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个自己

“先吃些东西罢。你的筋脉被毁,想要重新修炼,必要重塑筋脉,没力气可便无法实现。”

风一诺垂眸,为她摆好了一副碗筷,也拂了拂衣袖,淡淡坐下了。

她抬眸看着那还有些愣怔的孩子,不禁蹙了眉。

“还在等什么?”

“我……”

风子卿闻言倒是回了神,将目光从桌上菜肴上收回来了。抿了抿唇角,一时哑然,最终还是沉默坐下了。

这些……都是合她口味,素日中喜爱之物。

虽修真者不必进食,但她偶尔也会去满足一下口舌之欲。

不知……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风子卿垂下眼帘,敛起心神,专注了心神进食起来。

她如今筋脉被毁,与凡人也无甚差别,就如风一诺所言,想要重塑筋脉,当真是要先有力气再说。

“慢些,不着急。”

风一诺随意尝过几道菜后便无甚兴趣了,放下了筷子,为自己倒了杯茶水轻抿了口。一抬眸却见这孩子吃得又急又快,便又忍不住地皱眉。

她抬起指尖为这个孩子也倒了一杯茶水,轻斥了句。

急功近利,在情理之中,却并非好事。

风子卿垂眸看着自己的碗,余光中发现了那杯被摆放到自己面前来的茶水,抿着唇角沉默了会儿,才低声应了,放下了筷子,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一口温水下肚,那沉闷的心脏才略微松散了些。

“吃吧。”

风一诺瞥见了她脸上晦暗不明的神色,倒也没有再劝,只是有些无奈地用着一旁的公筷为她重新夹了些菜。

如今的风子卿就好似是一个茫然又不甘委屈的孩童一般,心中装的东西太多了,反倒急躁得看不清前方的路了。她需要一个人来指引她,来重新告诉她接下来该做什么,做什么是对的,以及……

你没错。

万千事物,不过是自己放不过自己罢了。

就如曾经在主位面将自己斩杀了九十九遍的风一诺。

“……好。”

风子卿瞳孔中的光聚了聚,抬眸看了眼身旁的女人,唇瓣微动,也不过是闷声应下了。

“这几日不着急重塑筋脉,有些药材我还需要去寻找搜集。”

“便休憩几日罢,过会儿带你出门透透气。”

重塑筋脉所花代价极大,风一诺不缺灵石,但仍有几味珍贵药材未曾找全。

风子卿边吃边细细听着,且都颔首应下了。

“另外……那个小畜生给你下了蛊。”

风一诺瞧着她平静下来,看着竟是有些乖巧的模样,不觉也稍稍温软了眉眼,沉吟了下,还是将这件事告诉她了。

林若音其实给风子卿下了两种蛊虫的,但是其中一种是被动蛊,由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引动。风一诺将人救回来时,便捏碎了那小畜生手上的戒指,掐死了母蛊。

没有了母蛊,风子卿体内的子蛊也无甚大碍。

只不过……那小畜生还下了一只蛊。

捏着筷子的指尖猛然攥紧,用力之大以至于骨节发白。

“……是什么蛊?”

什么蛊?

风子卿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自嘲地扯着唇角笑了下。

左右不过是一些腌臜之物罢了,还能是什么?

“蚀情蛊。”

风一诺看着这孩子有些痛苦无力地揉着眉心的模样,顿了下,轻声告知了她。

蚀情蛊,最最下流腌臜的东西,凡中蛊者,便会被迫有一段……发.情.期。

林若音给风子卿下这种东西,还能是为什么?

恶心至极。

记忆中那些令人作呕的画面隐约地又浮现出来了,让风一诺也紧抿了唇角,眸中闪过几分阴翳戾气来。

“小.畜.生。”

风子卿喃喃自语,近乎咬牙,恨之入骨。

她一手捂住了眼睛,撑着桌上,只觉得心脏处那些终日咆哮着想要出来的声音又开始作响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心软,怜她掌门故人之女、身为杂役生活艰苦,便应该在第一眼时将这个畜生一剑斩杀!

“静心!”

风子卿只觉莫名地全身都在滚烫,心口处喷涌而出的一股子想要毁灭的暴虐欲.望已经无法压抑了似的,让她藏在指尖下的瞳孔都有瞬间猩红狰狞。

可是这样可怖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一只略带凉意的手握住了她的指尖,眉心处被人轻轻一点,耳畔传来了女人冷清带的着些许怒意的呵斥声。

就像一道惊雷响在了神识中一般,脑中迷雾阴霾拨开了些,风子卿身子一僵,闭了闭眸子,压下了那些不知何时升起的毁灭欲,缓缓放下了掩在眸前的手。

“抱歉……”

她本不善言语,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显木讷。

“你非对不起我。”

风一诺看着面前的孩子,终于感到了几分棘手。

心魔已入。

就差半分,直坠深渊。

“你只对不起你自己。”

她冷眼瞧着风子卿眉间还未完全散去的暴虐之意,声音冰冷。

“倘若你不能放过你自己,那么就算我为你重塑道骨筋脉,再踏修真之路,最终也不过是坠魔的下场。”

“你且……好生想想。”

“过会儿我带你出去转一圈。”

风一诺言尽于此,也无甚可说,自拂袖去了。

她说一千遍、道一万遍,最后的结果还是取决于风子卿自己。

这是她的劫,单看她是否能过。

屋门被轻轻打开,外边似是正午了,屋内帘幕都妥帖拉着,门开时才露出几分明亮光芒进来,对于风子卿来说,便有些刺目了。

她许久,不曾看过正常的日光了。

她仍静静坐着,看着女人拂袖离去,看着门开门阖,看着光线流露而随即黯淡,这屋中又是一片空寂了。

但是,也能提供给她不少安全感。

眼前有些模糊,瞳孔仿若涣散,风子卿无神地盯着那桌上菜肴,僵愣了许久,还是提起了筷子,迟疑着将碗中那人所夹菜送入口中。

仍是温的,是她所喜爱的味道。

风子卿垂着眸子,细细咀嚼着,心中空洞了一块,不知在想些什么了。

放过自己。

她细细呢喃,暗自思量。

如何放过呢?

【……无论如何,你都是无罪的……】

啪嗒。

指尖被烫得轻颤了下。

风子卿神色有些木然,仍提着筷子夹了口菜。

啪嗒。

是她的错吗?

【你是无罪的。】

那为何他们总在辱骂于我?

被伤害了便一定有错?

【因为说话是不需要成本的,他们感觉不需要为此负责,所以在弱者身上发泄自己的不干,以此寻求宽慰。】

啪嗒。

啪嗒。

是筷子掉落的声音。

眼前彻底模糊。

屋外的不远处,是负手而立的风一诺,她还带着面具,只露出唇瓣与下颚,倚着庭院长廊的柱子,静静地倾听着从屋中飘来的,压抑而隐忍的哭泣声。

所含情感太多、太过混杂,反倒听不出是什么情绪了。

好半晌,她垂下了眼帘,取出了一只玉笛来,缓缓地吹奏起来。

带着安神的意味。

哭声渐低,直至后来,屋内无声了。

风一诺侧耳听了下,眸中闪过几许哭笑不得的意味来,稍稍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轻推开了屋门,径直走向了那个被她笛声哄着竟是睡去了的孩子。

也罢。

她弯腰,将人横打抱起,轻轻放置床上去了。

这孩子的眼角还湿润着,沾着泪珠,瞧着倒是可怜。

“怎么这般爱哭。”

风一诺抬起指尖,为她轻柔抹去了些,不禁低笑。

能哭出来,倒也是好事。

她瞥见了女子又微微皱起的眉间,便耐心地用指尖将此抚平,低声哄了句。

“睡吧,我就在外面,谁也伤害不了你的。”

那眉间渐渐松软下去,风一诺又在床边站了会儿,确定她呼吸平稳后才转身离去,阖上了门。

她说在外面,自然便在外边守着。

只是待她阖上了门,自然也瞧不见屋内方才还气息平稳的人此时眼帘微动,又睁开了眸子,情绪莫名地朝着她的方向瞧了眼。

温柔安抚的声音好似仍萦绕在耳畔,风子卿朝着窗户那边看去,仿若能透过纸窗和纱幕瞧见外边的人影似的。

自被废筋脉后,她便不曾怎么阖过眼了。

担心受怕,一时都不敢松懈。

她忧虑那小畜生会对她做腌臜事,也怕那些噩梦中来自曾经同门正道的奚落嘲讽。

风子卿其实都以为此生也便这样了,寻个机会自己了断了倒也干净。那小畜生一开始还用曾经同门的性命来威胁她,可是后来……再软的心都会被一句句意料之外的嫌恶之语而砸硬。

他们既这般厌恶恶心于我,那又何必处处因他们而受钳制?

这是风子卿后来渐渐升起的念头。

然而,好像事情并未走到那个地步的时候便出现了转机。

风一诺。

风子卿在心中细细呢喃着,渐软了眉眼,唇角不觉稍稍弯了下,露出些浅浅许笑意来。

是她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意料之外的救赎。

黑裙女子的身影那般鲜明,深深映进了脑中。

……我不爱哭的。

风子卿侧过了身子,仍盯着那门口看,无声反驳了一下。

她从前……未曾哭过。

就算被废筋脉道骨、被那小畜生捉去羞辱、被世人唾弃……

她都未曾哭过。

哪知……到了这人面前,却是哭了一次又一次。

“放开我!畜生!”

魔域中变了天,魔君失踪,护法上位。

可在这位曾经的左护法的宫殿中,却赫然是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魔君。

“阿音为何如此愤怒抗拒呢?”尤铃好似有些不解,歪了歪头,走至林若音面前蹲下来了,伸出指尖摸了摸女人的脸颊。

“我爱你啊,你应该会懂的呀……”

“爱?!你这般强迫!你这是强.奸!”

“哦?”

这一回,尤铃倒是颇有兴味地挑了挑眉,呢喃反问。

“强.奸?”

“可你对你那好师尊,不也是这般吗?”

“你可是……口口声声说至爱于她呢。”

她看着床上满脸怒气厌恶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揭开了她这披上的皮子,轻声嗤笑。

“原来……你也是想强.奸你师尊呀……”

“说得那么好听……”

尤铃宠溺般地轻点着女人的鼻尖,闷笑不已。

至于那床上的人嘛,自然是哑口无言了下,却又蹙眉,反驳了回来。

“我与你怎能一般?”

“怎么个不一般法?”

尤铃有些好笑,眉间升起了些许嘲讽。

“凭你嘴上说的话更好听?凭你哭得更好看?还是凭那些个蠢货竟也信了你?”

新任的魔君也无甚耐心与她说话了,起身拂了拂袖,转头离去了。

还以为有多高傲异常呢,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拎不清的蠢货。

无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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