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舟其实才刚到家不久。

他在简枝走后又上楼陪老太太说了会儿话，临时接到海外合作商的会议请求才匆匆赶回家。

关上病房门前老太太还在一直念叨简枝，说他肯定是故意装病回家偷懒。

跟念经似的。

害得季宴舟到家等待会议接通，都还满脑子是简枝的名字。

这才随手点进直播间。

【不吃香菜】愣住了。

他看着自己和简枝的票数差距，笑得很僵硬，“大哥，他们这种虚拟主播有什么好看的。”

“你来我这儿，喜欢啥我都给你跳。”

季宴舟没说话。

动动手指，又给简枝刷了一个嘉年华。

“操。”【不吃香菜】脸被打得啪啪疼，“愣着干什么，上票啊！”

他气到脸都有点扭曲了，美颜差点跟不上，“还真等着输给这狗屁火柴人？！”

在他的动员下，还真有粉丝连着刷了两个嘉年华。

然后下一秒。

——【jyz】又反手丢出四个。

这下血条是真插到对面胃里了。

简枝不由生出一种‘狗仗人势’的感觉。

他摩拳擦掌，眯眼冷笑，“到我了吧？”

简枝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软包子。

【不吃香菜】刚才明显就是往死里整他，怎么惨怎么来。

那他现在也没必要留面子。

“做了这么精致的妆发还开十级美颜啊。”简枝双手抱胸，翘着二郎腿，“那你就关了美颜，现场卸个妆吧。”

……

【哈哈哈哈哈哈那狗屁香菜脸都绿了】

【美颜一关一下子掉了1000人】

【他粉丝心理落差得有多大，纯素颜和猪刚鬣没差啊】

季宴舟看着这几条弹幕，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扬。

他已经进了书房，电脑开着，在等方助理发来会议号。

手机听筒里不断传出简枝的声音，“【jyz】有什么想听的歌吗？”

“古风？流行？说唱？金主爸爸想听什么直接点，不会的我可以学。”

“您什么时候方便，为了您，我也是可以改下直播时间的。”

毫不掩饰的奉承和谄媚，季宴舟甚至都能想象到简枝坐在电脑前合不拢嘴的傻模样。

【jyz：不用】

发完这句，正巧方助理发来了会议号。

季宴舟输入数字进房间，里面已经挂着好几个人。

又等了半分钟，人全部来齐，季宴舟开麦，“能听到吗。”

算上他和方助理，线上有将近10人，为了沟通方便，季宴舟直接说的英文。

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不对。

直播间没关！

偏偏安静许久的简枝这会儿突然出声，夹着嗓子，声音能腻死人：

“谢谢哥哥的嘉年华~”

“哥哥以后常来，我、我会一直等着哥哥的~”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季宴舟难得的手忙脚乱。

他匆匆关了手机，想自然地将话题引到正事上。

结果对面公司负责人上来就是一句：“zhou，这是你的小男朋友吗？”

“ too clingy.”

说简枝……太粘人了。

季宴舟强行表现得平静，“当然不是。”

他甚至都开始后悔不该给简枝刷礼物。

这人向来是给点阳光就灿烂，顺着杆子往上爬。

但一想到进直播间时简枝疲惫痛苦的喘息，又很难真的做到袖手旁观。

尤其是……他在小巷里刚被人欺辱过。

“只是公司的一个开发项目。”季宴舟解释：“在收集各类型主播信息进行分析。”

对面几个老外长长地“哦”了声，明显是不太信。

敬业的方文方助理时刻支持自己老板，郑重点头，“对，就是这样。”

-

又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老太太终于获批能够回家静养。

简枝那天有课，前一天晚上特地替她打包好了所有东西。

连轮椅扶手上都细心包上了海绵。

“家里保姆请好没？”简枝揉揉酸痛的腰，“平时说话别太刻薄，她们可没我这么能屈能伸，小心第二天就撂挑子不干。”

老太太丝毫不在意，“我有钱，多得是人上赶着伺候我。”

“行，那您多注意身体，明天我就不来了。”

眼看着人抓上门把手，老太太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你还回去送外卖？”

“我听小宴说你还是个主播，那能挣什么钱。实在不行我也可以……”

她想说也可以勉强再收留简枝一段时间。

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太太只是嘴上刻薄，这段时间简枝有多伤心，她能看得见。

但一抬起头，就看到简枝欠欠地笑着。

“舍不得我？唉我就知道，毕竟我这么有魅力。”

“滚滚滚。”好不容易冒出来的温情瞬间被打散。

老太太不屑地嗤一声，“我巴不得你快点走。”

矛盾的表情，让简枝第二天在课堂上都忍不住扯唇。

如果可以，他也想在老太太那儿舒舒服服地挣上几个月的钱。

但护工又不能干一辈子，他不能放任自己被短暂安逸的环境腐蚀。

“礼物分成是不能动的，要攒着还给季宴舟。”

简枝掰着指头低声盘算着，“其他的钱凑一凑，应该可以换台新电脑。”

主播最重要的还是直播效果，简枝的电脑也是当初淘来的二手货，这段时间频繁发热卡顿，昨天在直播中途还死机了一次。

手臂突然被人捅了捅，“简枝。”

旁边的室友在游戏中途抽空回头，“导员找你。”

课间教室人不断来往，声音嘈杂，导员站在前门那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简枝入学时因为申请助学贷款的事和导员交集颇多，相处时还算熟稔，“老师，有什么事吗？”

导员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七的中年男人，拍拍简枝的肩，“好事！”

办公楼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嘴都不带停地夸：

“我就知道你这孩子品德兼优。”

还叮嘱他，“一会儿记得表现好点，那位脾气可不太好。”

听得简枝一头雾水。

“老师，你确定没有找错人吗？”

说话间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导员抬手敲了敲门，里头立刻就应了一声，“进。”

简枝推门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在院长殷勤陪同下的……老太太？！

“你……”

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优雅地端着个陶瓷杯，“来了？”

她没再穿病号服，一身黑白相间的法式长裙，妆容精致，每根头发丝的弧度都堪称完美。

——像中世纪欧洲的豪门贵妇。

院长也笑着看过来，“这就是简枝同学？”

“快过来，沈女士是专门来给你送锦旗的。”

简枝更懵了。

她走到老太太身边，后者仍然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高傲模样，“我说了不送，小宴非要让我送。”

锦旗包装得很好，红底黄边，拆开时里头的几个大字露出来：

【英雄救美】

【乐于助人】

“愣着干什么，快。”院长举着手机，“我给你俩拍张合照。”

简枝尴尬地舔唇，“不用了吧。”

手指窘迫地摸着锦旗的流苏边，察觉到出汗后，又默默收回掌心。

简枝很擅于将所有事和钱扯上关系，他觉得一开始就是单纯的雇佣关系，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分内之事。

所以钱拿得毫无心理负担。

可这样一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锦旗抓在手里，反而让他无所适从。

觉得有点心虚，以及不配。

“站好。”老太太扯着简枝的手臂。

简枝看向镜头，头一次笑得这么僵硬。

……

午休时间，季宴舟的手机忽然“嗡”一声。

简枝发来一个3秒的语音条。

“季总，沈女士说锦旗是你安排的，谢谢。”

锦旗？

季宴舟下意识想回复说不是。但转念一想，大概是老太太自己想送又不好意思，拿他当幌子。

于是只能回：【嗯】

刚发出去，最底下又加载出来一张照片。

是简枝举着锦旗和老太太合影。

他身上的黑色羽绒服因为站在老太太旁边更显得朴素，两边唇角往上牵，唇色很淡，透着浅浅的粉。

怎么看都很局促。

季宴舟扯唇笑了下。

他见过简枝很多种笑，阿谀的、心虚的、勉强的、伪装的……

但这张照片里的他，像第一次受到嘉奖的小朋友，内心骄傲自豪又不敢表露，强行表现得冷静。

季宴舟把照片拉大，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很真实。

真实到让人觉得有些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