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说话，那我就当姐姐答应了。”

秦铮铮语气欢快，但面色却满是担忧。

除了那句滚出去，这一路到现在，她没再听见陈潭说第二句话。

正常人失去视觉，腿脚不便，被忽然冒出来的一个陌生人带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秦铮铮不敢笃定，但一定不是陈潭这样。

她清楚，陈潭肯定还有其他的问题，不止是身体上，还有精神和心理上。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她没有时间去细究那些问题了。

都是次要的，先把人带回去，活下来，其他的问题，慢慢一个个解决就好！

陈潭不想说话。

张嘴很累，发声更累，尤其是要一次性说完一整句话的时候，需要吸很长的一口气才行。

也可以不说完，但那就需要再开一次口。

太累了。

所以，陈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常说话了。

难得说出口的那几句，都是因为难堪和生气，心胸里难能可贵的气血上涌，情绪激烈起来，陈潭才能爆发出开口的那股力气。

只是大多数也是骂人滚的话。

这个秦铮铮，要是也滚就好了……

陈潭想着，一股疲惫感淹没到了她的肩膀。

事实上，陈潭觉得自己的心态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大多数时候，她都很平静祥和，只是可能身体太累了，导致她连生秦铮铮气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吧。

先积攒一点体力。

如果待会儿秦铮铮敢脱她裤子的话，她就狠狠的，用力的，将秦铮铮的手打开！

比病人更麻烦的是极度不配合的病人。

秦铮铮应该很快就会放弃她的。

“姐姐，我先帮你把外套脱了。”

衣服比较简单，只需要把医院蓝白格子的病号服外套换掉就好。

陈潭里头穿了打底，是一件宽肩的白色无袖上衣，自带胸垫的那种，穿起来也比较舒服，很适合病号。

原来姐姐习惯这种，秦铮铮默默记下了款式和牌子。

天气太热了，刚才在外面跑了那么久，陈潭的锁骨和脖子上都沁出了星星点点的汗珠，泛着水光。

地下室没有空调，本身通风又不好，汗珠凝结，顺着陈潭青白的皮肤下滑。

秦铮铮蹙眉，是她考虑不周了：

“我先帮姐姐简单擦一下。”

干净的毛巾浸上温水，刚贴上皮肤的时候，会有一点烫，但拿开之后，被毛巾触碰过的皮肤就会凉快起来。

是很舒爽的凉意。

像是闷在身上的罩子被掀开了一角。

毛巾上似乎还有股香味，很淡，还有一点点涩味，陈潭很少闻到这种香气，但基本可以确定这种味道来自秦铮铮。

是和她同一个牌子的香皂之类的吗？

陈潭正漫无头绪地想得出神，忽然感觉衣服的一角真的被人掀了起来！

蓄着力的手正准备狠狠地去打秦铮铮的手，温热的毛巾却只是贴在了她的腰腹。

脖子、脊背、手臂，秦铮铮帮她把上半身方便擦拭的地方，都用毛巾轻轻擦了一遍。

唯独没有碰她的胸口。

衣服被掀开，但秦铮铮的毛巾只停留在她的腰腹，没再往上，也没再往下，极有分寸。

那就把她当做护工吧。

陈潭这样想着，自己应该像接受护工的护理一样，接受秦铮铮体贴的擦拭。

但有点怪。

秦铮铮到底不是护工，毛巾本身就很轻柔，而秦铮铮只用了很轻很轻的力气。

就好像她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太轻了所以，有点痒。

好在，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我抱你去厕所。”

秦铮铮揽住陈潭的肩膀，将她的脑袋靠放到自己的肩头。

这间租房的环境有点差，厕所里没有马桶，也有些窄小，但她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专门的凳子。

只是这样的话，公主抱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于是秦铮铮采用了熊抱的方式，将陈潭的两只手环在自己的脖子上，再一手托住腰背，一手托住大腿，几乎是半抱半端地将人挪了过去。

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今天她已经来来回回抱了陈潭很多次了，这是第一次，陈潭的身体绷得这么紧。

秦铮铮轻轻地将人放在凳子上。

陈潭侧着头，即使根本看不见，却依然侧着头低垂着眼，在躲开她。

枯瘦的手放在身侧，攥成了一个拳头。

陈潭在紧张，或许还有难过，以及难以言喻，不可名状的悲愤与羞耻。

如果你见过张扬明媚的陈潭，见过雷厉风行的陈潭，或许就能理解，现在这个，上厕所都需要人抱去的废物病秧子陈潭。

见过的。

秦铮铮见过前者的陈潭，并且认为后者的这种(出自某财经杂志且被大肆宣扬开来的)居心叵测的说法，是屎。

有温暖又柔软的手轻轻摩挲着她耳鬓边的头发，带着一种陈潭没有感受过的巨大力量。

“姐姐。”

秦铮铮牵住了陈潭的右手，病人总是体凉，气血充足的秦铮铮体温有点烫，陈潭的手下意识缩了一下，但还是被秦铮铮一把抓住了。

“衣服在这里。”

秦铮铮带着陈潭的手，摸到了自己给她准备的衣服上。

“你慢慢来，换好之后就叫我，好吗~”

陈潭没说话，但从她松开的拳头来看，秦铮铮知道，她是同意了。

闭着眼睛脱裤子其实不难，秦铮铮自己偷偷试过，可以做到。

比较难的是，在不动腿的情况下，脱裤子。

秦铮铮试过，不动小腿，一点一点用双手搬自己的大腿的话，费上一些力气和时间，是可以自己脱裤子的。

但如果大腿也动不了的话，就很难……

好在，刚才收拾病房垃圾的时候，秦铮铮把所有放在床头和床头柜的病理报告单都顺了出来。

在三轮车上的时候，她看了个大概，一知半解，但陈潭的伤是在小腿，甚至右脚只是在脚掌，石膏只打到了脚踝。

反而是陈潭经过手术后也没打钢板的左腿，情况可能更加麻烦……

秦铮铮见过耀眼的陈潭，并且不认为陈潭会跌落谷底失去光芒。

月亮不会因为倒映在有淤泥的水沟里，而污染半分。

月亮永远高悬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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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陈潭觉得秦铮铮是可笑的。

行为和念头都有些可笑。

怎么会有女孩子在听说她出事之后，大老远跑过来，把她从医院偷出来啊？

而且，秦铮铮还成功了！

还说要养她。

秦铮铮知道养一个病人的难度么？知道她平时吃穿用度都是什么样的么？

一个只能伪装成清洁工，租住在这种环境里的女生，拿什么养她？

趁着现在还没有离开京北，她应该阻止这场闹剧的。

可是，当陈潭触摸到秦铮铮给她准备的衣物的时候，仍旧不免一愣。

那是……一条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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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秦铮铮等了一会儿，确定里头的陈潭没再有动作。

“笃笃——”抬手敲了敲门，“姐姐，我进来了。”

依然没有声音，那就是允许进入了。

嘎吱一声，秦铮铮推开小木门。

陈潭还坐在她准备的凳子上，微微耷拉着脑袋，蓝白条纹的裤子被她放在边上，取而代之的是她特地为陈潭挑选的藏青色长裙。

“好漂亮啊姐姐。”

秦铮铮发自内心的赞叹。

她没有说假话，陈潭是令这间地下室蓬荜生辉的存在。

“之前看见这条裙子的时候，我就觉得会很适合姐姐。”

一边说着，秦铮铮在陈潭的身前蹲下，拉起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肩膀上：

“是藏青色的，裙摆很长，坐着的话能到小腿肚。”

“小伞裙的样式，面料有点像薄款的西装裤，很有垂坠感。”

这类的裙子陈潭好像穿过，伴随着秦铮铮的描述，她的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了自己穿着这条裙子的模样。

秦铮铮不知道陈潭在想什么，对方也不说。

但是，陈潭变得更柔软了。

尤其是在秦铮铮要抱起陈潭的时候，对方主动的，轻轻的，将自己的脑袋放在了她脖颈边。

姐姐是接纳她了吗？

秦铮铮笑得雀跃，一边不着痕迹地将陈潭有些穿歪了的裙角捋得更加平顺。

或许，这个人真的能把她照顾得不错。

陈潭感受到了抱着她的人的力量。

怎么能这么温柔，又这么有力量。

好像能冲刷一切泥泞，不容拒绝地将她拉出深渊。

“姐姐怕鬼吗？”

也是在这种有些动容的时刻，陈潭听见了秦铮铮的声音。

陈潭：？

“我们待会儿可能要坐运灵车。”

陈潭：？？？

是两只软乎乎的小蛋糕啊！亲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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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