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我会正式公布参选,接下来的时间可能很乱,有的人需要大家去安抚,另外有些,想各位帮手,叫他们不要说太多话。”
01.
“Roya Ho,何罗雅,港英混血。七岁时父母离异,母亲返英,父亲另娶。十七岁就读于香港中文大学新闻与传播学系,剑桥大学传播学硕士肄业。回港后被警务处特招,现就任于公共关系科,是梁紫薇梁sir的部下。何小姐,我有没有哪里讲错?”
“我五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我七岁那年妈咪回国,本来我要同她一起走。”何罗雅环抱双臂,“不过你和我所讲的内容都是public information,我不懂再做重复叙述的意义。”
“那我们直入正题。”文件被合上,问询室里回荡着厚重书页相互撞击的声音,“何小姐,你最近和剑桥的老同学有没有联系?”
在唱片店老板的指引下,方家明走上二楼的小隔间。推开门时何罗雅正播放唱片,她抬头,歌声随她的动作缓缓流出。“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
“还是老歌有味道。”何罗雅冲方家明伸出手,“手机给我。”
“你做媒体人真是屈才,”方家明看着何罗雅抠出他的手机电池,“你应当去情报部门。”
“一专多能,技多不压身嘛。”
“大费周章地约我见面,怎么,有什么劲爆的新闻?”
何罗雅递给方家明一个地址,“有没有空去一趟,那里要拍电影。”
“主人公是谁?”
“警务处副处长,刘杰辉。”
“大制作啊。”方家明倒吸一口冷气。
何罗雅笑得更开了,“要听剧透吗?”
“愿闻其详。”
“没准编剧会写作刘杰辉因公殉职,再不济也是他行动失利。”
“你要跳船?”方家明眉头紧锁,“New Cambridge Five?”
“我何时乘过船?”何罗雅随手抄起唱片袋打方家明,“我不吃分党分派那一套。”
“你要害死我。”
“怕了?英国议会都漏得像个筛子一样,后天出台的法案,昨天就见报,一个小小的香港警务处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人一策?”
“少同我扯皮。”
“好了好了。”方家明摊手,“为什么找我?”
“你是独立新闻人嘛,”何罗雅不以为意,“我信你多过电视台和报社。”
“撒谎。”方家明摇头,神情浮现苦涩,“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想同你讲实话。”何罗雅抬起方家明的下巴,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只有你能帮到我。”
“从前我就跟在你身后,随你从港中文去剑桥,又随你从剑桥回香港。还记得当年老师带我们出国拍作品,正赶上内战,所有人都不敢离开酒店,只有你,顶着炮火也要把新闻做完。我扛着摄像机,镜头和眼里都是你……”
“你也说是当年了。”何罗雅推了一把方家明的肩膀,“你怎么变得这么感性?”
“你那么聪明,我不必多说。”方家明拍了拍放在西装胸袋的地址便签,“稿子什么时候给你过目,组长?”
“我几时查过你的稿子?你觉得可以发布就发布喽。”何罗雅帮方家明安好手机电池,“只是一点,要尽快。”
“我知,时效第一嘛。”方家明接回手机,“功成之后请我吃饭?”
“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方家明走下几阶台阶,又折回来,“其实你从来不适合做喉舌,这篇稿子你来写会更出彩。”
“难道我不想做新闻?”何罗雅苦笑,“你知道我走不脱。”
“所以好多同学羡慕你被特招,而我只替你难过。”
“不敢劳烦。好好写稿。”
方家明再次见到何罗雅时她正在汽修店边吃干炒牛河边看新闻。看见他来,她向他示意还有打包的虾饺。
“英国佬做饭难吃得要死。”何罗雅嘴里含糊不清,眼睛仍黏在新闻上。
“你也是半个英国佬。”方家明没动虾饺,他知道她最爱这个。
“起码我态度保守,只做水煮,不做创新。”何罗雅话头一转,“今早陆明华的发布会,你怎么看?”
“云山雾罩。”
“答又没答。”何罗雅同方家明的观点一致,“都同我一样,不做创新。”
方家明调笑地问:“难道他也保守?”
何罗雅摇摇手中的叉子,“他们信奉一家独大来着。”吞下口中的食物,又喝了半杯鸳鸯奶茶,何罗雅继续说:“‘部署’,记者问得好没水准,陆明华可是镀过金身的老狐狸,挖坑太浅倒不如不挖。”
“那要怎么讲,”方家明问,“‘内定’?”
“既然他不会回答,那么重点不就应该落在使全部民众都听得懂吗?有多少人能在第一时间内反应过来‘会不会打乱你的部署’是什么意思?”
“是了,是了,”方家明递去餐巾纸,让她擦擦因激烈言论而掀翻在衣服上的油渍,“阴谋论最合你的胃口。”
“不是阴谋论合我的胃口,而是阴谋论最能满足人性。人治,法治,打打官腔也就罢了,谁能想象如今的受众有多蠢笨?”何罗雅站起身,“几时变成这副模样,新闻不像新闻,政治不像政治。”
“火气这么大?”方家明被何罗雅的反应吓到,“哪个惹到你?”
“三十九岁结婚,有小朋友,警队都知刘杰辉的老婆是大陆客。而我最憎的是用家人做投名状。”
方家明了然,“你是憎他,还是憎你爸爸?”
“讲真的,我不在乎学历,他那时称病急召我回香港,我没有二话,连夜乘飞机回来。”何罗雅似乎冷静了些,只是有眼泪落下来,“他对我没感情,我为他牺牲的也够多了,难道真要我学哪吒剔骨还父?”
“你应该割肉还他。”方家明有意叉开何罗雅不快的回忆,“同学都讲你是西方骨,东方皮。”如此生得极美。
“终归我是他搭出来的一台戏,反正我什么角色都能扮。”
“Sorry,提起你伤心事。”
“他老了,他能对我只手遮天到几时呢?他们能对香港只手遮天到几时呢?”何罗雅抹开眼泪,长舒一口气,“Nevermind,不想他们。你上次写的稿子很出彩,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怕不是你又要用到我。”方家明也起身,仍由何罗雅为他缠上围巾,“不如把另一头绕在你脖子上,这样我们就真真正正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你才走了几步远呀。”何罗雅说,“负面新闻写太多了也不好,准备帮新警务处处长加冕吧。”
“你心中的理想人选肯定不是刘杰辉了。”方家明挑眉,“而副处长只有两个。”
“我会再给你消息。”
“Roya,”方家明叫住就要离开的何罗雅,“前些天我见了几个老同学,你联系的人不止我一个,对吧?”
“虽说一专多能,但我更信术业有专攻,什么风格的人写什么风格的新闻。”何罗雅摆手道别,“这是我的‘部署’。”
“当年在剑桥,多少媒体报社向我抛橄榄枝,我没应。公共关系科任职的十几个月里,从我手里出去的通稿从来是最滴水不漏的,无需半点修改就可以发布。”何罗雅松开环抱的双手,撑在桌子上,“还有,你知不知我爸爸同特首是什么关系啊?审我?你够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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