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农村自建房，又是在一楼主卧里的卫生间，采光确实一般，几乎无论是什么时间段，都得把灯打开才能看清楚。

好处是地方宽敞，本身修的时候，洗脸洗手的水盆就装在了卫生间门口的玄关位置，卫生间里头，则主要是用来上厕所和洗澡的地方，还做了干湿分离。

蔡姨的脚踩上了一块儿明显与地砖有差异的钢板上，这也是她主要想跟秦铮铮说的：

“这里是原本的蹲便池，本来是打算直接拆掉这个改成马桶的，但我想了一下，没那么方便。”

“反正地方宽敞，也足够，所以就让李师傅把马桶装在了边上，蹲便池上打了块儿移动钢板盖着，这样你姐姐的轮椅在洗手间也可以随便活动，不妨事。”

“如果要用蹲便了的话，把这个钢板推开，也能直接用。”

“您考虑的真周到！”

秦铮铮觉得这一点改得到挺不错的，“真的谢谢您了，事情拜托给您我是真没找错人！”

别说蔡姨了，陈潭听着秦铮铮这语气，都觉得像是吃了蜜。

看来这人也不只是只对她特殊，秦铮铮可能性格就是这样的，对着谁都嘴甜。

李师傅又详细跟秦铮铮说了浴缸的使用和清洁，秦铮铮脑子里在回荡蔡姨那句，【这样你姐姐的轮椅在洗手间也可以随便活动】，一边听着李师傅的介绍，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

跟李师傅约好了天气冷些的时候，再过来给洗手间装一套风暖系统后，这才双方都很满意地互相道谢道别。

蔡姨见没什么问题，心里的一块儿大石头也落地了。

“那行，”蔡姨拍了拍大腿，“那你收拾房间，我也回去做饭了。”

“要不我请您吃吧？”

秦铮铮看了看天色和时间，确实不早了，姐姐估计都该饿了：“吃粉怎么样？”

“就白婶家，这会儿应该还开着的。”

“行了行了。”

蔡姨摆手拒绝：“你们去吃吧，这一路风尘仆仆的。”

“吃完饭，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顺便也正好用用这浴缸，看李师傅手艺怎么样，不行咱就找他去！”

“好了，走了！”

挥着手，秦铮铮目送蔡姨离开。

“姐姐，我带你去吃羊肉汤粉好不好？”

很奇怪，这片土地海纳百川，明明有非常非常多的吃食。

但如果一定要总结出最能抚慰人心的食物，其一是家里煮的，其二，就是粉和面。

一碗粉或者一碗面，纯粹的碳水加热汤，几乎能够承载每个地方的乡愁。

渝城的豌杂面、武都的热干面、吉市的冷面、柳州的螺蛳粉、还有肥肠粉、牛肉粉、米粉、米线等等。

就连一向以美食荒漠著称的杭城，也还有片片汤。

而在黔市，回乡的远客，是该用一碗羊肉汤粉做迎接的。

水泥路在月光和路灯下泛着有一段没一段的湿润的光，晚风夹着某种不知名的花香四处乱窜，清甜味儿的，裹着些盛夏的余热。

不知品种的鸟叽叽喳喳，还有青蛙在咕呱咕呱，其他的就是虫子的声音了，陈潭对这些不熟悉，自然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

她只能清晰的知道，秦铮铮没说话。

陈潭：“在想什么？”

秦铮铮：“嗯？”

如果不是因为在想事情，秦铮铮现在应该一边推着她，一边告诉她这是哪里，周围有没有路灯，房子是什么样的，哪一户是干什么的，还有叫得最响亮的那个虫子到底是蝉还是蛐蛐儿。

秦铮铮太安静了。

“在想姐姐洗澡的事情。”秦铮铮如实回答。

“？”陈潭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什么？”

“刚刚蔡姨不是说，弄一个轮椅姐姐可以在洗手间随便活动嘛。”

秦铮铮还在思索：“所以我就在想，有没有可能，做一个姐姐可以坐着洗澡的轮椅。”

“其实也挺简单的吧。”

她帮陈潭洗澡，不用浴缸的话，也是得搭一个塑料凳子，让陈潭坐着，然后一边给她冲，一边给她搓洗。

“如果有一个防水的椅子，姐姐坐在上面，就可以自己简单的洗漱了。”

陈潭：“你嫌我麻烦？”

“怎么可能！”秦铮铮下意识否认。

“那你……”陈潭半眯起眼，“为什么好像很不想给我洗澡？”

仔细想想，这一路，秦铮铮也算和她亲密无间了，一张床都睡过了，但愣是没见过她的赤身**，抱去厕所后，也是等着她自己上完，洗澡也是去的澡堂找的搓澡大姨。

为什么？

“姐姐很想让我洗澡吗？”

秦铮铮也被追问得愣了一下，难道是她感觉错了？或者南北方习俗观念之类的有差异？陈潭也并没有很想在这些比较私密的事情上回避她？

陈潭没等到秦铮铮的回答，反而等到了秦铮铮的问题，与此同时，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脑袋上有什么在一顺一顺地摸她的头发。

毫无疑问，那是秦铮铮的手。

这人现在摆弄她的脑袋是越来越顺手了啊！

而且秦铮铮的语气有点怪。

平平淡淡的，像在问你吃饭了吗，又有点轻飘飘的，像在梦里问你吃饭了吗。

这种问法，乍一听，好像是在把决定权交给她，又好像，是在引诱她。

“不想。”陈潭果断道。

可不能上了这个给她放百合小黄文听，故意误导她的，假正经的当！

敏锐的在空气里捕捉到了一缕胡椒汤的味道，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接触，陈潭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周围满是这种味道。

混着些奶甜的羊肉高汤味道，隐隐还有股草药香气。

“老板~”秦铮铮丝毫没有受刚才话题的影响，打招呼的声音又响又脆又甜，“还能吃饭不？”

“能！”远远的传来老板清亮的应答声，在看到来人的脸的时候，那声音又多了一丝亲昵和打趣：

“小秦呐，我还说是谁呢！”

“好久没看见了，今天不忙？”

“前两天出去了一趟，”秦铮铮推着陈潭走进小店，一边介绍，“这是白婶，米粉店的老板。”

“这是我表姐，小陈。”

“哟，”比起蔡姨，白婶要含蓄更多，视线只是在轮椅上一略，并未追问什么，“你好你好。”

“你还是老样子，二两的羊肉粉加麻加辣芫荽（香菜）小葱都要是吧？”小镇就这么大，老客户的习惯，白婶基本都记得，“你姐姐吃什么？”

一边问，白婶的手上却是一刻也没有停歇，正捏着一双极长的筷子在大盆里搅和，极为浓烈的调料香随之迸发开来。

“您这是在拌包子馅儿么？”

秦铮铮闻了闻，一边问一边答：“也要二两粉，微麻微辣……”

“姐姐你吃芫荽么？就是香菜。”

陈潭：“我吃香菜的味道。”

秦铮铮：“那——”

陈潭：“——但是不吃香菜。”

秦铮铮：“啊？”

“就是吃调料的味道，”陈潭解释，“但是不吃调料本身。”

“比如吃花椒的麻味，但是不吃花椒。”

“……哦~”秦铮铮反应了一下，“我明白了。”

扭过头对着白婶道：“二两粉微麻微辣，芫荽和葱都要。”

陈潭：？

秦铮铮真的明白了吗？她这是明白什么了？

“羊肉汤粉确实不能没有芫荽和小葱。”

推着陈潭到桌子边，秦铮铮看了看高度，确定陈潭这么坐着刚好，便撤开了一条板凳。

“白婶这里的香菜切得都不碎，先加上，待会儿我再给姐姐挑出来。”

“这样汤里也有味道了，姐姐也不用吃到芫荽。”

陈潭：“……你不嫌麻烦么？”

静默了好一会儿，静默到陈潭能听见米粉下锅烫时，晃荡起的水波撞在烧烫的锅壁上发出的蒸腾声。

“姐姐听说过一句话么？”

陈潭才终于听见了秦铮铮的声音。

“生活的本质，是浪费时间。”

“把时间浪费在爱上。”

“爱的事，爱的人。”

“姐姐，我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可以拿来生活。”

这话说的，很像那种世俗的电影里，半轻佻半认真的承诺：

“baby呀，我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养你的。”

但又珍贵很多。

因为钱财是身外之物。

时间是什么呢？

时间是生命本身。

“嗒——”陶瓷的汤碗沉甸甸地放在木桌上。

“小心烫哈，”白婶叮嘱，“要勺子吗？”

“要的，”秦铮铮点头，“拿一个就好。”

先平实地从上而下，将浮在表面的羊肉以及小葱、香菜等调料往下压一压，浸润进汤里，秦铮铮再用筷子将烫过一下的香菜往自己碗里挑：

“葱可以吃吗？”

“可以接受，”陈潭道，“但不想多吃。”

其实香菜也是差不多的，不过她这段时间不想吃香菜的味道。

也不是故意刁难。

就好比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只吃蒜的味道，但不吃蒜本身的，可是如果是在吃烤肉，那么她又会在夹烤肉的生菜里，加上一片蒜。

有些东西是固定搭配，有些东西是有时候想吃，有时候一点都不想吃。

“来，先试口汤。”

秦铮铮没想那么多，香菜一挑，碗里的汤粉就可以充分拌匀，这羊肉汤粉的汤底，乃是用本地的矮脚山羊，加上花椒、山奈、八角等数十种香料，一起吊出来的高汤。

熬成后，汤色是淡乳白色，表面浮着一层金黄色的羊油，喝起来是清亮鲜醇的，还会有股淡淡的草药回甘味道。

之前在火车上，为了照顾因为长时间的缓慢失重感导致的味觉不查，吃的东西大多味重刺激些。

这会儿下了车，脚踏上了实地，没有什么比这种清清淡淡却又暖乎乎的汤粉，更能安抚人心的了。

“呼~”

陈潭听见了秦铮铮在给她吹羊汤。

缓了缓，唇边才有了暖湿感和勺子触碰的硬物感。

“好喝吗？”

陈潭点了点头。

但其实，她还没感觉出什么味道。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秦铮铮把吹过的汤喂给她，这算……间接性接吻么？

不算吧。

秦铮铮的嘴巴又没碰到勺子。

话说万一碰到了呢？

毕竟她又看不见。

说不定秦铮铮还用勺子尝了汤呢。

大家都是女生的话，好像用同一个勺子也没什么关系吧？

同性，按理来讲是没错啦。

可秦铮铮是个给她听百合小说，那还那种卿卿我我唧唧歪歪的百合小说的同性哎。

多少还是有点……

“不好吃吗？”

见陈潭包着一口粉，一嚼，一嚼，好半天也没吞的模样，秦铮铮心里有些忐忑。

不会吧。

虽然这家店不算太顶级，但桃花镇上一共四家早餐店，白婶这里的羊肉汤粉是最好吃的了。

放在全黔市，也是中等偏上的水平了。

难道姐姐不喜欢吃羊肉汤粉？

“没有没有。”

意识到自己走神都在想些什么，陈潭赶紧把粉吸溜了吞下去：“很好吃。”

羊肉切得薄，分量却并不少，主打的是酥烂入味。

粉的口感比起陈潭吃过的那种米线，要粗上非常多，爽滑柔韧，微微紧实，有些Q弹，挂上汤汁后，味型会偏淡口一些。

汤清、肉香、粉滑，还有些微的特别的辣。

这种辣和先前她在火车上吃的泡椒的辣以及酸辣粉的辣，都不太一样，有种焦焦的味道，出入口她还有点不习惯，但越吃，越觉得鲜香。

是真的很好吃！

“姐姐喜欢就好。”

见陈潭不是勉强，秦铮铮松了口气：“这会儿天还太热了，时间上又刚回来，没来得及。”

“等冬至的时候，我们在家里，我给姐姐做羊肉汤粉。”

“把汤熬得浓浓的，再加点水甜水甜的白萝卜，配上多多的羊骨头上的肉。”

“早上就吃羊肉汤粉，中午再吊个汤锅来烫羊蝎子火锅吃！”

“好不好？”

陈潭点头。

再，点了点头。

她记下了，如果秦铮铮忘记了，她也要提醒秦铮铮！

嗯，算起来秦铮铮已经欠她好些饭了。

比如春笋，之前还说要给她煮鸡枞的羊肉汤粉呢，啊对，还有酸酸乳冰沙。

二两的粉陈潭吃了一两多的样子，羊肉全吃了，汤也喝了大半碗，和火车上的时候比起来，还是很有进步了。

秦铮铮将剩下的粉挑进自己碗里，呼呼啦啦地快速摄入。

如果陈潭能看见这一幕，估计就不会纠结什么间接性接不接吻的了。

毕竟，从她在秦铮铮面前吃东西剩下的时候，就已经算不过来了。

天一黑，蚊子什么的全都出来了，肉眼可见的在路灯下集结，没给陈潭做防护措施，秦铮铮也没了推着她散步的兴致，只快速回了家。

“姐姐你听会儿书，我先把屋子收拾一下。”

秦铮铮点开上次的小说，把手机放在陈潭怀里。

回来的时候为了通风，屋子里的窗户都敞开了一阵儿。

先在客厅和卧室都熏上了蚊香，秦铮铮把外头的路灯按开，等了十几分钟，这才把主卧的纱窗关上，再按开灯。

屋子里不如外头凉快，天气闷热着，秦铮铮把陈潭推进卧室后，按开了空调。

门关上，窗户留条缝通气，有纱窗挡着，倒也不怕蚊子飞进来。

她出发前把被子之类的都收到了衣柜里，床上的席子也是卷好的。

蔡姨他们帮了忙，床垫已经放好了，这个天气，其实把席子铺好了就能睡。

秦铮铮拧了抹布，将席子再擦了一遍，又翻出了之前的空调被。

新买的还没拿出去晒过，今天姐姐先跟她盖同一条吧。

枕头倒是不用那么在意，她有洗过的干净枕巾，先铺上用着，明天晒被子的时候，一并把枕头也拿出去晒。

蚊帐也还是要挂上，房间里能听得出来，有漏网之鱼的蚊子。

自建房的楼层挑高特别高，几乎都可以拿去做复式了，想靠手打消灭房间里所有的蚊子，完全不可能。

啊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秦铮铮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现金，两千六百块，本来也是她自己救急的老本钱，跟着她去了一趟京北，回来也还是原模原样的。

按照原样，秦铮铮将这两千六分成了5份，四个五百，一个六百。

四个五百块，分别放在枕头、衣柜风衣口袋、床头柜纸巾盒垫底以及床垫和床板的夹层底下。

另一个六百，拿塑料袋包了起来，压在了主卧靠厨房小门那边，墙角的泡菜坛子底下。

做完一切，看着乖乖呆呆地坐在屋中央的轮椅上，一板一眼地听着小说的陈潭，秦铮铮才终于感觉，一颗心踏踏实实地，落回了原地。

“姐姐。”

做完几大圈零零碎碎的事情，秦铮铮还是有点累的，蹲在陈潭身前时有些不稳，于是单膝撑在了陈潭轮椅的脚踏上。

陈潭：？

“来吧，我们去洗姐姐想洗的那种澡。”

陈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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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间接性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