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的灯光设计是走了心的,无论站在哪一个位置,打在身上的光都不会显得过度。
亮度柔和,色温适宜,随便举起手机都能留下一张不能称多好,但绝对算不上坏的照片。
这样的光影应该是被称为温馨的。
可看着那张贸然出现在灯光下的脸,卫凌竟生出一种刺目的不适,阴森森的,不愿多看,又做不到马上收回目光。
灯坏了吗?
不,不是灯的问题,是脸的问题,确切地说,应该是脸上那双眼睛。
它的形状大小,和其中反射出的光都和那双她曾对视过无数次的眸子,出奇的像。
因而带着那张脸乍一看都多了几分相似,可真的是这样的话,身形为什么也那样相似呢?
“呀!你手中这双好看的呀!我瞧着也不错,哎——小姐姐,帮我也拿一双试试。”江思然余光瞥见卫凌手中的鞋子,眼前一亮,顺手捡起被放在垫子上的另一只,“凌儿,介不介意我试一下你这双?”
像是被那突然出现的人魇住的卫凌没有回应。
“嗯?”江思然敏锐地抬起头,发现卫凌正对着店门的方向,奇怪地看过去,眼中的放松倏然消失。
她微微扬起下巴,用鼻孔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那穿着条墨色吊带长裙的女人,冷哼一声,起身站到卫凌的正前方,强行隔断两人的视线。
回过神的卫凌看见满脸不高兴的江思然,神色茫然:“?”
江思然嫌弃地撇撇嘴,挤到卫凌身边坐下,搞得后者脑袋上挂满了问号。
“你怎么了?”
江思然用余光打量已经走到外侧小沙发上坐下的女人,冷笑:“有些人就是人做够了喜欢当鬼,晦气。”
“???”明确知道江思然不是在冲自己的卫凌,脑袋上的问号更多了。
但江思然不愧是江思然,心中时刻惦记着自己人,明明自己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还不忘卫凌看中的那双鞋子,侧身亲手把它套到好友的脚上,再催促道:“站起来试试,合适咱就走了。”
“走了?”卫凌极快地瞄了眼不远处的背影,隐约猜到点什么。
江思然对她的试探毫不在意,眼睛有所指地转了半圈:“去别的店看看。”
“……”
两分钟后,江思然和卫凌两个人共提着三个纸袋,在店长和收银小姐姐震惊而忧虑的目光中,离开了。
商场许多店铺已经关灯上锁,唯有相邻和对面的几家品牌店面依然灯光焕发,等待着她们的光临。
江思然回头嗤了一声,撒气似的说:“打入冷宫一个月,再有下次永久拉黑再也不来了!”
卫凌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搜索了五分钟,仍旧没想起那人是谁,听到江思然如此激动,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江思然停下步子,表情似乎比刚刚那位欲言又止的店长更震惊,“你不记得她了?”
“……”卫凌细品江思然的发言,斟酌着试探着,“我应该记得吗?”
江思然长出一口气:“是不应该的。”
卫凌放心了,可心没放踏实,江思然又说:“但我不信你忘了。”
卫凌不接话,也不敢接话。生怕说出什么不应该说的来。
江思然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两步,哎了一声说:“你是不是没认出来她是谁?”
卫凌被她不错眼珠地盯着,正犹豫该给什么样的反应,江思然按着她的肩头自问自答:“肯定是!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像我一样,连她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瞧她那张脸浮囊的,不在Z市这几年肯定没少动。”
“对了,前两年听谁说她晚上出去溜达,遇上抢劫差点命都没了,住了好久的院……八成就是那时候。”
“……”卫凌等了半天没等出来重点,拍掉肩膀上的手,反按住喋喋不休的江思然,“所以她到底是谁?不能是你背着我处的前女友吧?”
絮絮叨叨的江思然瞬间正常了,她呸了一声怒道:“我这辈子孤独终老也不可能和她孟若珊处对象!再者说了,我什么时候谈恋爱瞒过你了!”
哦吼,叫孟若珊。
姓孟,不是姓翁,当然也不可能是她原来的世界里的人,那没事了。
彻底踏实下来的卫凌,耐心地安抚起情绪激动的江思然,不断尝试用展柜上的鞋子转移她的注意力。
然而到底受情绪影响,一向不刷掉个几十万不愿意回家的江思然,今晚满打满算只买了十双鞋就提不起兴趣了。
其中有四双还不是给自己的。
上车时,卫凌多看了眼手中白得的三双鞋,被敏锐的江思然抓个正着:“看什么看?嫌我买少了是不是?”
“是啊。”卫凌笑着矮身坐进车里。
江思然总算有了笑脸:“那以后我也跟着你叫爸妈好了,正好璟悦一直说我是她比亲姐还亲的亲姐。”
“随你高兴。”卫凌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侧头拉安全带,好巧不巧余光又瞥到了那抹身影。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对面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背光的阴影里连身形都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她伸出手接走了孟若珊递过去的手提袋。
江思然也看见了,调转车头时故意倒了半圈,让车头的大灯扫过她们。
遗憾的是,法拉利的车灯太低了,距离又不是那么完美,光没能打到她们的脸上。
“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偏要回来讨人嫌,烦!”江思然说着猛转方向盘,离开停车区。
副驾上的卫凌却不由得被那束划过的光惊呆了。
差不离的角度,江思然没看到的脸她当然也是看不见的,无奈那身衣服和身形的辨识度太高,她想认不出都难。
是卫泽秋。
不小心嘀咕出声的名字把身旁的江思然吓了一跳,“你说谁?”
卫凌没想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不否认,坦诚地对着她重复:“是卫泽秋。”
“我认得她的衣服。”
“她?她怎么和孟若珊勾搭上了?”江思然目瞪口呆,“孟若珊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能和卫泽秋……不是,她刚刚是不是还给了卫泽秋一个手提袋?”
卫凌点头。
江思然哈地笑出声:“还说她做了什么天使投资人,回来是因为工作调动,我真以为她现在翅膀硬的瞧不上孟家的产业了呢,合着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到底被教过做人了,臭毛病都改了哈,挺好,挺好!”
卫凌:“……”完全接不上话。
江思然也不在乎卫凌应不应声,拐过十字路口,继续说:“卫泽秋不是个安分的,我还是那句话,你多留心。”
这点没人比卫凌更了解。
回到卫家别墅已经近零点,江思然看着一楼客厅的灯和漆黑的二楼,趴在车窗上和卫凌说话:“明天晚上戴姨和卫叔在不?在的话我把我爸妈都叫上。”
卫凌回头看了眼二楼最西边透出的那一点暖光,想起晚上去吃饭的路上卫州宇给自己的提醒,缓缓摇头:“没说,应该是不在的,江叔叔忙,你也不要勉强。”
江家就江思然这么一个女儿,按说以后家产必然都是她的,偏她志不在此,卫州宇都退休好久了,江亭晚还奋斗在岗位上。
江思然想想心里也虚:“那成,到时候见。”
“回去慢点开。”卫凌目送她离开,转身穿过每隔两米竖着一盏路灯的石子路,将家里多余的灯关掉,快步上到二楼回房洗漱休息。
凌晨一点十分,床头柜上亮着的手机屏幕一点点暗下去。
陷在柔软的大床上的卫凌烦躁地翻了个身,没过几秒又重新翻回来,藏在黑暗中眼睛没有节奏地乱眨着,一如她那烦乱的心,总也找不对节奏。
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算了,起来吧。
打开床头的落地灯,卫凌坐到窗前的窄桌上,台灯下还摆着她先前放的一沓白纸和一支签字笔。
橙色的光洒在白纸上,照出上面有序排着的三个人名。
——孟若珊、卫泽秋、翁遥
笔尖落在孟字下方,留下一个小黑点。
卫凌按了按发痛的脑袋,放下笔去捡起手机,站到窗帘后的玻璃窗前。
这两天天气不错,夜里的星星格外亮,可惜落在手机镜头里就差了许多。
卫凌失望地靠在身前的单人沙发背上,随手删掉刚刚拍的废片,退出时习惯性点开微信。
没有未读消息,大半夜的有未读消息才比较奇怪。
不过百的通讯录里有九成是工作上的伙伴,江思然已经会周公去了,她再怎么翻也不可能翻到能在这个时候和她闲聊的人。
呵,又发现一个共同点。
卫凌失落地点开挂着红点的朋友圈,看清显示着一分钟前的那条动态,深色的瞳仁仿佛入了水一般荡起波纹。
是一张清晰的星空图,她点开大图发现底部还带着相机水印和拍摄时间。
巧的是,这张照片和她刚拍下的第一张时间上只差了一分钟,应该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卫凌含笑想着,顺手给照片点了赞。
点完她才发现,图片的左上方挂着“容我想想(容容)”。
卫凌:“……”
动态是刚更新的,她点赞了再秒取消也是会被看到的吧?
答案是肯定的。
因为看完点赞提醒的人已经戳开她的头像准备私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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