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的话语像是沾着砒霜的蜂蜜,吸引着、引诱着,让路余的心不可控地偏向天平的另一端,那些从前给自己套上的自我约束的枷锁在此时此刻被迫失效。
路余几乎是想也不想地翻身下床,连玩偶都来不及放好,掀了被子就握着手机一路小跑到了门口。
梁成修静静地听着那头窸窸窣窣的响动,等待着那个属于自己的答案。
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眼前的门“吱嘎”响着缓缓打开。
楼道吊顶安装的声控灯被木门的动静惊扰,骤然亮了起来,同时也毫不吝啬地照亮了门里一片漆黑的房间。
路余身上只穿着一套单薄的睡衣长袖,领口因为翻来覆去的动作被折腾得有些凌乱,柔软的微长发在头顶乱成了一团,脸上的泪痕没擦干净,眼尾泛着红,还坠着几颗细碎闪光的泪珠。
两人的心跳在此时共频,心脏猛地一停,随即不可抑制地飞快跳动起来。
梁成修的掌心还藏着那把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钥匙,屈起的指节松开来,指腹轻轻擦过他眼尾的湿痕:“不急,我在这呢。”
“先让我进去,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嗯?”
路余已经完全懵住了,仰头看着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耳边飘过去的声音没有一个字被听进去,只在梁成修目光下移,落在他光着的脚上时下意识往后一躲,随即就被登堂入室的男人直接拦腰抱起,托着屁股抱进了卧室。
明明不是第一次被这么面对面抱着在男人怀里坐下,可每次被这么托抱着坐在梁成修腿上,微微低头看他时,路余就是忍不住想躲,心里没来由的发虚。
房间里的灯在梁成修进门时就顺手摁开了,屋子里亮堂堂的,两人面对着面,在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下,呼吸交错。
看着青年呆到有些发直的眼神,梁成修轻轻摁在他的眼角,另一只受把人在怀里圈得更紧了些,轻声问:“怎么了,哭得眼睛都红了。”
“很红吗?”路余眨了眨眼睛,一开口就是藏不住的哭腔,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这里很红。”梁成修在他眼尾动作很轻地揉了揉,但或许是这里的皮肤太薄,只揉了没两下,指腹下的绯色变得愈发明显。
“现在更红了。”梁成修毫不知错地陈述事实,继续对刚刚的问题锲而不舍,“是因为你舅舅?还是你妈妈?”
路余抓着他手腕的手指微颤了下,半晌才垂着眼睛说:“……我没见过她。”
“她明明不在我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过。可知道她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后,我就是忽然很想她。”
路余尝试着表述自己心里的感觉,磕磕绊绊地描述了一遍后才低声为自己辩解:“我只是太想她了,平时我不会这么容易哭的。”
梁成修安抚地摸摸他的脑袋:“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青年是个多么坚强的男生。也知道他曾经经历过多少的苦难和折磨:“你已经很厉害了。”
路余双手圈在他的背后,不自觉地弯腰埋进了他的肩头,像是一直找到避风港就不愿意再离开的小猫,闷声反驳他:“我不厉害。”
他顿了顿又说:“我现在根本忍不住不想她。”
梁成修的手落在他背后,一下一下沿着凸起的脊骨顺毛似的轻抚:“晏先生不是说已经在查了吗,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她被安置在哪里了。”
“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路余应了声好,接着又陷入了沉默。梁成修也不催他,就这么抱着他,任由他胡乱在他肩头挨挨蹭蹭,把自己的外套蹭得一团乱。
路余闭着眼睛,酝酿了很久,才问出了自己想问却又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如果没有我……妈妈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早死了?”
这个问题在路余的心里藏了许久,一直反复在他的脑海里跳出来,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面对残酷的现实。
“她那么厉害,随便开个公司都能让路峰乾败二十年还不倒闭,又是名校毕业的海外华侨,能力强,样貌也好,如果没有遇到路峰乾,她肯定早早就回家继承家业当上总裁了。”
“又或者她没有躲过这道坎,被路峰乾欺骗了感情,但如果没有生下我,她是不是就能少受点伤害,也就不会产后抑郁,不会早早病逝……”
“路余。”
梁成修抬手捧住他的脸颊,让他不得不面朝着自己:“你看着我的眼睛。”
梁成修的声音低沉而又坚定:“那不是你的错。”
“如果没有生下你,或许她能够躲过产后抑郁,可你了解的,路峰乾不会那么轻易和她离婚。蒋霏更不是会忍气吞声、甘愿默默无闻当个没名分的外室的人。丈夫出轨、小三上门,就凭那两个人闹事的能力,你妈妈也不会随随便便被放过的。”
“而且就算和你的出生有关,那这件事也和当时还只是个婴儿的你没有关系。”
“是路峰乾他没有做好一个丈夫应该尽到的责任,不仅婚内出轨,还偷偷转移你妈妈的名下资产。”
“一切的根源应该在辜负了你妈妈的路峰乾身上,而不是同样无辜的你。”
路余坐在他怀里时,上半身就坐在他腿上,尽管两人之间有一定的身高差距,可在这个姿势下,路余却反而比他还高出了几厘米。
梁成修微微仰头,在他撩起刘海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飘飘,却又珍而重之的亲吻。
“所以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责怪自己,我想你妈妈应该也是这么希望的。”
梁成修揉了揉他右耳的耳垂,指腹下的触感格外明显。
“这不就是证据吗?”
路余没吭声,安安静静地消化了一会梁成修的安慰后,这才撑着他的肩头坐起身来。
他看着那双眼睛,忽然问道:“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到我家门口的?”
“有电梯啊。”梁成修顾左右而言他。
路余有样学样地制住了他的下巴,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瞳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亮莹莹的光,表情却像湖水一样平静无波。
“你没回家对吗?”
路余微微低头,这个姿势让他很轻易地就能以俯视的视角看着梁成修。
“为什么?”
路余垂着眸,眸子里亮着不太清晰的微弱的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消失又出现。偏偏又那样执着地望着梁成修的眼睛,追根究底地向他索求一个答案。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自己会就这样一点点失控,忍不住想要依赖他,想要留下他?
……哪怕是谎言,路余在心底想。
梁成修把他往怀里抱得更紧了些,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把他淹没。
“因为不想你伤心,想你如果真的忍不住哭的时候会不会需要一个拥抱。”
“想陪着你,帮你擦眼泪,也想在你需要我的时候能够立马见到你。”梁成修的掌心轻拢在他后颈,“就像刚才,我就在楼下,只要一个电话我就能随时出现,不好吗?”
“如果我没有给你打电话呢。”
“那我就等着,等到你需要的时候再出现。”
“如果我一直不需要呢?”路余固执地接着追问。
“这样啊……”梁成修似是苦恼地皱起了眉,认真思索了一会后,看着路余认真的表情没忍住弯了弯唇角,捏着他的脸颊笑道,“那我会来找你。”
“不会让你一个人的。哪怕你不需要我,我也会厚着脸皮出现,对你死缠烂打的。”
路余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骤然松了下来。
这就足够了……
他伏下身子,把自己完完全全地塞进梁成修的怀抱里,感受着身前隔着衣服传来的温热温度,心头一片酸软。
这就足够了,哪怕他是骗自己的,至少这份温度是真的,这个怀抱也是真的,这个人在楼下等了自己很久很久也是真的。
路余环抱在他后背的手臂微微收紧。
他想不通,明明自己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甚至远远超过了自己的心理预期,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难受,甚至没有勇气再开口问他另一个问题。
后颈被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地轻抚,梁成修抱着他,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格外珍视。
可是……
路余闭着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听见自己微弱却固执的心声。
假的,都是假的。
他并没有满足,甚至在梁成修日复一日的温柔和纵容下变得愈发得寸进尺,他想要独占这份温柔,想要他对他的好不再建立于他们之间的金钱交易上,想要梁成修真正因为喜欢他而对他好……
可他不敢讲。他甚至害怕如果自己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对梁成修的依赖,和他说自己希望能够真的和他建立情感关系,梁成修会直接被他吓跑。
明明最开始是自己先提出的逢场作戏,也早早就告诫过自己不可以当真,路余静静地感受着心脏沉重又酸涩的跳动,明明这么近,这么真切地抱着眼前这个人,心底却像是破了洞一样空落落的。
路余抿着唇,近乎贪婪地汲取着梁成修身上的温度,嗅着鼻尖已经淡到快要闻不见的雪松气息,许久之后才轻声开口。
“你要留下来吗?”
余余已经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在变质了
但是彻底面对以及接受还需要一小段时间
相信梁总吧,他会带着余余好好往前走的[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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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间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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