个就点哪个。有忌口吗？”童昕诚问蓝庭渊。

“没有。吃什么都行。”

童昕诚把菜谱拿过来，问道：“想吃肉吗？”

“嗯。”

“酸甜、酸辣、甜辣、麻辣、纯咸，要哪种口味？”

“酸甜。”

“要清淡的还是重油的？”

“清淡。”

“主食要米食还是面食？”

“面食。”

……

童昕诚点了八个菜，一个通讯打进来，他起身出去接听。

林小沫往椅背上一靠，浑身的骨头都软下来，像只慵懒的猫。

“林先生，这是我儿子蓝鑫义，今年16岁。这是我女儿蓝巧兮，今年14岁。”蓝庭渊介绍道。

蓝鑫义不满：“刚才怎么不介绍？”

“刚才要点菜。这不是一有空就介绍了吗？”

“人又没来齐。”

“这次主要是让你们见见林先生。童先生以后还有机会见，不急在这一时。”

“少将是想见就见的？以后他成了上将，岂不更难见到了？”

蓝庭渊耐心地哄孩子：“你好好学习，将来家族聚会让你去。”

“那我也跟他说不上话。他身边都是些将军、长官，谈的都是军政，我一个商人能说上什么？”

“噗呵。”林小沫忽然笑了一声，语气隐含讥诮。

蓝鑫义皱起眉头，不悦地看了看林小沫，又看向蓝庭渊，没敢质问。

蓝庭渊不知林小沫是何意，措辞更加谨慎：“每个世家都需要资金支持，羌家也有产业，你以后会知道的。”

蓝鑫义闷闷不乐，但没使性子，用食物化解心中的郁结。

“呵呵。”林小沫又笑了一声。蓝鑫义正在吃一块肉，差点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蓝鑫义扫了眼包厢的门，又忍了一次。

“呵呵。”

“你笑什么？”蓝鑫义忍无可忍，“啪”地把餐具拍到桌上，“我很好笑吗？”

林小沫堂而皇之地睥睨他，嘴上却说：“我没笑你。”

“那你在笑什么？”

“我不能笑吗？”

“那你看着我干嘛？”

“我不能看你吗？”

蓝鑫义心头恼火，转头征求父亲的意见，发现父亲一脸严肃地注视自己，只好把到嘴边的驳斥吞了回去：“你别看我，看别人行不行？”

“我不能看你吗？”

蓝鑫义默默深呼吸，提醒自己别失态。

“请你——”他咬牙切齿地说，“别一边看一边笑。”

“为什么不能笑？”

因为我想揍你。

蓝鑫义看了眼父亲。明明左右都是亲人，他却有种“举目无亲”的孤独感。

要是爷爷奶奶在，肯定不会让他受欺负。

“呵呵呵呵呵……”林小沫越发肆无忌惮，这次笑了足有半分钟。

蓝鑫义快憋不住了。他从没被人这么笑过，第一次知道被笑却不能发作是这么难受。他想起自己在学校里笑过的那个同学，当时他还觉得对方太敏感，好端端的干嘛要退学？

童昕诚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林小沫轻轻咳嗽，眼角泛着薄红。他的第一反应是林小沫被人欺负了，随即冷眼望向对面的蓝家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