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就是那位不幸被退亲的可怜人了。
镜中的少女乌发云鬟,面容秀美,而眉目中又带了点深邃风流。瓜子脸,柳叶眉,琉璃目。
生的柔美,又不失英气。
柔弱似水,动若雷霆。
正如她所修习的剑舞一般。
现今正是大唐盛世,当今天子年富力强,正是开拓进取之时,四海平定,歌舞升平。至于他那隔了三十年后才会有的沉迷美色不理朝政,还早着呢。
朝堂还是谢羽记忆中的朝堂。但江湖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门派繁多,武艺颇杂。
至于谢羽现在所属的势力,名叫忆盈楼。师从公孙大娘。
就是正史上后来被高度评价的“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的剑舞创始人。
这姑娘叫曲云。
前一阵刚被退婚。
谢羽整理了下原主身上的剧情。
集阴差阳错虐恋情深为一身。
首先,这姑娘有一个官配cp叶晖,藏剑山庄二公子。其次,她有一个一手养大的小师弟,秀坊为数不多的男弟子孙飞亮。
她本人,是昔年荣登剑侠情缘cp榜前三的主要人物昭秀兼五毒教主。
现在这个时间,是刚走完退婚流,将要拿上接任五毒教教主走上人生巅峰的龙傲天剧本的时候。
整个人生跌宕起伏,履历辉煌。
但她是愿意过这一生失得反复的日子,还是愿意在秀坊平平淡淡生活。
可惜,这已无人能再给出答案了。
披霞戴玉的温柔美人走进了房,看这小师妹呆呆坐在床头,心头一痛。
“阿云。”
谢羽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高师姐。”
高绛婷心下一酸。
师妹自小倔强,从不肯示弱半分。如今为了他们安心,还要如此强颜欢笑。
叶晖啊叶晖……本想他该是师妹良人,二人两情相悦,已结交多年,没想到,仅仅师妹身世问题,他竟却步不前。
阿云一个女儿家,去了三月,有心与他解释误会,叶晖却闭门不见。
若不是她病倒被阿亮带了回来,还不知要闹到什么地步。
高绛婷犹豫了下,才轻声道,“那负心人……不提也罢。阿云,无论如何,忆盈楼都是你的家。”
无论阿云是不是与五毒教相关,他们相处多年的情谊也不是假的啊。为何,为何叶晖就待她如此冷酷。
可怜的阿云……
她一脸悲色,叫谢羽见着,倒还以为刚被分手的是她才对。
“谢谢师姐。”
谢羽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些日子我也想开了,世间没有不散的宴席,也许是有缘无分罢了。如今我只待叶公子作个旧友罢了。”
“当,当真?”
高绛婷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确实已平静下来,神色不复过往郁结悲戚,心下总算是安定了些。
她试探着问她,一时又恐她再次拒绝,声音轻了又轻,“今日天气晴朗,阿云同我出门走走吧。”
“好啊。”
正好她也想到处转转。
粉色的珠帘逶迤而开。
七秀流水回廊,柔美婉约,来往弟子动作如行云流水,连头发丝儿都透露着一种精致。
“师姐!”
“师姐!”
听闻她出了门,十岁的小小少年连忙追了上来,靠近她时,又有些发怯,徘徊不前。
“师姐你,还好吗?”
谢羽揉揉他的长发,“我已大好了。”
“阿亮近日课业都按时学完了吗?”
孙飞亮呆了下,才重重点点头,“都学会了。”
“那就好。小孩子家家的,学习最重要了。”
“……我已经长大了。师姐。”
他生的相当漂亮。眉眼风流,骨肉均匀,有着舞者婉约姿态,又生着少年义气,眼睛更是黝黑明亮,着一身金粉霞衣,披金扇纹,乌发一尾缎带束成高马尾,神态天真自然,一派风流。
好像是强调着什么似的。
谢羽想了想,这孩子后来跑到五毒,为了曲云姑娘跳了万蛊池练成毒尸,这副出众的容貌在消失再万虫噬心之下了。
……既然她来了,这事也就算了。
她谢羽一向最看不得漂亮小孩受苦了。
师,师姐为什么这样盯着他看……
孙飞亮耳根子红了一片,眼神飘忽起来。
“我知道了,阿亮。以后还要好好跟着各位师姐学习。”
无论日后他的师姐还在不在他身边。
……
天朗气清。
忆盈楼地处扬州,瘦西湖畔山清水秀。
正值春日,天光正好。
水面清透见底,游鱼逍遥。
外坊楼中歌舞升平,言笑晏晏。
来往游人,富甲贵胄不绝,文人骚客不断。
楼中弟子轻盈灵动,来回于舞坊之间。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也就难怪,忆盈楼与千岛长歌门,秦岭万花谷齐称大唐三大风雅之地。
画舫游船,莺歌燕舞。
几人沿着瘦西湖畔行去。
耳畔丝竹管乐声声,带着缱绻温柔之意。
这份平静十分难得。
也许正是盛世之下才能有的安然吧。
“小小姐。”
一身紫袍各类蛇虫银饰的老者蹒跚而来。
“你考虑好了吗?”
地处苗疆的五毒教正是内外争斗剧烈之时,急需要有人能够统领大局,若非如此,恐怕这位艾黎长老也想不起来前教主还有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师姐,你们去吧。”听到这道声音,谢羽有一种果然如此不出意外真的来了的感觉,她停下脚,含笑道,“留我同这位长老谈谈。”
艾黎长老真是一点也不想她休息下来啊。
“师姐……”孙飞亮看到他,显得有些警惕。
他其实并不希望师姐离开忆盈楼。……并不是因为那小小私心。只是觉得,这位老先生来到忆盈楼后,师姐就再也没有开心过了。
他,不希望这样。
“阿亮,跟师姐去吧。”
……
“长老有礼了。”
少女露出微笑,眉眼弯成月牙,一派柔和。她完全继承了她母亲姝丽容色,眉目妍妍,二八年华,正是明亮动人的时候。
似乎感情上的背叛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阴影。
……按照他的猜想,叶晖避而不见,小小姐就该对中原人失望随他回五毒去了才对。
结果她闭门不出半个月,出来了也根本没想着见他,反而有兴游湖去了。
“小小姐,不必客气。”
“长老近日游历扬州,觉得如何?”
她也不提他暗中做的那些事,仿佛是问好长辈一般随口闲聊两句。
唇角笑意清浅,温柔典雅。
艾黎长老反而有些忐忑了。
几日前,她还一副为情所伤的憔悴模样,现在却好像一下子恢复过来,又成了传闻中昭秀的容颜焕发了。
难道是他做的事被小小姐发现了?
艾黎长老不由锁紧了白眉。
可是,说到底他其实也没有多做什么。只是将小小姐是五仙教苗人的事情告诉了叶晖而已。
是那位叶公子他自己没有办法接受罢了。
走前一步的少女停下脚,深邃的眉眼笑意盈盈,“若非五毒教如今没有首领,秩序失衡,长老会来见我吗?”
说到底,原主这小姑娘也是被遗弃的。
遗弃其实无妨,再度找来也无妨,考虑到其母亲的生身之恩,也是该走一趟的。他们只是不该为了让她回到五毒帮忙,毁了她难得的自小情谊罢了。
去与不去是她的选择。但如果被人斩断所有退路不得不选,那就太令人失望了。
“……”
艾黎脸色苍白下来。
他不知道小小姐从何知道的,但她说的,又是事实。
苗人并不像中原人那样,心机百变,能想办法通过叶晖绝了小小姐的留恋,简直已经是极限了。
“教主失踪,五仙教争斗不休,若无一人服众,恐怕……小小姐留恋红尘,艾黎出此下策,也是情非得已啊。”他单膝跪地,痛陈道。
谢羽回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也毫不意外,“起来吧。长老。你是教中长老,大可不必如此。”
“我在楼中长成,难舍自然而然。你堵了叶公子,莫非还要堵了我师父师姐她们吗?”
“这,这……”
艾黎一下子佝偻下来。
“何况师父待我恩同再造。”
“如此说来,小小姐,小小姐当真不愿回去吗?”他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眼泪,悲痛道。
“您老急什么。”谢羽随手转了下手中的锦绣鎏金折扇,扇尖落下托了托他的手臂,然后走在绿柳湖畔,“先说说情况吧。”
所谓医毒不分家。蛊,也只是百毒之一。过往游历大川,她也有一段日子学医,研究了很长一段日子的百草虫鱼药性,多数时间是用于病患者调理五脏六腑,蛊术之上,碰见了,依着药性也就解了。蛊乃偏门,她没有系统学过。现在有个机会,去一趟倒也无妨。
晋干宝《搜神记》说:“盒有怪物,若鬼,其妖形变化,杂类殊种.或为猪狗,或为虫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状。常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
世人提起蛊,多以为阴邪害人之物。也难怪苗疆子民自称五仙教,传到中原却成了五毒教了。
医毒一体,而是仙是毒,端看如何用罢了。
“……”
几天不见,她似乎反而更有那样中原人所追求的温文气质了。
这叫艾黎长老一时摸不透底了,老老实实交代了左右长老及现在五圣使之争。
五仙教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就算是一团乱麻,也没有下手的头绪。
时局艰难。
来找小小姐,已经是所能选择的下下之策了。
基本上与谢羽记忆中的乱局大差不差。
右长老艾黎是个老好人,左长老乌蒙贵是纯血论鹰派,五圣使各展威能想上位,中间还插了个邻居唐门浑水摸鱼。
她这前教主之女的身份一回去,基本上是除了艾黎,四面受敌。
“知道了。所以现下重中之重是要拿下乌蒙贵,收服治愈塔纳一族,要么找回旧教主要么选出新教主是吗?”
“正是。”
“好。我大致有数了。”要处理武林门派的纷争,果然还是要从武力说起吧。曲姑娘本身武艺尚可,但扔到苗疆那种蛊虫堆里还是有些不够看了。这事可以稍往后攒攒。
她话头一转,“我听说苗疆孔雀挺多的?”
艾黎被她的大转折搞蒙了,“啊?是,是的。”
“会飞的吧?”
艾黎:……
“……教中的确实会。”
谢羽笑道,“那挺好的。”
这个世上奇奇怪怪的功法挺多的。她忽然觉得养一只小凤凰出来也挺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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