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时辰尚早，你怎么就想走了？”嬴政站起来送她，面上心里对白凤的不虞更甚。
“早去早回嘛。我给他们留个信，取了琴就回来。”素素理了理他垂在身前的头发，道：“既然是你过来接我，我总是要和你住一起的。”
素素自然知道他心中的那些不愉快，也知道要怎样才能帮白凤在嬴政面前博得点好感。“白凤可拦不住我。”
听到她的话，嬴政虽然嘴上不说，脸色却是缓1和了不少。
当晚，白凤和墨鸦回到家时见到的再也不是往日的灯光，而是一院的黑暗。
“她走了。”白凤有些失落地将竹简递给墨鸦，不等他看完便想到马上就要和嬴政见面，心中有些忐忑，道：“墨鸦，你说那个人会同意我们的事吗？”
“现在他肯定是不同意的，但同样也不会反对。”墨鸦将竹简丢到火中，煮着汤道：“真正的考验还在以后。”在我们到咸阳的时候，它才会真正开始。
而且，到那个时候，我们将真正拥有自己的身份，不再像如今这样，如同一个工具一样的活着。
“你以后可一定要努力啊。”墨鸦鼓励地拍了拍白凤的肩膀，道：“不然你和素素可就难了。”毕竟秦王这次居然亲自来了，不管是为了什么，足以说明他对素素的重视。
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素素虽然有些遗憾画中人都没有眉眼，但是起码记忆已经不是一片空白了。
“阿姐，对弈的两人是谁？”嬴政在旁边看她画完，一边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笔洗中清洗，一边问道。
“粉色衣裳的是我师父，玄色衣裳的是我师叔。”素素解开绑住袖口的系带，笑着端详着画。脑海中那些画面即便模糊不清也让她想着就觉得开心。师父，师叔，你们现在好吗？“我所有本事都是他们教的。”
“阿姐，他们也是神仙？”嬴政看着画中人空白的脸，便明白素素只记起来些许。想起秦国暗探关于韩非与荀子间的对话，嬴政有些期待素素的回答，但又不敢听到素素的回答。
“是啊。我师父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而师叔是四海八荒最厉害的战神。即便是天帝有事相商也要亲去昆仑虚，而非师父师叔前往天宫拜谒。”素素即使想不起师父师叔的事迹，但是她语气中满满的自豪，只要是能听见的人都能分辨出来。其实还是有点遗憾，没能想起来更多。
素素虚虚地在他们的面容处摩挲，情绪虽不可见的低落了一分。
“世间果真有着一种超越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之中掌握着命运。”嬴政同样低头，看着桌上的画，神色悠悠，对这种力量透露出渴望。
“阿政，你这话听着奇怪。”素素听到嬴政的话，像遇到了个难题一般，皱着眉，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
“阿姐不认同我的话？”嬴政不明白，在他眼里，素素以及那画上的神仙有着掌控旁人命运的力量。“神仙难道不能掌握命运？”
“自然不能。超越凡人的力量有很多，但能掌控命运的，唯有一种。而这种力量，无法被任何生灵掌控。”素素望着屋外的月光，神色飘渺。“神仙也会老，会死。和人相比，不过是年岁久上一些，多看了许多年的草木枯荣，朝代更迭。就如同人可有四季，而夏虫不可语冰，其实都是一样的。”
“阿姐，我。”嬴政脸上混着不安与恐惧，话说到一半却就怎么也说不出了。
“阿政，你在害怕？”素素猜测道：“害怕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是。”嬴政道：“神仙也会死？”
“是的。”素素微笑着。这一瞬间她的神色平和安然，看向嬴政的目光包容而平静，就像记忆中桃谷永远晴朗的天空。她回答道：“混沌是所有生灵的归宿，神仙也不例外。”
素素想，她或许知道嬴政在害怕什么了。但这件事她只能暂时宽慰他，死亡与她而言，同样是一种可怕的事情，尤其是面对至亲至爱的时候。
“阿政，这世上的一切都有终点，别怕。”素素搂住他，轻轻地抚慰着。“至少现在，我在这里，而你，在我身边。”
顺着素素的力道，嬴政靠在她的肩头，周身锋利的气势不复，乖巧得像个孩子。阿姐还在轻轻地哼唱不知名的曲调。嬴政闷声问道：“阿姐，以后，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会一直陪着我面对一切吗？”
素素轻笑道：“这是自然。你可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和你一起，还能和谁一起？欸？你看外面，那些剑光是不是说卫先生和盖先生交手了？好漂亮。”
嬴政顺势看向外面，脸藏在烛火漏下的缝隙中。“应该是。我打算明天见一见韩非，阿姐，你觉得怎么样？”
“你如果有自己的计划，那就去做，不必考虑我。只要你保证，你是安全的。”素素看着外面绚烂的剑光，回答道。
“我知道了。”嬴政看着素素的侧脸，散落的光时不时地映在她的脸上，很美。“阿姐，你可取字了？”
“我不记得了。怎么，你想为我取字？”屋外的光华消失，素素转头看向嬴政，眼中含笑。
“可以吗？”嬴政问道：“我其实还想让阿姐给我赐字，我只想让阿姐给我赐字。”
“可以是可以。”素素神色为难道：“我不保证取得好。你这么兴冲冲的，难道早有打算？”
“只要是阿姐的祝福，什么都好。”嬴政展颜，避而不谈自己的安排，神色轻快不少。“盖先生回来了，阿姐，我们...阿姐如果困了就去休息吧。”
“我不困...”说是这么说，不过哈欠和咳嗽一样是忍不住的。素素手遮着，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睛都湿润了。
嬴政原本恨不得任何人见到素素时身边都只有他，或者他对外时身边总有素素。但此刻夜深，并且宣示主权这件事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差这一次。因此，他半哄半劝，先哄她去休息。
和盖聂短短交谈后，嬴政便歇下了。
夜静静的，梦软软的。
自回了咸阳，嬴政便再也不曾用过午食。今天他本想陪素素吃上一些，却被她以养生为由，灌了一碗五谷粥。
他分明是年轻力壮的年纪，哪里就需要养生了。
“好吃吗？”素素听见他重重撂下筷子的声音，不以为意，反而笑看着他问道。
嬴政冷峻着脸，唇也紧紧抿着，回视她。
“好吃吗？”素素笑意不减，看了看他面前一干二净的碗，再问。
“嗯。”嬴政无奈，点点头。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素素从他的冷脸上居然看出几分委屈。
“都这么大了，怎么看起来比小时候还任性？”素素莞尔一笑，无奈中又有些宠溺，道：“就算要陪我也要慢慢来，让你的身体适应才行，不然吃了苦头，你还要生我气。”
“不会。”嬴政握住她收拾碗筷的手，道，看着她的目光认真而坚定。我永远不会因为吃苦而生你的气，只要你一直站在我这边。
“嗯？”素素有些摸不着头脑，是不会吃苦头还是不会生气。
不想对素素说出这样类似交易的话，嬴政移开目光，看向餐盘道：“我来帮忙。”
“好。”素素同意了，虽然她觉得……嗯？居然有模有样的。
“阿姐是不是打算看我笑话的？”嬴政看到她脸上的惊讶，调侃道。
“哪有？”素素被他戳破了小心思，尴尬地刮了刮鼻尖，过去搭把手。不过居然敢调侃我，看我怎么……
“阿姐，你脸上沾了东西。”嬴政冷不丁地出声，趁着素素看向自己时抹了她一脸的凉水。
“阿政！”素素此刻也想不起来什么长姐的威严了，顿时和他闹了起来，满院子追着他，一定要把水抹在他的脸上。
这场“战事”在素素达成所愿之时结束。此刻，两人的衣服都已不成样子了，索性全部换了。
“阿姐，帮我带上。”
“阿政，你这面具怎么又要带上？”素素换了衣服出来，接过面具。手指轻轻地在那棱角上一触，瞬间移开。“好锋利，阿政这样行吗？会不会不舒服？”
“不会，左边一点就好了。”嬴政道。
“怎么会想到带着这个？”素素好奇道。
“一来我的身份不能暴露，二来，若是韩非连让我心甘情愿露出真面目的能力都没有，我们也就不必长谈。明日便可启程回咸阳。”
“新到的秦使不知道你来新郑？”素素惊问。
“是的。李斯是吕不韦的门客，为秦国效力。”嬴政点头，语气平淡，面容沉静，似乎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种怎样危险的境地。“阿姐，我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但对我而言，值得。阿姐，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哼！就算真有事，我也绝不会让你出事的。”素素点了点他的额头，败于他的苦肉计。若是这样，我也不便出面，而白凤和墨鸦就不能和秦使一道离开了。
“……阿姐，你待会儿要不要听？阿姐？”嬴政问道，却没能得素素的回答。
“什么？”素素回过神来，面露歉意道：“阿政你说什么？”
“阿姐在想什么？”嬴政问道。
“在想怎么才能让白凤墨鸦安全离开。”素素说着自己之前的打算。她道：“我原本打算以公主的身份和秦使一道入宫拜见韩王，再在朝堂之上佯作好色，借口于旁处见过他们俊朗的样貌，要这两人随侍于我，同我回咸阳。如此一来，即便姬无夜不同意，韩王也会因为秦强而同意。而姬无夜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在我亮明身份后在韩国动手，毕竟，我代表着秦王室。和之前死去的使者相比，我的死足以让秦军的出兵变得名正言顺。”
看着嬴政越来越冷冽的脸色，素素话头一转，道：“当然现在就不行了。”
“既然如此，不如等会儿我们听听韩非如何回答。”嬴政叫她点头，神色缓，道：“阿姐，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牺牲名声，即便秦国不在乎虚名。我也希望别人提到你的时候，是赞扬的。”
盖聂：王上，其实我……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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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天行九歌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