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叙桐将门轻轻掩上，转身下了楼。
住院部一楼很是安静，只有中央的问询处岛台上头亮着白炽灯，底下坐着值班的两位护士正在小声说着话。
他看向外头大门处的桌子上果真放着一份塑料袋，上前查看的时候却没发现写着信息的小票，正疑惑着是不是要再打个电话时，他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人影，高大挺拔，黑衣黑裤将要淹没在浓重的黑幕里。
不远的居民楼又开始放烟花了，随着咻地一声响后升起的火树银花照亮了前方的人影，孟川俊逸英挺的面容在光彩流溢中逐渐清晰。
在一阵烟花繁落后夜色逐归平静，二人始终隔着几道台阶的距离相顾无言。
陆叙桐的心跳得厉害，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热，在这寒冷的冬夜里，心底有一把火在烧着，将他如死水般的情绪蒸得沸腾。
孟川看着那道单薄的人影在萧瑟的风里仿佛弱不禁风，他想狠狠将人搂紧怀里，用大衣裹住，给他最温暖的拥抱，但他始终没动……
就在三小时前，他挂断了电话，抽了三支烟后，终于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了。
他想见陆叙桐，想抱着他面对面亲口说新年快乐，于是他利索地转身下楼在一众亲戚惊奇的目光中出了老宅，让姚江给他叫了辆长途出租，花了三倍的价钱，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来到江城，快到时不忘点了份外卖在楼下守株待兔。
孟川长这么大，没干过这么疯狂的事，大年夜千里迢迢只为了见一个人，亲口说一声祝福语。如今终于见到想见的人了，他安下了心，将滚烫的心绪敛入眸底望着那道人影。
孟大老板也有他自己的骄傲，他付诸了行动，所以他在等，等陆叙桐朝他走过来，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
陆叙桐静默了一会，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迈开有些发软的步子走到他面前。
“你怎么来了？”他仰头看孟川，哑声问道。
“想你，就来了。”孟川垂眸，“冷死了，我这一路挨冻过来的，能不能给个奖励？”说着，他微微张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他。
陆叙桐再也顾不得装什么矜持，他的鼻尖泛酸，撞入了坚实的怀抱里，主动搂住了那道劲瘦的腰身。孟川将大衣解开，把人裹进来。
在寒风里，两个相拥的人彼此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陆叙桐把人领上了楼，将病床前的床帘拉上隔绝出一个小客厅，然后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几上。
孟川瞧了一眼桌上堆着的一堆自热速食品，其中还有一袋拆分拆一半，还没冲上水。他挑起眉不悦道：“这就是你说的吃了？”
陆叙桐抿唇，有一点点心虚，不着痕迹地讨好着：“刚才没胃口，现在饿了，还好孟先生你带了吃的来。”
孟川看着他柔软的绒发，一副安静柔和岁月静好的模样，不禁心中柔软，早把心底的因他欺瞒的不悦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替他拆开了袋子，露出里面印着云霄酒楼字样的三菜一汤。
“大半夜的，就附近这家酒楼还做生意，将就吃一下？”他说道。
陆叙桐听着他低柔的话语，望着面前的食物，眼圈微微泛着红，他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吃？”
孟川默了一下，又听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孟川敛眸，倾身抚了下他头顶的发，那股疼惜泛滥着翻涌着快要溢满他整颗心脏。他怎么会不知道……在陆叙桐说自己和家人一起吃饭时他就觉察出不对了。
因为早在三年前，他就知道陆叙桐的妈妈躺在了医院里。
“叙桐，三年前是我错了。”孟川说道。
他微怔，随后摇头：“不，是我没分寸。孟先生帮我那么多，我却得寸进尺的向你索取更多帮助。”
孟川心上一疼，攥住他的手：“是我、是我不好，那时候我态度不好，我应该听你把事由说出来。”这些日子他总想起当年，原来少年在自己面前倔强又小心翼翼的面容从没忘记过。他能理解当时的陆叙桐，面对自己冷漠的言语，少年勉强维持着自己薄弱的自尊，不愿再把缘由说出博取同情。
陆叙桐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事情都过去了……”
孟川看他这般，却有些焦急着恼：“没过去，在我心底没过去。”
陆叙桐怔怔望着面前的男人，听他轻声说：“其实后来不久我又让人去了解你家的事。”
咖啡馆碰面后，孟川回去思来想去觉得不对，他不应该武断的下结论于是派人去查。后来秘书告诉他，陆叙桐家里出事了，他那欠债跑路的赌鬼爹听说家里有人资助于是又跑回来找他们要钱，陆叙桐的妈妈不愿给，二人在家里争吵起来，他爸将他妈失手推下了楼梯……
难怪他那么需要钱，孟川让秘书去找陆叙桐想再跟他谈一谈，可就在这档口他收到了陆叙桐发来的邮件，陆叙桐表示要进娱乐圈，辜负了他的期望。
于是孟川气极，他一边气自己最初的武断，一边又气陆叙桐死脑筋不会张嘴直接告诉他实情。当时的他也才刚留学归国，心浮气躁一身的傲气，哪里会低下头主动去帮助别人，于是回了极硬气的话：【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后悔就好。】
“你知道吗？你是我第一个资助的人，我第一个看中的人才。”孟川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低声说道，“我那时候刚接管公司壮志踌躇的，一心等着我培养的精英学生能进公司帮我呢。”
“孟先生……”
“那时候我挺受打击的。”就好像自己从路边捡回了一只小奶狗养着，想等他长大了和自己玩，可后来它却跟着别人跑了。虽然是因为小奶狗遇到了困难，自己在身边眼睁睁看着没救它，它才离开的……
孟川将他搂进怀里，将脸闷进他的颈窝，闷声道：“对不起。”
陆叙桐说：“没关系，我现在很好。”最重要的是，我重新遇上了你。
他将人压在沙发上，亲吻着颈侧跳动的脉搏，吻上冰凉的耳垂，然后慢慢游移到轻薄的眼帘、秀挺的鼻梁还有微翘的唇角……
孟川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烈的**低喃：“叙桐，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陆叙桐睁着朦胧的双眼看他，轻轻喘息着问：“是、是哪种在一起？是交往吗？还是其他的？”
孟川情意迷乱，只顾着吻他，含混地回：“你说是哪种就是哪种，我只想要你。”
“唔……”温热的舌尖撬开他的齿关扫进来，纠缠着他的唇舌，席卷着他周遭稀薄的空气，陆叙桐大脑缺氧再也没能顾上问问题，攀附上男人宽阔的肩热烈地回应着。
咚——
新年钟声敲响伊始，孟川稍稍离开了陆叙桐红肿水嫩的唇瓣，柔声道：“新年快乐，桐桐。”
陆叙桐脸颊微红，抿了下唇羞涩道：“新年快乐，孟先生。”
孟川惩罚似的轻咬他的下唇，蹙眉道：“叫我名字。”
“孟川。”他眸底泛着光亮，乖顺地叫着人名。
孟川这才心满意足，俯首轻啄了下他的唇角，弯唇道：“乖。”
-
孟川陪着陆叙桐在医院的病房里度过了一个大年夜。两人伴着新年钟声亲热完，吃过半热不冷的外卖，他原本是陪着陆叙桐坐在沙发上看小破电视机里的春晚，但到了后半夜搂着怀里人的腰，将头枕在人肩膀上就开始打起了盹。
陆叙桐轻推他：“去小床上睡。”病床的边上搭了个小床，那是用来陪床睡的。
孟川看了眼那张简易小床，嫌弃地皱了皱眉嘟囔道：“不去，我就在这儿陪你。”
陆叙桐无奈一笑，于是说：“那你把头枕我腿上吧，这样舒服点。”
孟川想了想，依言躺下，将头枕在他的腿上，一双修长的腿搭到了沙发外，束手束脚的睡。
陆叙桐抬手抚他的眉眼，轻声说：“谢谢你。”
他闭着眼微微勾唇，逐渐进入梦乡。
到底是养尊处优的大老板，什么时候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过过夜，第二天起来时孟川不负众望的落了枕。他郁闷着一张俊脸坐在沙发上由着陆叙桐替他的脖颈揉精油。
“这儿没法睡，你下午就回去吧。”陆叙桐说道。
他则死鸭子嘴硬：“你都能待着我为什么不能？”
陆叙桐哄他：“我看你一早上接了好几通电话，大过年的应该很多人找你，别在这耗着了。”
孟川想了想说道：“那你和我一起回去。”
他摇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女人，轻声道：“我一整年都在外面跑着，也只有过年才能回来多待几天陪陪我妈。”
孟川沉默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床上的女人一脸祥和的躺着。他还记得那年他起意要资助陆叙桐时曾跟着张老师一起去老巷子探访过，那时候的女人模样比现在年轻了点，见他们来便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想握手感谢，后面像是怕他会嫌弃又颤巍巍地把手缩了回去。
思及此，他心底也不是滋味起来，他不再劝陆叙桐和他一起离开，但家里的电话跟催命似的每隔一小时来一个，到了下午不得不回去，他把床帘拉上将病床和沙发隔成两个小空间，然后把人儿子压在沙发上结结实实亲了一通，才念念不舍道：“那你留两天时间回京，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