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辞转头，弓着身子离开。

宁平睁开眼，问一旁的熊警官：“还要多久？”

“一般这种蹲守，短的一两天，长的十天半个月也有可能，运气好的可能他隔壁买包烟就出来了。”

宁平叹了口气，右手抠着左手手指甲说道：“要不算了吧。”

“算了？什么意思？”

宁平很难说，这种即将真相大白却又朦胧的时刻，让她感到一阵发慌，她不敢去联想真相是什么？如果真的抓到了宁辞，她要和他说什么？既然从没报过案，是不是说明真的问心有愧？别扭，不安感在宁平心中蔓延，她害怕了。

她只是淡淡地问熊警官：“吃冰淇淋吗？”

熊警官亲眼看着宁平的影子撤退。

小超市老板低着头说道：“我这里不收电子支付，只收现金。”

宁平啊了一声，开始对着自己的兜里翻翻找找。

“就这么多了。”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不行啊，两毛也是钱，一分都不能少！”

宁平无奈道：“是真的没有了，有没有谁会收电子的让他收了现金给您一下呗。”

“你们用手机的了不起是不是？早晚被手机害死！一群整天嚷嚷着高科技的废物！”

宁平看着手里的冰淇淋，懒得和他继续较劲，说道：“老板，”

“老板，一起，找一下钱。”

她嘴里的老板口型，发出的是宁辞的声音。

歪头，宁辞正好端端地站在旁边。他瘦了，长高了，更白了，发型也是寸短，不留奇奇怪怪的看不见眼睛的头发了。

宁平愣住，宁辞也很尴尬。

老板拿走宁辞给的红色钞票，低头给宁辞找钱。

“来，找你九十四块。”

他们两个人手里一手拿着一个冰淇淋，宁辞暗暗地拿着牛皮纸袋子往自己身后藏，像是希望宁平不要发现。

宁平伸手给了宁辞一巴掌。

“啪！”

“啊！”

刚才嚣张的老板现在也没了什么火气，宁平收手走人。

宁辞捂着脸跟在后面。

大街上，宁平红着脸滚滚的眼泪掉下来。

宁辞眼神飘忽地跟在后面：“姐。”

“姐。”

“姐。”

“宁平！”

宁平停住脚步，回头：“你为什么在这里？”

宁辞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失踪很好玩儿是不是？”

“你醒过来之后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你的学业呢？全部都不管了吗？”

“你有没有复学？”

宁平向宁辞走了两步，问道：“你手里拿的，是钱吗？”

宁辞往后躲躲手：“冰淇淋快化了。”

宁平从他手里拿走冰淇淋，落泪，离开。

“你去哪里啊？”

宁平把冰淇淋递给熊警官：“给。”

“哦，谢谢。”

两个人撕开冰淇淋开始享受，宁平泪痕布满脸庞。

宁辞黑着影子对着两个人的舌头说：“我任性跑出去贪玩儿，不在家的时候你发生意外，等我知道的时候，全网都是我们家的报道，说我在外面为了你四处奔波，但我看见消息的时候，已经打游戏三天三夜没睡觉了，我跑去医院，我妈大叫着让我继续滚，有多远滚多远，要是我现在出现，你的赔偿金就完了，只能拔管。

她跟我说只要躲过那一阵子，但是你的赔偿金是分批给的，等网上的热度过去了，我说我想回家，我妈继续不让，她还是怕出现什么意外。

三年，她托人告诉我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年，我也有脾气，我赌气不回去，我们两个人也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解释，宁平，我的情绪也很复杂，我也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宁平嘬了一口淌汤的冰淇淋，表情尴尬，眼球也偷瞄偷瞄地指着熊警官说：“她是警察。”

“啊？！”

宁辞吓得往后退开半步。

熊警官吃东西吃得快，听完故事的空隙也吃完了冰淇淋，点点头说道：“嗯，你们的事情我了解了。”

宁辞吓得跑到一个垃圾桶背后猫着腰，一点没有刚才伟岸的身姿。

隔着几米，熊警官站在中间，说道：“家里面确实是会有很多的恩恩怨怨，但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家就是会有羁绊的，既然说开了，就赶紧回家吧，别再闹了。”

“你，你不？”

“你还有话说？”

宁辞赶紧摆手：“不不不，没有没有，谢谢！”

宁平捡起来宁辞的纸袋。

“哗啦哗啦。”照片封口松动，一张张的照片从里面飘散出来，有风景的，有街上的小摊贩，还有人物照，二三十张，被风吹得乱飞。

宁辞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最近在学摄影。”

奇奇和白伊伊的照片散在宁平脚边。

她低下头去捡起来，指着上面的白伊伊说道：“这是我们的邻居啊！”

宁辞凑上去，看道：“谁啊，我不认识。”

宁平说道：“我们邻居，但是三年前她就死了，据说还是跟我发生意外的同一天，你这照片从哪里拿来的？”

熊警官看着，哑声道：“她，死了？”

宁平迟来的害怕被熊警官一腔调叫起来了。

熊警官冲进办公室，说道：“白伊伊，三年前死于公寓楼梯间内，关于这宗案件，我们调得到卷宗吗？”

“为什么？”

“去调！不管想什么办法把卷宗给我掉出来！”

熊警官面前放着五杯饮品，分别是三杯咖啡，一杯茶，一杯水。

同事抱着资料进来：“都在这里了，三年前发现死亡的时候，是以意外坠亡结案的，身上后脖颈处有一处致命伤，由于联系不上家属，所以一直没有解刨，房东一听说死了人，就让人把家里清理干净了。”

熊警官抬着薄薄的几页纸，快速浏览，边浏览表情就越怪异，问道：“她名下怎么会有这么多银行卡？”

“有问题吗？”

“房子是她的吗？”

“不是，房东在国外，是租的。”

“她生前做的是什么工作？”

“这个，不涉及调查范围。”

熊警官抬起头来，说道：“我知道了，我自己去查。”

“这个是意外死亡，不用太，”

“同一天小区里发生两起命案，还碰巧都没有凶手，这么巧合的吗？”

同事的语气这才软了下去：“那你慢慢查。”

一个星期过去，熊警官腋下都开始发臭，眼睛睁开的时候在找资料，闭起来没多久又继续睁开，饭随便划两口就继续调查，跑小区，查公司往来，终于。

她推开门，直接说道：“白伊伊的死亡，我申请立案调查。”

台下几十个人面面相觑，她抬着手里的证据说道：“我怀疑这其中牵扯我们一直跟进的重大洗钱案。”

“之前跳河死亡的大学生小艺，在一个监控暗角下被拍到曾与两名男子有交谈，这两名男子一直行踪不定，直到我根据流水查出白伊伊生前工作过的服装店，发现两人的踪迹，白伊伊生前名下有很多银行卡，并且有巨额资金交易，服装店，一定有问题！”

“这个洗钱的案子我们追了那么多年，还是怕打草惊蛇啊。”

“你去吧，需要什么支持尽管说，记住，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白伊伊的尸体，我想申请解刨。”

“这个不行，没有家属同意，会涉嫌毁坏尸体。”

熊警官站在台上，手握拳，苍白说道：“是，知道了。”

咖啡馆里，宁平正在晃神，熊警官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熊，熊警官？”

她全身上下都狠戾，像是要直接捉拿贼人后碎尸万段：“我要知道你知道的全部。”

她们坐在玻璃窗背后，一言一语地交谈。外面，她们的一举一动被相机卡擦卡擦地全部拍下。

熊警官踩在泥土上，宁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脑子里回荡着她交代的：“保护好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她在“自治群”里发布道：“姐妹们，最近压力好大，要不要来店里坐坐？”

孙妮，斯斯，敏敏，赵宛乔，齐刷刷地坐在咖啡厅里。

“我要摩卡。”

“我要美式。”

“我要华夫饼。”

宁平闷闷不乐，孙妮主动问她：“你弟弟不是回来了吗？”

“嗯，现在我们三个人，气氛很尴尬，我都尽量在学校不回家。”

赵宛乔不愧是有很多人生经验，说道：“有些事情呢，现在就是解决不了的，先放着吧，可能突然有一天，自己就解决了，或者，自己就变成什么都不是了。”

一个壮汉蒙着脸和头走进咖啡厅，在宁平的面前放下一个泥黄色的纸袋离开。

“快递。”

宁平懵逼：“我的吗？”

没等她回话，那人已然离开。

她拆开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纸，纸在黄颜色大桌子上摊开，写着：

死

周围孙妮，斯斯不约而同捂住了嘴巴，吓得慌神。

纸身后的泥土色越来越扩大，质地越来越泥泞不堪，甚至还冒出了几根小杂草。

上千平方米的荒地上，宁平愣愣地站着，和熊警官交流的话无限回音。

“她和我说过，她非常喜欢泥土，死后会归到泥土里面去，她，会不会是自杀？”

“她自杀为什么不躺在泥土上？我倾向于被害。”

“被害？”

宁平看着她放在地上的“死”字，心里无限挣扎，一回头，十四楼，她可以看到电梯旁的那扇窗户。

“这里面会有什么吗？”她喃喃道。

抓起手机，她对着“自治群”发道：“姐妹们，需要帮助。”

“如果是那天来恐吓我们的事情，我觉得还是算了。”

“对啊对啊，要不算了，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还是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啊。”

“这种事情我们还是不要掺合了，我们也不是警察。”

“对的宁平，你注意好好休息，不要再想了。”

她可以理解，在任何情况下，人首先想到的都是保护自己，更何况现在她们还受了威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宁平垂下手机，低头，眼睛直面那张死亡。

妖风吹过，带着死亡的纸顺着天空卷溜走，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