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了一天的宁王府终归寂静。
新房内的红烛燃了大半,周围依旧没有一点动静。秦飞琬估算了一下时辰,扯下蒙头的红巾,摘下喜冠,起身活动筋骨。
去前院探查消息的夕云回到房中,见状大惊:“姑娘,你怎么……”
“没听到梆子声吗?”秦飞琬示意夕云倒杯茶给自己:“宁王爷今晚是不会来了。”
“新婚之夜,王爷太过分了。”夕云递过茶替秦飞琬不平。
身为苦主的秦飞琬非但不似夕云那般不忿,反倒安慰起她来:“傻丫头,以后会有更气人的事,犯不着为了这个委屈。”
听她这样说,夕云更是心疼:“姑娘……”
“折腾了一天,我累了,有话明天再说吧。”秦飞琬打断了夕云的话,喝了茶后露出了疲态。
不忍心再惹秦飞琬不痛快,夕云接回茶盏,福身道:“是,奴婢去打热水,伺候姑娘沐浴更衣。”
秦飞琬笑着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一通忙碌,三更后才各自歇下。
十日转眼即过。
大婚当日,这府宅的男主人便弃秦飞琬不顾,明面上府中无人不敬她,尊称她一声王妃娘娘,她却清楚,他们是顾忌这婚是皇上御口钦赐,她父亲秦昭训在朝中地位又是不低,私下里肯定会嚼舌根。
不过秦飞琬不在乎。独守空房的生活,在嫁入宁王府之前她就料到了,她没有过太多企盼。然而今天不是个寻常的日子,她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打破眼前的僵局,否则无论对秦氏一族还是宁王一脉自身,都绝非幸事。
一阵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秦飞琬微微蹙眉:“寻到王爷了?”
“回姑娘的话,王爷回府了,只是……”
夕云的欲言又止教秦飞琬不由忐忑了几分:“只是什么?”
“只是家丁们找到王爷时,他已经大醉不醒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秦飞琬松了口气:“无妨,我不需要他清醒。”
语毕,秦飞琬要先走。夕云赶忙扶住了她,言辞间满是担忧:“姑娘,奴婢陪你过去吧。”
秦飞琬轻轻推开夕云的手:“不用了,去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煎药呢。”
“是。”半晌,夕云喏喏应了声。
秦飞琬轻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李珩荣所在的地方。
卧房内弥漫着酒气,换上了干净衣衫的李珩荣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地由人侍弄。见秦飞琬进来,服侍的人一一行了礼退出。
盯着李珩荣看了一会儿,秦飞琬摇头感慨:“也是痴人。”而后关门窗,剪烛芯,放下床幔,躺去了他身边。
第二日醒来,身侧的位置空空如也。但李珩荣没有离开,就站在不远处。
“要是想着母凭子贵,你最好祈求上苍保佑,因为不会再有下次了。”
李珩荣愠怒的声音隔着床帐传了进来,带着宿醉后的喑哑,很好听却冷冷的,仿若数九寒天的冰雪。秦飞琬早想到自己的[趁人之危]会惹恼他,因而不讶异也懒于争辩。
“奴婢参见王爷。”夕云出现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李珩荣没有说话,也没有其它的动静。他在好奇什么秦飞琬心知肚明,无声弯唇。
夕云走到床边,跪地轻声道:“姑娘,药……煎好了。”
秦飞琬接过药一饮而尽,,没有一星半点的犹豫。
“你……”李珩荣似有所悟,一时语噎。
“是避子药。”秦飞琬调整了一下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常些:“王爷厌恶妾身,妾身怎会奢望母凭子贵?”
如此的刚烈绝决是李珩荣始料未及的。良久的沉默后,他幽幽说了句“如此最好”,扬长而去。
“呼——”夕云捂住心口,长长地顺了一口气:夫妻之实是假的,避子药当然也是假的,头一次撒这种弥天大谎,能打出刚刚的配合实属不易。
要在以往,秦飞琬势必会打趣几句,此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愣地出着神。夕云担心地唤了几声,她才如梦初醒地起床梳洗。
夕云巧手绾绕,轻车熟路地替秦飞琬梳了好头,又伺候她用了早膳,主仆二人便一个在窗前看书,一个在门前打时下最新样子的穗子。
很快到了午时,外头万里无云,阳光晒人得很,天空被炽日烤得仿佛那片湛蓝随时会滴落下来,身在屋内也能感觉到暑气的浓烈。
眼看时辰差不多了,秦飞琬问:“王爷用过午膳了吗?”
提及李珩荣,夕云气不打一处来:“王爷那般不待见姑娘,姑娘你还管他做什么?”
夕云的想法秦飞琬一清二楚。早上与李珩荣那番对峙虽不乏一时意气,却是势在必行。她疏开拧蹙的蛾眉,笑意浅淡,“你明知昨夜圆房与今早饮药之事的原委真假,何须这么苦大仇深?再说了,世间之事因果循环,王爷与我,究竟谁对不住谁,怕是说不太清楚。”
“姑娘就是性子太温和,王爷才敢这样欺负。”夕云没有细思秦飞琬的话中深意,全当她是在替李珩荣说话:“换做别家脾气暴躁的,早上房揭瓦了!”
“宁王府的瓦可不好揭。”秦飞琬忍俊不禁,转移了话题:“王爷应该在书房,我们去找他。”
“姑娘怎么断定王爷没有外出?”夕云很是意外。
秦飞琬顿了顿:“以后如何我不好说,今日他不会出府的。”
“为什么?”夕云不解。
秦飞琬循循善诱:“你忘了昨天是什么日子了?”
夕云恍然大悟,不满地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了秦飞琬身边。
秦飞琬笑了笑,由她搀扶着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曲曲折折,迂回萦绕地经过了一段路,秦飞琬与夕云进到书房时,李珩荣正好将手中的书翻页,纸张的哗哗声让秦飞琬有瞬间的恍忽。
“奴婢参见王爷。”夕云福身行礼。
李珩荣置若罔闻,一直没有反应。
秦飞琬与李珩荣尚无夫妻情话可叙,不请自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断不会亦不能白走一遭。她侧身面向夕云:“夕云,去将午膳端来,我要与王爷共同进膳。”
夕云应声而出。不顾李珩荣的诧异于排斥,秦飞琬走到了书案前,对着李珩荣福了福身:“妾身给王爷请安。”
“原来,王妃也是循礼之人。”李珩荣合上书,面色不善,冷笑分明。
秦飞琬不恼,自行起身立好,笑脸相对:“妾身不才,承蒙爹爹惜爱,略读过些诗书。”
“哦?”好像听到了惊天秘闻,李珩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秦飞琬:“素闻秦昭训教女有方,秦家千金知书识礼,品貌端娴。本王想请教一下,昨夜之事王妃是从哪本书中习得的?”
听出李珩荣话中的嘲讽,秦飞琬敛了笑意,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皇上昨天册封了程家姑娘为贵妃娘娘,王爷有再多的不舍和不满都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王爷既奉旨娶了妾身,足以证明王爷是个明白人,当知你我一日不行夫妻之实,皇上便一日不会安心,于王爷并无益处。”
在秦飞琬提及“程家姑娘”四个字时,李珩荣的神色由戏谑转成了哀伤,每一个表情似乎都在陈诉:昨日的封妃大典何其隆重,他怎会不知?他若不知,便不会去酒楼买醉,不会错将秦飞琬当作程妙仪,一夜缠绵。
秦飞琬深知自己的话戳到了李珩荣的痛处,见好就收地俯首请罪道:“事急从权。妾身多日见不到王爷,只能出此下策,望王爷恕罪。此外,妾身希望王爷不要太过执着,以免惹祸上身。”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李珩荣的拒人千里有了动容:“照你所言,本王冷落你你不仅不记恨,还处处为本王打算,理由呢?”
秦飞琬不知他心中变换,依旧低着头回道:“妾身是王爷的妻,为王爷着想无需理由。”
“是吗?”李珩荣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王妃贤惠若此,当真是本王之福了。”
“福祸相倚,全在王爷一念之间。”
秦飞琬的不卑不亢令李珩荣刮目相看。闻名不如见面,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传言中的溢美之辞不及秦飞琬本人万一。
明显感受到李珩荣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秦飞琬心下了然,这一步棋,她走赢了。
书房内恢复了沉默,没过多久,夕云领着两名丫鬟端了午膳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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