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

孟一扬想，难怪他查不到任何信息，原来陆叙桐是他哥私下资助的学生，难怪在孟氏的基金会里找不到名字。

只不过有一点他想不明白，既然孟川资助了陆叙桐，他也确实争气最后以江城状元的身份考进了京南大学，按理说孟川会在他毕业后安排进孟氏的，为什么中途却放弃了这样的大好前程，去选择前途渺茫的娱乐圈。

难道就只为了钱，可若真是家里缺钱，他直接向孟川开口不是更容易吗？

孟一扬将这个疑问提出，孟川脸上的神色就阴郁了几分。

那时候他的资助确实让陆叙桐重新回了校园，孟川不止资助他读书，还为他母亲安排了工作，为此陆叙桐很是感激。当孟川提出要他大学读经管系，日后来孟氏工作的要求，陆叙桐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对于孟川来说，帮助陆叙桐实属举手之劳，还能为集团日后拉拢人才，事情办妥后他就交给手下助理每年照常打钱就行，至此没再与陆叙桐见过面，甚至也没联系方式。

谁知道两年后的某一天，他会在自己的邮箱内收到一封邮件。邮件内容十分有趣，以至于他思忖了许久，最终回了邮件与陆叙桐约了见面时间和地点，就在京南大学附近的咖啡馆里。

带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衣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青涩少年和两年前并没有太多的变化，还是一副安静乖巧的学生模样。

“你在邮件说请我帮个忙，想要我再借你一百万？”孟川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叩着，目光落在他身上慢悠悠说，“这钱，你究竟是想借还是想要？”

陆叙桐闻言，脸色涨红讷讷道：“孟先生，我是想求您借我，这钱我会还的，以后工作了我会每个月攒钱还您！”

孟川轻笑了下，抬起下颔看他，淡声道：“你现在大二，距你毕业还有两年时间。虽说我提过让你来孟氏工作，可你也要经过考核合格才能正式进入，进来也得从基层员工做起……这么大一笔钱，你要还遥遥无期啊。”

陆叙桐沉默，不知如何作答。

孟川又道：“我记得当初你家在外头的债已经全还上了吧，我还为你母亲找了份不错的工作、供你读书。”

他停顿了下，声音有些冰冷：“你说说你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钱？”

“我……”

陆叙桐一向是很敏感的，他在孟川眼底看出一丝不悦，那是一种带着淡淡蔑视和不信任所交织的眼神，尽管孟川掩藏得很深，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

陆叙桐想孟川一定觉得自己像一只索取无度的水蛭，攀上了他的身体妄想着贪婪汲取他的血肉。顿时一股羞愧感倏然涌上脑门，他忍不住后悔起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怎么会发那样一封邮件给孟川呢？

孟川见他半天不回答，微微皱起眉来。

他是个商人，见过太多贪得无厌的人了，带着谨慎与怀疑去审视一个人是常态，因此他说话也不留什么情面。

“小陆，我并非什么慈善家。”他淡淡说道，面上没什么表情。

陆叙桐脸色苍白，原本想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内心撕扯了半天，最终一丝可怜的自尊战胜了内里想要卑微乞求的另一个自己，他颤声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让您失望了。”

孟川紧紧注视着他。

原本他想着有他的扶持，陆叙桐家的日子应该要越来越好才对。可这孩子现在一出口要借一百万，他下意识认为是陆叙桐在大学里逐渐迷失了本心，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欠下了钱。

可面前的男生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霎时面无血色，看着无助又可怜，倒让他开始思忖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张老师都夸赞过的学生，品性方面应该不会太差，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沉默了片刻他说道：“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出来我会考虑。”

陆叙桐轻轻摇了摇头，唇线微微抿起，一如当年在办公室面对张老师那般沉默又倔强。

他内心惶恐又羞愧，如果可以他会回到前两天给发邮件的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清醒一点！孟川给他的帮助已经太多了，可他竟然还妄想凭着张老师那儿的一点微薄情面继续向孟川索取更大的帮助。

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孟氏集团，孟川对于曾经的自己是黑夜里的光束、深海里的浮木，他仰慕崇拜着那年对他施以援手的男人，并一直都在憧憬着有朝一日能进孟氏，能站在与他比肩的地方共事。

如今这场梦，被他的冲动而亲手打碎了……

孟川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习惯，见他不想说也没有再多问。

在那不久后，他再次收到一封邮件。

陆叙桐说自己愧对孟川的资助，想进娱乐圈发展，愿意把这些年他给予的资助款尽数退回。

因为这笔钱是孟川私人资助，没有走孟氏基金也没有签任何协议，陆叙桐并没有什么人身自由限制。孟川最终也没让他退回什么，只是回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好。”

那之后，二人再无任何联系。

*

入了十二月，江浙的天真正的冷了下来。

这两日寒潮袭来，一连下了两天的雪，古镇青石白瓦落上雪，美不胜收。

孙导在片场上就跟活阎王似的，趁着这两日下大雪兴奋地安排众人去拍外景。

这天气，即便穿得里三层外三层都把人冻得直哆嗦，更何况两位主角，为了要美感，愣是只穿着剧服在冬雪里一遍遍过着。

周明轩还好一点，穿着军装加大氅，又在马上颠簸，偶尔还出了一身小汗。反观陆叙桐，除了里头穿了一套保暖的绒衣，外头只套着长袍，在雪中演着目送周明轩骑马远去的戏份，还得不时往雪地上扑，剧组上下看着都替他觉得冷，偏偏孙导觉得这样拍出来的效果不错，一遍又一遍的要求更加完美精细的画面。

这日剧组收工，方舟立马替陆叙桐披上羽绒服，递上热水袋取暖。一踏入开着暖气的化妆间，冷热交替的瞬间他哆嗦了下，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身子沉重如铅。

“桐哥，你坐一会，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方舟说道。

化妆师小琴过来给他卸妆，一边和他聊着天。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剧组里的人已经对陆叙桐有了改观。他随和温沉的性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再加上拍戏时任劳任怨，演技逐渐的熟练不时得到孙导的认可，众人才逐渐反应过来之前的那些传言大多都是假的，陆叙桐能来当主演，是真正靠着实力来的。

“你看着怎么没什么精神？”小琴自顾自说了一会儿话，见陆叙桐答得沉缓，不由得问道。

“大概太累了吧。”陆叙桐扯出一抹笑容敷衍着，他现在就想着回酒店躺床上好好睡一觉。

小琴心道，瞧这状态不太对啊，于是伸手碰了下他的额头，灼热的温度令她轻呼了一声：“你发烧了。”

周明轩进门时刚好听见了小琴的叫声，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探他额头，眉头皱起：“什么时候发烧的，不舒服怎么不说呢。”

“没事……”陆叙桐偏了下头，低声说道。

“这么烫了还说没事。”周明轩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将他搀起来，“走，去医院一趟。”

“不用，我想回去睡觉。”他蹙眉说道，“睡一觉就没事了。”

陆叙桐坚持着不上医院，周明轩无奈只好跟制片和导演说了一下情况，和方舟一起将他送回酒店去。

将人安置好后，周明轩让方舟去联系医生过来看看，回来时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已经沉沉睡过去。

周明轩坐在床沿瞧了一会，拨开他散落在额前有些汗湿的头发，眸底盛满了温柔。

“小桐。”他轻声唤道。

睡着的人儿没回答他，只是难受地蹙起了眉，唇瓣因为发热而显得鲜红。

他心念微动，慢慢俯下身去……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方舟的声音传了进来：“明轩哥，你在里头吗？”

周明轩顿住了身子，看着近在迟尺的唇瓣，不由得叹了口气，随后起了身去开门。

“我在。”他将门打开，见到方舟和身后的几人时怔了一下。

“冯哥，小孟总？”他诧异道，然后又将目光落到孟一扬身侧那个穿着黑色夹克满脸沉郁的人。

这位是……

孟一扬冲他笑了一下，眼皮抽了抽。

心说真他妈赶巧！

今天孟氏苏州分公司开年度会议，他家这位老总非得亲自来一趟，自己来还不够说是让他也跟着来关心关心新剧拍摄进度，两个人乘坐今早的飞机赶了过来。好不容易在公司开完了年会，孟一扬打电话给冯制片问问片场情况，那头就听到陆叙桐身边的小助理扯着嗓子在问下大雪这地方哪儿能找到医生上门。于是在分公司总经理安排好晚上的酒桌后，孟川二话不说鸽了一大群下属扯着他带上私人医生驱车一百多公里赶来了古镇。

孟川没搭理面前人疑惑的目光，径直绕开他进了门。

屋子里开的是壁灯，柔和的灯光笼罩在床上睡着的人身上，许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呼吸略微的沉缓，唇瓣微微启着，睡得不太安稳。

“王医生，快进来看看。”孟川沉声道。

跟在身后的王医生进了门，二话不说开始给陆叙桐看病。

等候的时间里，周明轩暗中打量孟川，然后问道：“这位是？”

“我哥。”孟一扬说道，“今天也在苏州，就跟着我一起过来探班。”

周明轩讶然，他一向不太关注商界的事，原以为孟氏集团的董事长应该比小孟总大个十来岁，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他连忙道：“孟总，久仰大名。”

孟川正在看陆叙桐，听到周明轩在跟他说话，这才有闲心回头微微颔首算是回应，抽空还打量了他一眼。

个子挺高，长得也不错，似乎曾在电视上见过，刚刚就是他一个人在房间里照顾陆叙桐的？

“孟总。”王医生打断了他的思绪，说道，“38.7,体温有点高了，得打退烧针。”

几人的关注点又回到了正在生病的人身上，孟川马上说道：“给他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