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卓，肚子不饿的话，先喝点汤。”郁江远出言提醒。

乔卓回过神来，见自家老爹正坐在上首黑着脸瞪他。

刚刚他抱着碗枯坐了十分钟，一口没动。

乔卓权当自己是个莫得感情的塞饭机器。

不管想不想吃，至少把碗里的消灭干净。

——他家老头儿不喜欢不爱惜粮食的孩子。

好不容易熬完这顿饭。

“不好意思阿姨，我得先回去了。”郁江远主动开口道，“这两天要变天，我没办法坐太久。”

“哎呀你这孩子，不早说，”乔夫人一脸心疼，“是阿姨不好，忘了你身体的事儿了。快点回家休息吧，下次身体好些再让乔卓多陪陪你。乔卓，你送小远回去。”

晚上气温降下来，不像白天那么暖和，乔卓看郁江远穿的不多，拿了一件自己的薄外套给郁江远披上。

“别着凉，不然明天又该难受了。”

郁江远听话地将外套裹紧，笑道，“你还是这么细心，将来谁要是嫁给你，肯定很幸福。”

乔卓翻了个白眼，不过天已经黑了，乔卓又在郁江远身后帮他推轮椅，所以郁江远看不到。

“你这话说得让人生气，当初不要我的是你，现在你又这样说，小心我误会你又喜欢上我了。”

“如果我说是呢？”郁江远蓦然回头，略含期待地望着乔卓。

乔卓站住脚，郁江远的轮椅也随之停下。

郁江远脸上染着未散的笑意，乔卓双唇微微抿起，又放松下来，露出一个笑，“你又拿我开心，当我不知道呢。”

郁江远果真眉眼弯弯地笑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好骗。”

等乔卓将郁江远抱上了车，郁江远拦住了乔卓准备继续帮忙的手，自己扣好了安全带，“我怕外面的车进小区会惊动你父母，就让老张在小区正门外面等着，你把我送过去就行，他一会儿直接送我回家。”

乔卓沉默了一瞬，才挂了档，右脚踩上油门，“谢谢你江远。”

车子快到小区大门口。

“容我八卦一句，当然，你也可以不回答，”郁江远垂眼，手指在外套柔软的衣料上轻轻拂过，“你那个生病的朋友，是你喜欢的人吗？”

乔卓的车开得极稳，最终在门口外不远处停下。

这件事，乔卓没有必要瞒着郁江远，也不想瞒。

“是，”乔卓说，“是我喜欢的人。”

乔卓的语气笃定又温柔，就像当初他对着郁江远告白时那样——

“郁江远，你是我喜欢的人。”

只是这温柔，现在是属于另一个人的了。

前面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打着双闪。

郁江远被乔卓抱上另一辆车。

“老张，”郁江远调侃道，“你这样打着双闪，总让我觉得你是某滴司机。”

老张：……

乔卓的车开出去好远，已经看不见了。

郁江远等了一会儿，才让老张开车回去。

今天他心情不太好。

可能是人本质的占有欲作祟。

明明是他先放弃了乔卓，这会儿却又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非让他将自己托付出去，大概只有乔卓能让他心甘情愿。

既然命运给了他们一个彼此错过的结果，那么他也没什么可纠结的了。

郁江远给自家哥哥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哥，我决定了，我还是要回N城，做我原来的工作。”

出乎郁江远意料的是，他的哥哥并没立刻答应他。

“你这次发病这么厉害，先在国内修养一段时间看看，之后的事情，不用这么着急就定下来。再有，乔卓那孩子我也知道，虽然有点儿小毛病，但是瑕不掩瑜。你们分开那么久，感情暂时有些生疏也是情理之中，你得给他些时间。”

郁江远眉头微微蹙起，“哥，你跟我说实话，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对面的声音顿了一会儿，才道，“妈不让我跟你说的，说你身体不好，不想让你考虑太多。不过这种事，我觉得，与其瞒着你，不如直接跟你说清楚更好。”

“咱们家生意出了点儿问题，爸那边想借着你跟乔卓相处的机会，和乔家建立长期的合作。”

*

章子颖在自己的微博上转了金燕子的捐款链接之后，金燕子的筹款几乎是一夜之间就达成了目标金额。

刘凤兰不敢把钱转到自己的账户，她怕债主一旦去法院告她，她筹来的这些钱就会被冻结在账户里。

之后能否解除冻结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燕子等不起。

之前她就跟凌风说好求他帮忙。由她授权，把善款打到凌风的账户里。

凌风要跟她写个协议，刘凤兰说不用。

“和您救了燕子一命相比，五十万根本算不了什么，这世上我不信谁，也不可能不信您。”

刘凤兰与凌风说好，一旦她交给医院的钱用完了，就由凌风替她再交一笔款。

每次消费记录都在微信里发截图，由她回复确认。

【凌风兄弟，医院又让交五万，您看您这两天方便吗？】

刘凤兰发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有时候凌风在忙，有时候他在做治疗或复健。

忙碌一整天，刘凤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

她租住的地方本就偏僻，此时夜深，更是一片寂静，灯火阑珊。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刘凤兰吓得打了个寒颤。

手机屏幕上，盈盈的蓝光闪烁着熟悉的号码。

刘凤兰不想接。

但有些事，由不得她。

“你挺能耐啊，还能找到记者给你宣传。早说你有这种本事，也省的咱爷们儿这么为难你呀。”

“你省了事，爷们儿拿了钱，两相方便。”

刘凤兰坐在黑暗的房间里，灯还没来得及开。

手机屏幕的光，映出刘凤兰灰败的脸色。

刘凤兰舔了一下干裂起皮的唇角，艰涩地开口道，“那是我孩子救命的钱，不能给你们。”

“区区五十万，我们不跟你抢那点儿小钱。”隔着手机信号的圆寸表现得极为大度，一副循循善诱的语气，“我们要的是，你再发起一次募捐，善款的钱转到我们的账户里。如果金额超过三百万，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怎样？”

刘凤兰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她知道，她本人愿不愿意，没有任何意义。

“那记者我不认识，她是偶然知道我的事，才帮我转链接的，如果我再发起募捐，她肯定会问我原因，还要跟医院核实……”

“你可以拒绝。”圆寸打断她，“信不信我在那小记者的微博下面，把金富的事儿爆出去？”

听到刘凤兰沉重的呼吸声自手机里传出来，圆寸笑了笑，又缓和了语气，“你不用急着现在回复我，给你两天时间。希望下次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的链接已经发出去了。”

*

凌风昏睡到半夜才醒过来，头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汗水浸透的病服缠在身上。

腿上的纱布似乎换过一次，倒是比他白天时舒服些。

凌风动了动，想要自己翻个身，撑起的右手臂忽然碰到了什么。

黑暗里，能够看到一个人趴在他床边的轮廓。

乔卓下午的时候和他说过，晚上要回家吃饭。

这是又回来陪他了吗？

凌风真的没办法把眼前这个细心又体贴的人，和视频里的那双手联系在一起。

他忽然很想直接问问乔卓——

那个视频的拍摄者，真的是你吗？

你真的有那种特殊的癖好吗？

最重要的是——

你接近我，真的是为了我残缺的身体吗？

乔卓蓦地浑身一抖，猛地惊醒过来。

“怎么了，凌风？哪儿不舒服？”

凌风迟迟未出声，乔卓放心不下，打开床头一盏光线柔和的小灯。

一瞬间的明亮让凌风下意识眯了眯眼，眼睛再睁开时，视野里最清晰的，是乔卓专注望着他的眼睛。

凌风沉默了半晌。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乔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乔卓心头一颤。

他隐约有种感觉。

凌风知道自己喜欢他了。

但是。

凌风似乎并不高兴。

要继续糊弄过去吗？

——乔卓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凌风不是傻子。

某些想法一旦在心里生根，若是只把表面上的芽儿掐断，那根，就会永远梗在心里，再也没有拔掉的机会。

在凌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俩就不可能回头了。

要么成为恋人。

要么成为路人。

凌风的眼睛是乔卓最喜欢的地方，眼角微微有些下垂，安静时，看起来很乖。

睫毛长而密，似乎试图将那双纯粹到极致的眼睛藏起来。

乔卓直视着那双眼睛，让那副瞳孔里，只盛满他一个人的影子。

“因为我喜欢你，凌风。”

如果是几天前，凌风听到这句话，心底该有多高兴。

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乔卓的好感。

可是现在这份喜欢，只压抑得让他觉得喘不过气。

凌风垂着眼，微微颤抖的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乔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是因为我的人，”凌风掀开被子，露出那双平日里羞于展露人前的断肢，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人，“还是因为我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