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药石

江沉玉是被右臂的伤口疼醒的。眼皮有些睁不开,于是睫毛不住地颤动。脸上有几处又麻又痒,浑身都酸痛得厉害,像被巨石辗轧过。

一股又酸又苦的药味裹住了他的鼻子。

他就这样半梦半醒地躺着。周围很安静,偶有的脚步声都放得很轻。渐渐的,他能听清楚一点说话声,但具体在说什么,却听不大清。只能依稀听到几句感慨。

“......真可怜啊,那孩子。”

她们是在说我么?

也没人进来,身上的剧痛一阵一阵的,像浪潮似的一波高过一波。知觉越来越清晰,身体却动不了。

难道我要死了?

江沉玉吓得一激灵,试图挣扎坐起来。然则无论他怎么努力,竟只能勉强动一动手指头。身下躺着的床铺柔软舒适,垫了厚厚的褥子。手指按下去,深深的陷在里面。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开门!开门!”

是六殿下!

他听到萧祈云“噔噔噔”地小跑进来。不止六殿下一个人,杂乱的脚步声显示至少有两名婢女跟着他一道进了屋内。

“他醒了吗?”萧祈云问道,嗓音带着期待与轻快。六殿下这个语气,他应该不是将死的状况。

“还没有。不过,殿下放心,昨晚您走了没多久,就退热了。”

“是啊,早些时辰,奴婢试了,已经彻底不烫了。”

宫人们的答话让江沉玉彻底放下心来,也不再折腾了。

一阵衣物的窸窣声过后,六殿下坐在了床沿,带着热意的掌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真的!他一点也不烫了!”

馥郁的沉水香盖过了药味,像把香片放在他鼻子底下燃烧。萧祈云突然抓起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瞧。

温热的气息喷在江沉玉的掌心,怪痒的。

不多时,他听到六殿下欢欢喜喜地说:“太子哥哥的药果然很好用。”

一旁的宫人也跟着附和。

萧祈云把他的手放回了被褥里,旋即“噔噔噔”地跑走了。他走了,随侍的宫人们却没离开。

这些人好像在盯着他这个无需侍奉的病人。江沉玉觉得奇怪,可他也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依旧躺着,等待身体慢慢苏醒。

江沉玉开始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六殿下听上去没事,或许是太子殿下回京了?又或者是少将军抓住了那群贼人?

宫人说的可怜的孩子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他们会担心自己么?

祖母很不喜欢他,祖父听说他伤了手臂,也许会瞧一瞧、问一问。父亲大约会皱着眉头让他以后谨言慎行。大哥,想象不出大哥的神情,也许他的长兄已经修的像佛陀一样无悲无喜了。

母亲,母亲和阿姐她们会哭吧?

不知道志渊、延光他们怎么样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江沉玉正在想傅临风被马带去了哪儿,会不会也出了宫,就听到了才去不久的脚步声。

萧祈云蹬着锦缎装饰的乌皮小靴,像小雀一样飞奔进来。

“他醒了吗?醒了吗?”

“回殿下,还没有。”宫人十分娴熟地回答,似乎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哦。”六殿下这回没有再坐着了。

他站在床头,盯着江沉玉,仿佛要把对方盯出花来。“他怎么还不醒啊,唉,太子哥哥没空,志渊,唉。”

萧祈云正长吁短叹,突然感觉江沉玉动了一下。他倏尔弯下腰,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江沉玉。

在成功捕捉到一点微小的动静后,六殿下惊呼道:“动了!他睫毛动了!是不是要醒了?!”

江沉玉很吃力地睁眼。这一次,阻力变小了。他瞧见了六殿下瞪圆的眼睛、红艳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正在对宫人们说话。

“他醒了!他醒了!快去把太医叫来!”

他注意到,六殿下的眼珠颜色并不很深,这样近距离的看,是浓茶澄清后的茶褐色。如果在日光下仔细瞧,或许颜色会更浅,很像猫咪的眼睛。

“你起得来吗?”会说话的猫咪在问他。

江沉玉想点头,但是身体僵得不像是自己的。他张张嘴,很费劲地吐字:“没、没力气。”嗓音嘶哑,难听到他自己都惊住了。

萧祈云也被这嗓音吓了一跳。

他伸手摸摸江沉玉的喉结,又摸摸自己的,不解道:“奇怪,也没伤着嗓子啊?”

这个时候,拎着药箱的张太医走了进来,对皇子殿下行礼道:“见过卫王殿下。”

“行了行了,”萧祈云摆摆手,指着江沉玉道,“你看看他。”

“是。”

张太医年近不惑,留了一小撮尖尖的胡须,这使得他的下半张脸像枚长锥。他一面捋胡须,一面给江沉玉把脉,脸上写满了气定神闲。

他把完脉,又看了看面色与舌苔,淡然道:“退了热,人也醒了,便已无大碍。下官开些补气摄血的方子,平日再进些温养的汤羹,好生静养便是。”

张太医自己十分满意,不想他说完这番话,面前的六皇子却皱着眉头。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祈云指着江沉玉的喉咙,问:“他嗓子没事吧?说话声音比以前难听多了。”

“嗓子?”张太医顺着他的手指,也瞧了瞧江沉玉的喉结,不觉有异。

一声粗狂且嘶哑的“张太医”扭扭曲曲地扑面袭来。

张太医本人却面色如常,他眨眨眼,缓缓道:“请问,小郎君今年多大了?”

江沉玉自己也觉得难听,干脆不说话,颤颤巍巍举起手指头在被褥上写字。

他写了一个“十”字,想起家里说他是秋天生的,具体哪一天也没人说过。或许已经过了生日,那就要多算一年。于是,他又加了个“一”字。

“十一岁么?”张太医拍拍他的肩膀,面带神秘地笑道,“郎君是在长大呢。”说完,笑眯眯地告退了。

留下两个小孩,不明不白地面面相觑。

“他什么意思?”

江沉玉只是摇头。经了张太医这么一瞧,寻常的动作倒是顺畅多了。萧祈云给他身后垫了两个长软枕,靠着陪他说话。

六殿下在东宫憋了三天,此刻很有几分韦少恒附体:“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江沉玉不发声,做了个“宫里”的口型。

“不是,咱们在东宫呢!”萧祈云得意地晃了晃脑袋,继续道,“那天夜里,太子哥哥将贼人一网打尽,派了十九娘来找我们。你听过十九娘吧,就是年纪轻轻满头白发的那个。”

江沉玉隐约有听过,却不曾见过。

“真想不到,她还会医术!就是她砍了你手臂上的箭身,洒了药粉,把你抬了进来。当时宫里的大夫要么不在,要么赶不及,最后是她给你拔的箭,”萧祈云想起那天血淋淋的伤口,不禁抿了抿嘴唇,“那箭有倒刺,她拔了快半个时辰。”

原来是她救的我,江沉玉极郑重地点点头。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谢她。

“之后,张太医才来的,他开了退热的方子,当天夜里就起了作用。可谁知,昨天你又烧起来,还一直不醒。那太医说如果三天都没醒就,”萧祈云想起小胡子大夫耸人的话语,“哼哼”两声,“他就是喜欢危言耸听。”

江沉玉静静的听他说完,想问宫里如今是什么情况?又想知道家中有没有什么事,还有傅临风、郭通等人也不知怎么样了?

他思索许久,心底有无数话要问,最终却只憋出一句,“其他人呢?”

萧祈云猜他要问家里人,见他面色苍白,喘气也很吃力,于是耐心解释道:“那群反贼大都在皇城的东面,也没本事进内宫。母亲与小妹受了些惊吓,还好太子哥哥与顾青庄将他们都制住了。至于皇城外头,没听说你们江家有什么坏消息。”

他说完这句话,就见江沉玉松了口气,面上也有了点笑意。

“如今宫里门禁森严。等我明日见了太子哥哥,就好打发人去江府看看。”

萧祈云每每提到太子时,眼里满是信赖,仿佛全天下再没有比他三哥更完美的人了。

此时此刻,这种全心全意也感染了江沉玉,令他觉得,六殿下说没事,家里就一定没事。

于是,他伸手写了个“傅”字。

“你是问志渊?”萧祈云听他问傅临风,登时垂头丧气的,用左脚去踢右脚,发出轻轻的叩击声,“他被那匹马摔进了泥塘里,听母亲说是断了根肋骨,因此回家养伤去了。”

江沉玉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莫名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忙又写了个“郭”字。

“郭通?”六殿下的眼帘垂了下去,声音放轻,低低道,“他、他,听说他眼睛瞎了,回去了。”

“唉。”萧祈云虽同萧璘不对付,可听到郭通瞎了一只眼的消息,心里也不大好受。

“五哥那时正住在兴庆殿。你还不知道吧,此次谋逆的幕后主使是、是祖母与小叔,三哥将他们就地关押。等父皇回来,再做定夺。”

六殿下的话像是一记重锤,锤得江沉玉闷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论是他说郭通瞎了眼睛,还是太后与平宣王谋逆,都令他觉得十分恍惚。

萧祈云一口气说完这些,长长吐了口气,心里像放下了一块巨石。他从三哥口中知道这些,也像江沉玉一样,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端肃威严的祖母与病恹恹的叔父,无论如何也猜不出他们要谋反的理由。现在回想起来,不久前的重阳家宴,竟像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

算起来,还是七郎的运气最好。听小妹说,他早早睡了。德妃枕戈待旦了一夜,熬得眼睛都红了。

直到天已大亮,一切尘埃落定,母亲派人前去安抚。

七郎才悠悠转醒,醒来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六殿下思及小妹讲述时的神情,不禁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你渴不渴,要喝茶么?”

“茶?”江沉玉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阿雁,对了,阿雁没事吧?!”

萧祈云半捂着耳朵,一脸茫然,“阿雁?阿雁是谁?”

第一卷快结束了,之后就都长大啦,可以谈恋爱了[害羞]

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呀![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吃月饼了吗?我觉得鲜肉月饼最好吃[星星眼]

我过节去啦,这几天不会更,10月9号会恢复更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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