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游乐园

夏天一过,秦越就迫不及待了拉了向小楼来上海。他们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焦香的排骨味。

秦越扯着向小楼的胳膊,“——哇!你看,好大一幅画!”

厨房里的梁洛雨在从烤箱里端出最后一道大餐,陈星尘则在门口迎接两人。谁知秦越的注意力,直接被客厅里一副同沙发一样长卷轴的画作吸引了注意力。

画上是一座车站,背景从左到右过渡为四个格子,分别是一年四季的景象,从冬日的雪坡,到春日的樱花,再到夏日的草坪与秋日的金色稻田。

画作悬挂在客厅墙面的正中央,想来就是希望能够落在客人进门的第一眼内。

陈星尘的脸上挂着自豪,笑着说道,“这是洛雨的画。”

秦越:“画的真好!好想复制一副挂在我家里呀......”

陈星尘:“你喜欢?里面还有一间房,都是洛雨的作品。等下带你们看!”

这时梁洛雨也从厨房里出来,布置好餐桌后,看到他们在讨论客厅的画。

梁洛雨:“你若喜欢,我定制一幅送你好了。你想要什么景观,回家看下尺寸,一并给我说就好。”

向小楼:“哎!不用不用,那也太麻烦了。”

梁洛雨:“不会。我平时也没有特别的事情,不会麻烦。年底星尘和我想办一个画展,届时也需要一些新的作品。”

秦越:“画展!那我可是要走VVVIP通道了!”

梁洛雨:“是线上画展啦。”

秦越:“啊......”

陈星尘:“我可以邀请你参与内测,也算是VVVIP用户。”

秦越:“一言为定!要么......唔,就这幅一模一样的好了?我家客厅小一些,大概有这幅画,唔,2/3的尺寸就好了,这样你也省事省心。”

梁洛雨:“这幅......怕是不行。”

秦越:“啊?”

陈星尘走到梁洛雨身边,与她相视一笑,搂住她再转向二人解释道,“这个车站,对我和洛雨意义非凡。”

向小楼:“......书坪?”

秦越:“什么书评?”

向小楼:“不是,我在说这车站,你看在夏景里,远处有一个白色站牌,是不是写的‘书坪’。 ”

秦越:“哎,那是‘青’吧!青草的青。可是,‘青坪’是什么地方?”

向小楼:“跟你说了,那是‘书’,繁体字的‘书’.....”

梁洛雨揽着陈星尘的腰,两人紧靠在一起,她们的视线越过喧吵的秦越和小楼,静静地落在画作上,没有做声。

——16岁的夏夜青坪,是流星、蝉鸣,是荧光与铁道灯,是青草的味道和她们爱情开始的地方。

陈星尘:“吃饭啦。”

秦越:“好丰盛呀!都是小雨做的吗?”

陈星尘:“当然不是,只有这一道。”

秦越:“呀,那我看到小雨一直在厨房忙来着!”

陈星尘:“她就是要故意做给你们看见的。”

梁洛雨:“咳咳。”

......

陈星尘:“你怀的是男孩女孩,看过嘛?”

秦越:“没有。”

向小楼:“唔......”

陈星尘:“那你想要男孩女孩?”

秦越:“第一个还是男孩吧!我想老二再要个妹妹,这样哥哥可以保护好妹妹,一起快乐成长!”

向小楼:“我觉得......”

陈星尘:“我觉得这主意真好!不要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组合比较好。”

向小楼:“惹......”

秦越:“你支支吾吾的干什么?有话快说呢。”

向小楼:“没、没什么。”

秦越:“等等!你是不是问了你那个B超室同学!!!你知道了是不是!”

向小楼:“......救救我。”

......

秦越:“哦?尘尘已经上班了?在做什么?”

陈星尘:“是,托你的福,从你婚礼回来,‘某些人’就催我就去上班啦。”

秦越:“哎,所以门口挂着的胸牌,是你的工作证!!!那可是......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啊。”

陈星尘:“是。我和他们的创始人有过一面之缘,他邀请我去的。”

秦越:“天!”

......

秦越:“这公寓房间真大,月租要多少哦!”

陈星尘:“2万多吧。”

向小楼:“哇,那你工资好高!”

秦越:“废话,人家是程序员,还是领导!你还是祈祷自己赶快到临床吧......我指着你养我还不知道多少年呢......对了,小雨,你父亲现在还在华医神经科上班吗?有机会帮小楼介绍下吗?”

陈星尘:“......”

梁洛雨:“他去世了。”

秦越:“......”

向小楼:“所以那年火灾......”

梁洛雨:“没关系了,不重要的。”

......

吃过饭后,她们带着秦越和向小楼参观了里屋的书房。这里被陈星尘改造成了梁洛雨的作品展示室,粉刷的透白的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画作,而贴着墙平膝的柜子上,摆着立体雕刻作品,有些是着了色的石刻,也有塑料材质的抽象建筑。

秦越刚一迈脚,陈星尘就赶紧拦住了她,“且慢!”

“——啊啊啊啊!!!”

“晚了......” 梁洛雨不好意思的躲在陈星尘身后,“对不起。”

原来秦越不偏不倚的踩上了一块散落在地毯上的乐高,钻心的疼痛让她大喊出来。

这时秦越和小楼在注意到,原来房间的一角,有一座乐高城堡。说是城堡,但其实这是一座空中之城,主建筑并没有城堡的样子,倒像是一座形状奇特的三角锥体,看着像是半悬在空中的,却被几根柱子就支撑了起来,周围连接着几座岛屿,共同组成了一个像素城市。

向小楼蹲下帮秦越揉着脚,可他的目光却一直盯着乐高建筑,问梁洛雨道,“你是专业玩家吗?”

梁洛雨:“什么......专业?”

向小楼:“乐高专业玩家。”

梁洛雨:“不是。”

向小楼:“你这幅作品可以投稿参赛了,乐高每年都有评选会,入选的作品可以被量产呢。而且.....你几何学的真好啊,这个立体结构怎么支撑的啊!”

陈星尘:“是不是?” 她兴奋的插话进来,“很神奇!我也问过她一样的问题,哈哈!”

梁洛雨:“很简单啊......这样做梁......这是悬柱......那样连接......”

剩下三人目瞪口呆的,像听天书一般听完了这一段。其中,陈星尘已经是第二遍听了,仍然云里雾里。

秦越:“洛雨......你是学过建筑吗?”

陈星尘:“没有。我问过这个问题,她课表里没有建筑学,我确定,选修都没有!”

梁洛雨的无辜着看着他们。

第二天,四个人一起去了游乐场。秦越因为怀着宝宝没有办法坐过山车的项目,梁洛雨也兴趣不大,她便肩负起了帮秦越拍照的重任,而陈星尘则和向小楼一起把游乐场里的刺激项目玩了一整遍。

“——再有一小时花车巡游啦,我们早点去占个位置!” 秦越开心的挽着梁洛雨的胳膊,一边朝小楼和陈星尘喊着,一边迈开了步子。

“哎,会不会太早了一些?” 陈星尘看着手表,确实还有1小时才开始花车表演,她稍显疑惑。

“不早了!你不知道有多火热!”

“也是,你虽然有个轮椅,但还是不要被挤到比较好......”

“要么,我陪越越先过去,占个位置,你和小雨等下来吧!” 向小楼体贴入微,他不好意思让陈星尘和梁洛雨一起站一个小时,便提出此举,这样他一个人辛苦就好了。

“也好。刚好我和洛雨去买点吃的带来。”

“好,那就这么定了!”

陈星尘拉着梁洛雨走到小吃的铺子前,正寻思着买什么,却被一个低头数着零食的小女孩径直撞到了腿上。

“哎!??”

虽然撞的不重,但陈星尘刚想拉住她,却发现小女孩是真的没有看路,自顾自的走远了,到了一个青色裙子的女子旁边。

陈星尘远远的觉得,这个身影莫名有些熟悉。

陈星尘:“那是......?”

梁洛雨:“你没看错。”

陈星尘:“哎,那我们去打个招呼吧!也很久没有白鸽的消息了,秦越婚礼回来我给她发的消息都没有回复。”

梁洛雨:“嗯。”

“——嗨!夏老师!”

夏楚萍一惊,转头看到陈星尘和梁洛雨手拉着手站在她面前。她有些彷徨似的,机械的点了点头,“嗨,嗨,你们好。”

毕业后陈星尘也没再见过夏楚萍了,如今再看到当年的恩师,她免不了开心道:“哎,这是你女儿哇!长得真漂亮。”

夏楚萍的目光却有些躲闪,她只低头拉着小女孩回应道:“嗯,我女儿。叫姐姐好。”

小女孩乖巧的靠在夏楚萍身上,细声礼貌道,“姐姐好。”

陈星尘:“真乖!夏老师,听班里同学说,你不在一中了?”

夏楚萍:“是......我不在一中教书了。”

陈星尘:“为什么呀。”

夏楚萍:“我被学生家长投诉了,学校要我自己选择,退二线做勤务,还是离职......”

陈星尘惊呼:“谁投诉你!??”

梁洛雨:“为什么投诉?”

夏楚萍轻轻一笑,蹲下身指着不远处的草坪,几只散养的鸽子悠闲地散着步。“乖乖,看那里是什么?去那边玩。”

她把女儿支开后,才继续和陈星尘、梁洛雨说话,“因为我离了婚,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白医生!!!你们同居了吗!” 陈星尘又惊又喜。

“她走了。”

夏楚萍坐到草坪胖长椅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那是一双有些褪了色的凉鞋,皮子却被擦的干净透亮。

陈星尘:“走了?去哪里。”

夏楚萍:“她不在了。”

“什......什么不在了?” 陈星尘疑惑的看着夏楚萍,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误会了,急着确认到,“不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

夏楚萍无奈的点了点头,“白鸽,她去世了。”

陈星尘与梁洛雨面面相觑,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觉紧了些。她们一同看向夏楚萍,却都不知如何再开口。

夏楚萍抬起头,平静看着她的两个学生,心如止水:“癌症,晚期。”

陈星尘回想起,在前一年春冬交替之际,白鸽便总带着帽子。做化疗的人,头发会掉的比较多,那时她只顾着梁洛雨,见到白鸽在室内戴帽子是有些奇怪,可她从没有多想。“所以,是不是她来帮我救小雨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她当年从一中离职,是不是就因为生病了?”

夏楚萍:“应该是吧,具体什么时间确诊的,我不知道,她也不肯告诉我。离婚之后,白鸽不许我直接搬来。她总是考虑我的事业为先。可她病了,还瞒着我。去年年初若不是她同学电话告诉我,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我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

陈星尘:“......所以你就辞职了。”

夏楚萍:“嗯。可就在上个月,她还是去了......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也是老天对我这个负心之人的惩罚吧。”

陈星尘对白鸽突然而来的死讯很难接受,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夏楚萍。她想坐到长椅旁能给夏楚萍一些情绪支持,可坐下后她又很快起身,只觉得心尖上烧的慌。

夏楚萍:“没事儿了,小星尘。她走的没有太多痛苦。我也想的很开。”

陈星尘捂着心口,梁洛雨明白她此时十分难受。她还是让陈星尘先坐下,自己一手搭在她的肩上,一手放在陈星尘的心口的手背上,轻轻拍打着。

梁洛雨:“夏老师,不知当不当问,我确实好奇,你当年......到底是为什么弃她而去。”

夏楚萍:“小雨,不是所有人在20多岁的年纪,都能有你们这般胆识。我们在学校里被我一个同乡的校友撞见了,事情很快传回了家里。我不敢。不敢违背我的父亲、母亲。当时,我母亲甚至每个月付钱给邻里的一个神婆,让她为我‘驱邪’。”

“驱邪......” 陈星尘语塞,她抬起头看了眼梁洛雨,见她同样不知作何反应。在这片并不包容的土地上,这种事听起来荒唐,却也合理。

梁洛雨:“后来呢?”

夏楚萍:“后来啊,我母亲一病不起,我爸说是我害的。我实在是不忍心看我母亲日渐消瘦、含恨去世,便去了另一个城市交流学习。也是在那里,我遇到孩子她爸爸,毕业就结婚了。”

夏楚萍看着草坪上喂鸽子的女儿,神色平静,可眼里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夏楚萍继续说到:“你们知道吗。她怪我狠心一走了之,可是.......可是我甚至不敢看着她炽热的眼睛与她道别。终其一生,我爱的始终是她一人啊。” 夏楚萍摇了摇头,“老天是公平的,不是你想赎罪,就给你这个机会的。”

梁洛雨:“你也不要一直活在自责里了,这一定不是白医生想看到的。”

夏楚萍:“我晓得。可终究是我对她不住。”

陈星尘情绪低沉,除开梁洛雨,白鸽是她这一世认识的人里,最珍视的朋友之一。琢磨再三,她轻声说道,“夏老师。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洛雨能走到今天,其实你和白医生的故事鼓励了我们许多。你是我们的恩师,白鸽是我们的朋友......更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她的病情,我们并不知道,其实我们早应当来的,或许也能帮上一些忙......”

夏楚萍疾言:“她不肯。她美丽了一辈子,不愿让你们看到生命最后之时的憔悴和脆弱。”

梁洛雨:“那她走,也好告诉我们一声。”

夏楚萍:“也是她的意思,她不愿你们知道。星尘,小雨,白鸽最常跟我说,你们两个是她的小孩,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她看到你们好着,就总觉得世界还有希望。我与她的结局就是如此了,她希望你们不要花时间再来管我们的事。她就盼着你们两个的故事能不一样,希望你们俩永远相爱、相守......有一次她还跟我开玩笑,说你们要是办婚礼,她一定得做司仪才行。”

陈星尘揉了揉眼睛,眼角的泪笑着被风吹干,“她还是一贯的不正经。”

梁洛雨:“......她的墓葬在哪里,回头我们去看看她。”

夏楚萍:“好。” 她在梁洛雨的手机上输入了一串地址。

梁洛雨明显顿了一下,而后她把屏幕侧过头来拿到陈星尘面前,看到陈星尘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和梁德铭的墓,葬在一个墓园。

梁洛雨把食指贴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做声,陈星尘点了点头。

梁洛雨:“夏老师,你一定要多保重。”

陈星尘:“有空......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找我们。聊天、吃饭、陪妹妹一起玩,什么都可以。”

夏楚萍:“好。”

梁洛雨走到草坪上,蹲下来到小女孩身边,朝着鸽子伸出手掌,“你要假装自己是一棵树,它们就会过来了。”

果然,小女孩学着梁洛雨的动作,吸引来了两只鸽子,还有一只干脆站在她的头上,她兴奋的朝着长椅上的夏楚萍招手,“——妈妈,你看,鸽子!”

夏楚萍和陈星尘也向她招手回应,梁洛雨拿手机帮她拍了两张照片,“小妹妹真聪明,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我叫夏如歌。”

梁洛雨笑着应她:“如歌,是个好听的名字。哪个‘歌’呀?”

小女孩:“歌曲的歌。”

“哎?” 梁洛雨和陈星尘异口同声道。

夏楚萍淡淡笑着,摇头道:“白鸽,她从前和我抱怨,说她父母见了天上的鸟,就随便为她取了名字,像个动物似的。如果让她自己选,她会选‘歌曲’的‘歌’。上学的时候,吵着要去公安局改名字。我不要她改,我说‘鸽子’的‘鸽’才好别致,我希望她也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我们吵了好几天,终究她没去改。”

陈星尘:“可如今你还是用了她喜欢的字,来给你女儿取名。”

夏楚萍:“是啊。上次她让着我赢了,这次,该她赢了。”

秋风拂面,夏楚萍含着泪,笑着说道。

白医生再见。还会再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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