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露一时无言,手也无意识的搅动着杯底的咖啡,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背着你?白景枫,或许我还是不太了解你。”夏郁露停顿了下,看向墨丘利,后者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默默将耳机戴上了。
“或许我一直都不太了解你,或许是这五年我们都有了很多变化,又或许是你对我心生埋怨——我不怪你,所以你突然回来也好,来找我也罢,甚至于插足我的私生活,我都可以当做是对你的弥补,是我心有亏欠,所以我不在乎你撤回的消息,也不在乎你是不是给我发了消息,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
夏郁露说了很多,也在观察白景枫的表情,见他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又继续说:“如果你刚才那些话是想找我的不痛快,随意,但是你的身份今非昔比,我希望你至少为那些喜欢你的粉丝考虑一下,不要感情用事,你有你的事业要走,我也有我的生活要过,五年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所以你……”
“说完了吗?”白景枫的声音很轻,如果不是夏郁露一直在注意他,可能根本不会听见。
白景枫抬起头,表情不善:“夏郁露,你难道一直以为我回来,是为了找你的麻烦,是为了让你弥补我吗?”
夏郁露沉默了,显然是默认了白景枫的话。
然后,他听见了叹气声,接着是白景枫疲惫的声音:“抱歉,我能不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我会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合同已经签了,我不会违约,而且这是你回国的第一场演唱会,作为老朋友,也希望你能够顺利。”
……
白景枫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不再是一个设定好的机器人,而是有了正常人的情绪:“你明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问什么都好,墨丘利和我是什么关系,你有一定要知道的必要吗?”
夏郁露停止了搅咖啡的动作,尽力压下喉间的涩意,勉强开口:“白景枫,五年的时间真的太久了,我不可能一直等你,如今你梦想成真,而我们也只能止步于此。就当是我拜托你,如果可以,希望这次合作以后我们不要再有联系。”
忽视白景枫发白的嘴唇和紧握的双手,夏郁露近乎是强忍着情绪,把沉默的墨丘利拽走了。
——
“摘了吧,知道你耳机里没放歌。”
墨丘利笑了笑,佯装无辜地把耳机取下,拉着夏郁露随意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语气轻松:“庆祝我们无与伦比的设计师先生,新生快乐。”
夏郁露被他逗笑,终于从压抑的情绪里挣扎出来。
“抱歉,让你见笑了”
“well…那下次的热可可由你请客。”
墨丘利心情很好的样子,站起身,看着夏郁露:“不过我从进咖啡厅之前就看见他了,他似乎是跟着你出来的,我还以为至少他能坚持五分钟——看来他对你余情未了。”
“很明显吗?”夏郁露依旧坐着,抬头注视墨丘利。
“很不明显吗?”墨丘利又笑起来,伸手从夏郁露的发丝上拿下一片落叶“还是说你认为我会觉得其实余情未了的那个人是你。”
夏郁露顿住了。可墨丘利的表情还是没变,只是这次笑的不再那么真切。
“我决定不劝说你和我回英国了,假设你以后会来,那个时候如果你还需要,我一定会抽出时间来陪你——不过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和我走,那我非常欢迎。”
墨丘利又戴上了那副墨镜,遮住了他最不擅长掩饰情绪的眼睛。他依旧还是保持着夏郁露最熟悉的坏笑,但语气却可以称得上严肃:“不过我知道你不会的,夏郁露,挪威和北爱尔兰你不用陪我去了,以后也不用——至于晚上的约会,我想会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
“就当是我第一次失约与你,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
果不其然,墨丘利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夏郁露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像是对墨丘利无声的回应。
“抱歉,你要走了吗?”夏郁露说不出挽留的话,毕竟他一直假装忽视墨丘利的直白,因为自认亏欠,因为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要陪他一起追寻自由的不会是自己。
而这次墨丘利终于舍得放手去真正的做回自我。
“改签了,今晚就飞——就在刚刚,咖啡厅的时候。”墨丘利好像不太在意,甚至俏皮的耸了耸肩:“后会有期,夏郁露。”
夏郁露张了张嘴,最后终于说:“伦敦见。”
墨丘利笑出了声,很夸张的样子:“伦敦见。”
——
墨丘利走的很快,看着他的背影,夏郁露突然很不合时宜的想:墨丘利还是这样,一旦下定决心,就绝对不会改变,不管什么地方,决定好了就会立刻去,想要的东西也是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从不拐弯抹角,从不畏缩懦弱,就连离开也是这么果断,好像从不在意。
“啪嗒”
夏郁露愣住,抬头望天——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没有下雨,于是他又垂下头,看着手机屏幕上两颗不大不小的水珠,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原来不是下雨。
竟然不是下雨。
——
处理好堆积的情绪,夏郁露才拿出手机,向陈季请了五年以来的第一个假,不多不少,刚好一个晚上。
白景枫并没有像墨丘利预想的那样发来用餐邀请,而是很平淡的一句:抱歉,是我越界了,如果后续合作你不愿意和我有直接接触,我会以线上的方式和你进行沟通。
官方到不像是白景枫本人的口吻,可这不在夏郁露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只是动了动手指,平淡地回了个:收到。
对面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可是夏郁露等了很久,白景枫的消息也没有再发过来。
烂泥一样的人生,一直以来逃避的借口和理由也随着墨丘利的离开而变得无用,留在原地,显得可悲又好笑。
如今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因为墨丘利终于放手,而他也永远失去了第二选择,只能留下来,逼迫自己去处理五年来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
“回神了,夏哥”
一个响指,把昏昏欲睡的夏郁露弄醒,他有些懵,在视线聚焦后才终于想起什么,猛的站起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记换班时间了,不小心睡着了。”
朴宗显摆了摆手,笑嘻嘻的说:“是不是昨天晚上客源太多了?”
夏郁露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打了个哈欠:“嗯,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万事通。”朴宗显穿上自己的围裙“你不知道,自从你来了,我们店的业绩都上来了,直接翻了一倍,托你的福,我的工资都涨了不少。”
夏郁露睡眼惺忪地点点头,敷衍了两句,才从便利店出来,慢悠悠地往公寓走。
路上,他耗尽手机最后一格电,勉强知道社团来了新人,晚上要赶到学校去聚餐。
手机终于燃尽了,夏郁露也燃的差不多,回到公寓倒头就睡,也顾不上吃饭,飞快进入了梦乡,开始和周公约会。
再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夏郁露顶着鸡窝头,随意的抓了下头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赶紧出了门。
大三的课并不多,夏郁露又是留学生,已经几乎可以算得上悠闲了,所以在赶去辩论社的路上甚至还有闲情雅致对着隐约泛黄的树叶拍两张照。
距离新生入学已经有些日子了,但夏郁露一直在忙兼职,没顾得上,刚好今天有空,为了不虚自己社长助理的头衔,还是勉为其难地过来了。
和辩论社的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夏郁露便找了个略显隐蔽地方啃起了面包。
还没啃两口,社长就领了几个人进来,夏郁露瞥了眼,刚想啃下一口,又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紧急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居然是上次碰见的那个非常非常奇怪的英国人。
那个人也意有所感般,抬起头和夏郁露对上了视线,甚至还非常玩味的挑了下眉。
……神经病吧。
夏郁露无语,收回目光,重新开始啃起自己的美味小面包。
“或许有人知道罗马神话——我的名字就取自于其中的众神使者……”那人停顿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叫墨丘利·莱恩,很高兴认识你们。”
夏郁露象征性的鼓了鼓掌,吃下最后一口面包的时候,身旁的椅子被人拉开坐下。
“好巧啊,迷路先生。”
夏郁露被噎了一下,没好气地回:“很不高兴认识你,使者先生。”
“wow,你韩文比英文标准多了”墨丘利见夏郁露终于“学会”说英文,很敷衍地感叹一声。“那么,学长好?”
夏郁露把包装袋收好,看了墨丘利一眼:“没了,你别想了。”
墨丘利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还挺护食。”
“如果你一天没吃饭,也会这样的。”
“天呐,万恶的资本家?”墨丘利装作心疼的语气“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不那么狼狈。”
“歇歇吧”夏郁露扶额“你总这样自来熟吗?”
墨丘利点点头,抱胸回看夏郁露:“如果我没记错,开启我们愉快的,第一次对话的人,好像不是我。”
“你是不是对愉快有什么误解”
“那你是不是对自来熟有什么误解?”
……夏郁露服了。
墨丘利好像很乐于看见夏郁露吃瘪的样子,第一次见面也是如此——古怪又恶劣,特立独行又与众不同。
世界上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个人,不在乎外界的一切,也不在乎黎明和黑夜哪一个先来临,不在乎任何他不想在乎的事。
而这样一个人,夏郁露居然无法反感。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学长?迷路先生?”
“我只有中文名…”夏郁露停顿了下“如果你会中文的话。”
“真记仇”墨丘利懒散地靠着椅背“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fine,你可以叫我夏郁露,这是全名”
说完,还非常好心的用中文在手机上打了一遍给墨丘利看。
“真贴心”墨丘利狡猾的没有跟着念一遍“我会记住的——如果我们还有下次见面的话。”
应该没有下次了,毕竟夏郁露今天刚接了一单新的兼职,今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再来辩论社。
但他嘴上说的却是:“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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