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师兄了。”
解决完鳞甲与冰魄兰的隐患,冷素心心头大石终于落下,声音也轻快了些许。
天光自洞外洒落在她清丽的面容上,李无涯看了她一会,忽然问道:“师妹,你为何会孤身出现在此?”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来了。
冷素心睫毛微不可察一颤,却早有准备,抬眼时,眼里一片坦然道:“实不相瞒,此事我也不知。进入秘境时,只觉得空间之力似乎有异,再睁眼,便被传送至那蛟龙巢穴之中……之后,便一直被困在其中,直到今日才侥幸脱身。”
这句话里面不掺杂一丝谎言,只是巧妙地略去了冰魄兰与那些不堪回首的细节。
李无涯沉吟着,目光在她平静的面上细细扫过,半晌,他才道:“秘境传送不稳,确实并非孤例。天麓山玄奥莫测,我等所知也不过一二,此事……倒是师妹不巧。”
随即话锋一转:“既如此,师妹之后有何打算。”
竟不再追问种种细节。
冷素心立即道:“我想尽快回归外门队伍。此番意外离队,想必让同门担忧了。”
这也是真心话。尽管心存感激,她确实不愿在内门天骄身边久留,以免节外生枝。
“好。”李无涯颔首,“营地设有短途传送阵,可直通外围。我送你过去。”
冷素心闻言心中一喜,正要答话,倏然面色一白,一股被强行压下的隐痛仿佛源自肺腑深处,在此时翻涌而上。
“唔……”她发出一声极轻却压抑不住的痛吟,身形微微一晃。
之前在玄霜蛟洞穴中被妖力边缘扫中,又历经奔逃与精神紧绷,全靠意志强撑。如今心神稍松,那强行压制的伤痛便反噬而来。
李无涯眉心骤然紧蹙,一步上前,虚虚扶住她的手臂。
“得罪了。”
一股温和的灵力探入她的经脉,未过多久便撤回。“你体内灵力紊乱,经脉寒气郁结,不可再妄动灵力。”
那张淡漠秀挺的面容上,薄唇抿成冷硬的直线,眸中露出一丝清晰的担忧……与愠怒。
“你之前一直在强行压制?”
冷素心有些茫然。
他在生气……?
他为什么生气?
来不及思考,痛意再次袭来。李无涯稳稳扶住她的肘部,隔着一层衣料,感受到她因疼痛产生的细微颤抖。
“你的状态,无法独自通过传送阵,更无法应对传送时的空间压力。”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递出一个小瓶,“你服下此丹,我助你化开药力,疏导灵气,驱散寒瘀。”
李无涯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商量。
冷素心抿了抿失去血色的唇,轻声道:“那……有劳师兄了。”
她接过丹药——扶阳养元丹,她自然认识。但李无涯给的这个,香气清冽,丹晕流转,无疑是丹药中的极品。
冷素心仰头服下。
若是从前,她自然不敢轻易服下外人给的丹药。可李师兄……以两人目前的处境,他若真要对她做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怀疑过一次,何必再怀疑第二次。
二人盘膝而坐,李无涯双掌虚按于她背心,绵长浑厚的灵力缓缓注入,如春日暖阳照融冰雪,小心地引导、化开淤积的暗伤。
……
数个时辰过去,日头西沉。
冷素心身上隐痛减轻不少,体内暖意流经四肢百骸。她睁开双眼,道:“我已好多了。多谢师兄出手相助。”
李无涯探查到她经脉之中淤塞的寒气已化去七成,这才缓缓收功。
“你的伤还未全好。回宗后仍需好好调养,切莫轻慢。”
冷素心点头称是,徐徐起身。
李无涯平静地看着她,那原本苍白的面容终于恢复些许血色,宛若上好白瓷染上淡粉。
不久之前,这张脸上眉尖紧蹙,唇瓣也被她咬出齿痕。
一股冰冷的恼意,悄无声息地盘踞在他心间。
——那样惊惶痛苦的神色,本不该染上她的眉眼。
她合该是宁静的,一如他每次看她那般,独自坐在无人惊扰的阁楼窗边,沐着暖阳,从容地翻阅书卷。
正如一方传世白玉,理应妥帖珍藏,用鲛人所织的薄纱来衬,悉心安置于上品灵玉打造的宝匣之中。
而那本该护她周全、免她惊扰的人,如今身在何处?
倘若她出逃之时不曾碰上自己,又该落入何等险境?
思及此,李无涯眼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寒意。
此时暮色渐浓,山风转凉,远处隐约几声兽嚎。夜间妖气更盛,正是各类诡谲妖异活动之时。
李无涯顾及她伤势,终究不放心让她星夜兼路。
“今夜在此调息,你经不起颠簸。”
冷素心动了动嘴唇,本想说自己无碍,可看李无涯神情没有丝毫动摇的余地,只好默默应了下来。
她想尽快回到外围,但经脉之中,灵力运转的确仍有滞涩,稳妥些总是好的。
只是孤男寡女,在这幽深山洞之中,未免……
“我守在外面。”
似乎看穿她的忧虑,李无涯转身走向洞口。
他背对着她盘膝坐下,暮色中的身形挺拔峻峭。
四下寂静,只有风声过隙。
冷素心倚着岩壁,望着那沉默的背影,心中莫名安定。
李无涯其人,品性、修为、见识,皆令人心折。
尤其是他的学识……
她忽而心中一动。
蓦然开口道:“师兄,我很好奇,那玉符,为何能隐匿气息,蒙蔽大妖的高阶神识呢?”
李无涯并未回头,他的声音随着风传了进来:“并非隐匿,而是同化。”
“万物皆有其独特波动。那玉符上的禁制之力,可以将其附着之物的气息,暂时同化为周遭环境的一部分,如同水滴入海。”
冷素心若有所思:“所以,神识扫过之时,便会视之如无物,忽略过去?”
“然也。”
冷素心眼眸亮了起来。
或许是夜色与寂静让人松弛,又或许是潜意识已隐隐察觉到李无涯的态度,于是催生出逾越的勇气。
一个念头脱口而出:“师兄,这玉符禁制……能否教我?”
李无涯终于回过头来,对上一双热切的双眸。
那双总是秋水般的宁静的眼眸,此时映照着微光,竟比天上的星子还要明亮几分。
他第一次见到她如此鲜活的模样……比平日的清冷自持,更令人移不开眼。
“你想学?”
“想。”她答得毫不犹豫。
那玉符禁制,并非青云宗所传,乃是李家世家绝学,不可轻传于外人。
但……
李无涯和她对视片刻,终是垂下眼帘。
“大道至理,不应固步自封。左右此时无事,你既有心,便与你探讨一番。”
……
一夜时光,在授业解惑中流逝。
直到月色渐隐,晨光熹微,冷素心发觉自己问得过多了,可李无涯似无意阻拦,她也便装作不觉,沉浸其中。
二人不仅探讨了诸多禁制原理,她还取出那静室中的神秘禁制请教——当然,是被她巧妙修饰并隐去关键来历的版本。
李无涯细细观察那禁制纹路,沉吟良久,眼中罕见地露出惊异:“此等笔法,非我所知任何流派。其笔意悠远,气韵苍古,只怕……并非此界之物。”
冷素心闻言,心中对那原洞府主人刘晗的来历更是好奇。
不在此界……那究竟来自何方?
但再怎么好奇,也只能暂且按下。天一亮,两人便动身赶往营地。这一次被李无涯拦腰抱起御风而行时,冷素心只是微微一僵,便放松下来。
终归是承了人家一夜教导之情。
当营旗的轮廓远远映入眼帘,冷素心扯了扯他的衣襟,轻声道:“师兄,在此处放下我便好。”
李无涯垂眸,见她耳边染上霞色,眼中赧然之意显而易见。
他心下了然,她是不愿以这般亲密姿态示于人前,恐招闲言碎语。
李无涯颔首,在距离营地还有一段距离处将她放下,两人一前一后,步行而去。
他始终与她保持三步之距,面沉如水。
只是走着走着,忽然道:“楼长清……并非良配。”
冷素心脚步一顿,诧异看向他。
这话来得突兀,让她不知如何应对。
可李无涯已经走在前面,不再多言。她怔怔跟上,良久才低声道:“师兄误会了……”
误会么?
李无涯眼前浮现楼长清数次和她并肩而行、同进同出的亲密姿态。
若真是误会,那人为何从不避嫌,可曾顾及过冷师妹的清誉?
若非他行为不端,她又怎会招致赵峰之流的污言秽语?
李无涯眼神愈发沉凝。他对于楼长清向来没有太多感触。真传之位,能者居之,大家各凭本事。
眼下,却是第一次对那位后辈,生出一份名为“不配”的轻蔑。
就在转过最后一道弯时,两人同时停住脚步。
预想中有人值守的营地寂然无声,而那本应阵法流转之处,阵旗尽数折断,崩裂的灵石散落一地,显然已被人彻底毁去。
李无涯将冷素心拦在身后,指间凝出一道灵光,上前一探。
恰在此时——
天边一道刺眼的符印骤然炸开,照亮半壁天空。
那是宗门护符激活后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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