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考(十)
李共川与李长宥,这两个看似普通的名字,竟是兄弟?
这突如其来的关联,令苏却方稍松懈的心神,再度紧绷。
因为抓阄分房这件事,苏却暂时怀疑了李共川,虽然没有其他证据,但目前也没有更多的线索。
可若是按照李长宥所说的,他把纸条的内容告诉了李共川,李共川立马就能觉察二人的纸条内容并不一致。
同时,李长宥要是同时也知道李共川的不同之处,二人合作相互帮衬,不要说杀一个范月楼一个万夜空,合力杀华子唐的可能性都高了许多。
但她心中惊悸,只持续了瞬息。
她手臂在身侧不着痕迹地一引,扣住宋停手腕,声音压得极低,短促而有力:“先走。”
两人步伐一致,迅速离开了李长宥的房间门口。
外面天色已是昏沉,客栈内也暗了不少。
他们沿着廊道,向着位于尽头的房间走去。
身后的楼梯方向传来了脚步声、说话声和木头的吱嘎声。
苏却并没有回头。
最为突出的,是一道尾音上扬的尖声细语。
声音的主人,是章世昌无疑。
他正对着身旁的同行者喋喋不休,用着浮夸的语调,试图钩住对方的注意力。
他本就生得瘦削单薄弱不禁风,行为举止油腻猥琐却又想引人关注,便愈发显得可鄙。
像极了一只被拔光了羽毛,却仍拼命抖动身子的公鸡。
宋停并不知这个插曲,听苏却简单说明后,不屑道:“这地方,还真是什么人都能碰上。”
苏却也不太能理解这样的人,明明身处步步杀机之绝境,竟还有人能将所剩无几的心力,耗费在那些龌龊不堪的念头上。
回到房间,苏却反手将门虚掩,并未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约莫两指宽的缝隙。
她侧身立于门后,将大半个身子隐匿在阴影里,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监视着外面廊道上的风吹草动。
宋停走到床榻边坐下,看着苏却这副全然戒备的姿态,问道:“你还是怀疑李长宥?”
苏却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在门外。
闻言,她头也未侧,声音低沉漠然,道:“他有什么值得我信任的?几句听起来坦诚的话?还是他仿佛亲眼目睹一般的精妙画技?”
“按我之前的判断,我们二十人中,应无人相识,并且在各种交谈介绍中,似乎也没人提及他们是兄弟这件事。这件事本身,就已经非常可疑。”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道,“而且这兄弟二人,表面看来并无太多互动,但在此时,李长宥主动接近透露信息,又坦言自己泄密却安然无恙,谁能保证,这不是一种伪装?”
宋停皱眉,不确定道:“他想套出你纸条上的内容?”
“或许吧。”苏却看着廊道上走着的那个面容眉眼都与李长宥丝毫没有一点相似的李共川,推测道,“也可能是想让我放松警惕,除掉我。”
苏却语气平稳,宋停遂不再多言。
以往他们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可现在,命中的暗箭,就来自他们中间。
苏却能相信的,除了自己,就只剩这个局外人宋停。
廊道上,归来的人渐渐密集起来。
关于范月楼和万夜空尸体不翼而飞的议论,虽然被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众人的疑惑与恐惧。
然而,那张日程表上明确写了“居栈,禁行”。
此四字,如同无形的枷锁,禁锢着每个人的行动。
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使得众人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未知的明日。
于是不过片刻功夫,廊道迅速重归寂静,空空荡荡,只剩下门上透出的昏黄光亮。
所有人都以为,再有情况,估计也是明日清早了。
然第四位死者的出现,比最坏的预估更为猝不及防 。
当时,苏却见廊上无人,刚关上门,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苏却第一时间打开门,廊道上却空无一人,只有房门口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放着一小托盘食物,是一碗饭、一个馒头、一壶水和两小碟毫无油水的素菜。
她抬头,目光扫过廊道两侧。
但见凡有住客的房门前,皆置有这样一个完全相同的托盘。
唯苏却隔壁连续两间,与最顶头那间的房间门口空空荡荡。
原来华子唐就住在万夜空的隔壁。
苏却心中瞬间明了。
怪不得华子唐早上对她敌意那么大。
不让别人怀疑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动怀疑别人。
她没有在门口过多停留,弯腰端起了那个托盘,迅速退回房内,再次将门虚掩。
将托盘放在屋内唯一的木桌上,她先掰开了那个还算松软温热的馒头,塞了几筷子素菜进去后,递给宋停,自己拿起那碗米饭,沉默地开始进食。
宋停也支撑着身子,小口小口地啃咬起馒头来。
食物的味道淡而无味,味同嚼蜡,但在此刻,无人也无心去计较这些。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可才吃了几口,一些细微的声响,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沉闷的碰撞声、轻微的挣扎声、压抑的呜咽声……
然后没多久……
“啊——!!!”
一声刺耳尖叫划破寂静。
一扇扇房门被拉开一条或宽或窄的缝隙,门后露出一张张惊骇的脸孔。
有人探出半个脑袋张望,有人急促地向隔壁询问,但所有人都被日程的规则和接连不断的死亡牢牢钉在原地,竟无一人有勇气迈出房门。
只有苏却。
她几乎在瞬间,直奔向那一扇虽亮着灯,却未曾打开门的房间所在。
没有丝毫犹豫,她一脚踹开木门。
“砰——!”
门板应声向内震开。
只见房间内,段春音浑身是血,瘫软在地,背脊死死抵着床边,整个人无法控制地颤抖着。
她的衣衫被暴力撕扯得七零八落,仅能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色掐痕,胡乱的抓痕,甚至还有牙齿啃咬留下的痕迹。
她的脸上交错着泪痕,嘴角破裂,渗着血丝,一边脸颊高高肿起,脖颈上有一道利器划伤的口子,血液还未完全干透。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整个人仿佛灵魂已经离体,只剩下一个空壳。
在她身旁不远处,章世昌倒在地上,双目圆睁。
他上半身近乎完全**,裤子被褪到了膝弯处,而他双腿之间,是一大滩粘稠的血液。
那团令人作呕的肉块,被丢在门边。
而在他的心口位置,一柄小刀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胸腔,只留下一个刀柄在外,伤口周围的衣物被血液彻底浸透,颜色深得发黑。
叶别风就住在段春音的斜对门,他是继苏却之后第二个赶到现场的人。
当他冲进房间,视线触及屋内这血腥且不堪入目的场景时,也不由得脸色煞白,呼吸一窒,一时失语。
紧接着,张山起、李长宥等几人,也先后赶到了。
更多的人则只敢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伸长了脖子,看向这一边。
苏却几步跨入房间内,扯下床榻上的被子,动作利落地将段春音整个包裹住,遮住她的身体。
杨季野就住在段春音对面,站在门口看清状况后,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快意神情,冲着尸身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死得好,天道轮回,他就该死,□□吃了脑髓满身爬,不死实在太便宜他。”
苏却本欲再查看一番,但是段春音哆哆嗦嗦地用尽了全身力气攥住了苏却的衣角,艰难地抬眼看向苏却,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委屈,让她眼泪瞬间决堤,混合着脸上的污迹和血痕,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手中,似乎要洗去她手上的血污。
她松开手,向前爬了几步,一把拔出插在章世昌心口的小刀,紧紧握在手中后举起来给苏却看,一边短促地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解释道:“……是……我,是我,是我杀了他,是他……拿着刀,要我……他逼我……他要撕我衣服……我趁他脱衣服……抢了刀……我捅死了他……他……我……”
她声音破碎,泪光闪烁,哀恳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逼我的……”
苏却蹲下身,目光与段春音齐平。
她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段春音的手指,取下了她手中那柄沾满血迹的小刀。
“今晚你去睡最里面那间,我去住空的。”她看向段春音道。
人群中,女子倒是来了两位,仿佛是叫关记秋和戚时晴,应该就住在段春音附近。
听得苏却如是说,她们便进屋帮忙。
看见房内的场景,她们亦是被吓到不敢言语,满眼惊恐。
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完全虚脱的段春音,连着裹在她身上的被子,半扶半抱地,带着这个可怜女子,向着苏却原本的房间挪去。
随后,苏却起身看了看一直站在屋里屋外,始终未敢上前的几个人,“走吧,没啥好看的了。”
叶别风向她行了一礼,以示感激与尊重,也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弥补。
当她经过立于门边的李长宥身前时,李长宥垂在身侧的手臂动了一下。
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被隐蔽地塞进了苏却怀中。
与此同时,李长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却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这段春音,是凶手吧。”
这不是一个疑问。
苏却向外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停顿。
纸也不知何时已经被妥善收起。
她只留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嗯。”
终于回归,不好意思啦,我真的没想到出差码字环境如此恶劣,唉[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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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赴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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