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似有担心

坐着马车入宫,没有换乘步辇,穆姃饶急匆匆回到长乐宫时,却被告知敦端乂不在宫中。

不想犯困,茶水加了几回,但所盼仍然未归。

殿门敞开着,穆姃饶就坐在正厅,久久未动。

见她似有忧思,宫人只默默呈上点心茶水,不敢多说。

直到黄昏,周莲盛的归来,才打破沉寂。

“殿下。”

周妈妈径直入内。

“妈妈!”

穆姃饶迫切需要熟悉之人在身边。

似乎无论她做过什么不当之事,都因着她需要依靠而可以原谅。

“这边说话。”

穆姃饶走进偏厅。

“主家已知晓捐资之事,首肯全力支持。”

周莲盛知道这个不是重点,足够言简意赅。

“毓舒已领对佩,主家准予她借巡田之事南下,去探望家主。从商行调派了空闲的人手随行,请殿下放心。”

关于穆辽昇的事,周莲盛说得详尽。

“姥姥想得周全。商队物件繁多,行进缓慢。姥姥巡田的队伍利索非常,来去急缓从需,又有打手跟随,安全更有保障。”

此时得知毓舒的行动会相对安全,心口才没再突突狂跳。

卷进政斗之中,自己已身处险境。

毓舒还是尽量避免危险为妙。

就算是为了父亲,她与她二人,有一人冒险便够了。

“毓舒还好吗?”

故意不带上她,周妈妈还是让她往皇宫走了一趟,应该吓得不轻。

“毓舒见到我的第一句,也是问殿下好不好。”

周妈妈泫然欲泣,满脸对亲生女儿的心疼。

穆姃饶觉得也可能是在后悔。

因为见到她的第一时间,问候的竟不是生母,而是并非同一母亲所生的长姐。

周妈妈定是后悔的。

只要是父亲有嘱咐,哪怕让毓舒冒着生命危险,也会安排她顶替自己入宫。如此弃女儿的安危于不顾,早该让毓舒伤心了。

“我……很好。”

穆姃饶不想多说。

“我也是如此转告毓舒的。”

“她只欠些精神,应也无事。”

周妈妈看得出穆姃饶心情不佳,但不知从何安慰。

只放任她恹恹的,了无生气。

“姊珍,殿下回了。”

声音洪亮,喊话是施阿克。

穆姃饶霎时慌乱,但也只慌乱了一瞬。

要听的事已听完,快快屏退了周妈妈。

敦端乂才下马,就见一个细绣简装的身影,跨过门槛飞奔而来。

“殿下!”

人未到声已至。

敦端乂也不打算等,三步并做俩,以胸怀相迎。

“我二门未进,就已有七八人叹,说我终于回来。”

“从未见识这等场面。你做了什么?”

紧张到,让她骑着马跑到了殿前。

敦端乂拥抱着跑过来的人,双臂之间软乎乎的,感觉不到任何的肌肉紧绷。

“我中午回来之后,什么都没做。”

穆姃饶也不理解她所说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那的确很大问题。”

敦端乂沉声道。

穆姃饶依旧不理解。

但被她打横抱起,往殿内走去。

传膳的人恰好又来错了时候,快快带人布菜,而后匆匆离开。

“遇到什么事吗?”

敦端乂抱着她坐在偏厅,耐心问询。

“皇储很容易死吗?”

竟不避讳。

敦端乂上身微动,对她的提问未做好准备。

“我也很容易死吗?”

穆姃饶觉得兴许有点亏本。

但她是个信守商诺的生意人,厚利已得,必兑付出。

这个婚事是自己同意的,没有回头路。

只是嫌弃搭上性命安危的赌注太大了。

“姊珍不会。”

敦端乂安抚道,轻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施阿克呢?”

穆姃饶的问话让身侧之人紧张起来。

“她说什么了?”

对施阿克突然的关心令人不悦,敦端乂把她从肩膀处拉开,严肃了一点。

“她说只要是宫外的食物,她要试毒。她很容易死吗?”

穆姃饶红着眼眶,中午没有休息,实在眼睛生疼。

“你别担心她。”

“她一直都要服毒的。”

敦端乂恢复平静,略展舒朗笑意,却让穆姃饶默默远离。

温厚纯良之人,坐在危险的位置上,是不是会慢慢变得罔顾他人性命。

穆姃饶不经意微抖了一下,汗毛立了起来。

敦端乂也不是瞎子,看得出她突然地紧绷。快快收起松了一口气的笑容,又把人揽严实。

“不是我对她下毒。你别怕我。”

不解释清楚绝对不行。

这家伙看起来巧心机灵的,忧思却重,敏感得出奇。

上朝发生的事就看得出来。

“只是她需要毒医用弱毒去检验身体是否正常。”

“等我方便随时陪着你的日子,她就要休沐去找她。这是我请她入宫,答应她的条件。”

穆姃饶的脸挤在敦端乂的颈窝,眼睛咕噜圆。

“毒医是什么?”

不是很明白。

“是毒师,也是医者。”

“若我长期在宫外,毒医会随行,确保安全。”

敦端乂稍作停顿。

“你很快有机会见到她。”

如果明日愿意早起送自己出宫的话。

“南定军新兵将应急召北上,和地方官办妥新河道的征地事宜。之后,江南需要集结民工队伍,北上开凿河道。”

“大旱天灾之年恐生暴动,若民心不定,恐致国运不昌。我受令南下,传令赈灾,安抚灾民,集结安置运河民工。这是帮我赢得民心的机会。”

绕了大半圈,也算回到了正题。

敦端乂今日与摄政王召见了兵部尚书,随后被表叔单独留下谈话。待出宫安排一番回来,现在才算得空坐定。

“明日清早,毒医会在宫外等候,随我南下。”

“你可见见。”

她扬起头呼吸,又把目光落回低处。

“你要走?”

穆姃饶又再推开距离,下意识对此决定不满。

“我……留在宫中吗?”

她可能还不太习惯,与宫人还不相熟。

“姊珍若想回家住两三个月,可以让周妈妈陪你回去。施阿克会保护你。”

敦端乂的眼里,映了一双粲然一亮的眼睛。

她不说话,明了穆姃饶的高兴。

“那便今日收拾些紧要物件,明日早些起。出宫之时,去看看你想看的毒医,也送我启程吧。”

穆姃饶只频频点头。

敦端乂也微笑回应。

没有亲近到让她盼望时刻相伴的程度,敦端乂理解她更愿意回到穆府去。

而且此行大抵不会完全安全,把她带上并不适宜。

但还是。

想她表现得不舍一些。

再不舍一些。

不过。

眼下愿意为自己送行,也已足够。

敦端乂浅呼一口气,闭上了眼。

把眼中的索取之意尽数藏匿,只在她软润的脸蛋上轻含一吻。

“吃饭吧。”

菜还未凉,人仍在侧,这比以往空落个想字已经好上太多。

用过晚膳,穆姃饶是极高兴的。

不需要她卖力收拾什么,家里该有的都有,要带的周妈妈也会去办。

而皇太姊的行装也有张侍人收拾,犯不着自己去殷勤。

她乐得闲在。

倒是皇太姊婚后多见忙碌,又扎身进了丹铅斋。

日出劳作,日入也未敢歇息,商户如此,皇太姊竟也如此。

不知不觉地,就把她与自己熟悉的人群联想到了一起。

屏退宫人,瞎逛瞎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了丹铅斋旁的墨竹池。

这是长乐宫唯一的池子。

水浅,以往夏日会长荷花。现已入秋,残荷枯枝接影对映,与岸道摇曳竹影交叠,静夜有声趣。

沿石桥行至池中凉亭,侧望可见一处光亮。光亮被窗户隔档,又没太耀眼。

那扇大窗里,是正在丹铅斋学书办事的敦端乂。

不禁一笑,想起小时候和毓舒一起,在这个池子打捞皇太姊的事来。

不过很快地,又不好笑了。

因为想起来那是被二皇子推的。

而且最后三人都因个子小不会水,沦落到全员被人援救的地步。

但在那之后,二皇子似乎也并未被先皇责罚。

皇太姊就是个娘不在爹不疼的孩子。

若是当日事成,大概这世上就不会再有这样一个温润如玉之人了。

一阵恶寒,想起敦端乂要南下的事。

穆姃饶拧起眉头,蓄结愁思,不禁担心起要去安抚灾民的皇太姊来。

晚风似乎凉了几分。

穆姃饶打了个喷嚏。

那扇发亮的窗却很快打开了。

光里站了个大黑影。

“姊珍。”

对方在唤她。

让她忘了方才来这边是要熟悉环境还是干什么,只提灯快步跑起。

朝着丹铅斋的大门而去。

一个稍宽的胸怀迎上了她的奔赴,相拥的一刹那,有心涛漾开。

误以为是即将分别让穆姃饶心生想念,敦端乂亲自遮起半边门,巧劲将人带到了门内搬空的角落。

殿外年长的宫官眉翼一挑,瞪得两个守门宫人快快点头,摆好刚接过的宫灯,飞速逃离。

穆姃饶疾跑而来溢出的细汗本挂于前额与两鬓,此时却被皇太姊蹭了个干净,面上暖意忽升。

“殿下……”

话音被近身之人吞走,穆姃饶失力一软,如黄鳝一般滑蹲了下去。

见她受惊,敦端乂快快收回撑墙的拳肘,提袂侧膝蹲下,轻手探上她羞红的脸,无声安抚。

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未习惯太过亲近也是常理之中。

要是能多一点相处时间,或许会好。

只是她还有事务在身,并无法时时相伴……

“还害怕吗?”

轻拥身前这个捂紧耳鬓团成一团的人,敦端乂极有耐性。

正要为自己的鲁莽之举道歉,却被一双软臂环住脖颈,倾身而上,扑了她个措不及防。

心口跳得厉害,敦端乂的失落打消了许多。见她愿意主动靠近,就觉得已经足够。

“你不怕吗?”

穆姃饶指尖齐整整扣上敦端乂的后领,伏在她肩头问话。

敦端乂回过神来,缓缓摇了头,没明白她为何会觉得主动亲她之人会害怕亲她。

虽不理解,但还是抱住了她。

“出宫做事会不会很危险。我心里好像不太舒服。”

穆姃饶自认见过些世面。但是听过施阿克的话,想起小时候的事以后,还是不住地惊恐。

总觉得皇太姊处境万分凶险。

听她说的话,敦端乂反倒笑了。为没法与她想到一处嘲笑了一下自己。

“你留在上都会安全的。我尽快回来。”

不是穆姃饶肚子里的蛔虫,敦端乂只当她是担心她自己的安危,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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