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尘跟着江月鹿二人一路无比顺畅安全,充其量只是远远听见远处山林打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这次走到半山腰不知何处,可算是叫他碰见了一撮修士。
说来也巧,赫然就是在山脚入口御剑先行的那一队人,听其所言,是来自一个叫清风谷的门派。
不过清风谷这队人应该是遇见了些危险,比之先前,一个个皆狼狈了不少。
而眼下他们围在分岔路口的一个巨大石碑前,石碑光秃秃的,碑前飘着个人。或者不应称之为“人”,而是一道半透明的灵体,在半空中晃晃悠悠。
那具不知从何而来的灵体,是个须发尽白的老者,鹤发童颜,眉毛同胡子一样长,压盖在眼皮上,叫其双眼再勉力也只能睁开一条缝,故而他无论做什么的都瞧上去笑眯眯的。
这长眉老者边飘边慢悠悠地说话,絮叨来絮叨去却只有一句——
“嗳,我家大黄在睡觉,切莫惊扰了他。”
围观的那队修士在旁哈哈大笑。
白霄尘也好奇地凑上前去:“敢问你家大黄是哪位,现身在何处呢?”
而那老者竟然回了话,他模样无奈地叹道:“我家大黄可凶了,我已管不了他。后生们,切莫要前进了,速速回头还有救。”
有修士惊奇他终于改了台词,也来逗他:“老头儿,我们没法回头,只有到终点才能从传送门出去!你说这要怎么办?”
对方:“唉,是,你说得对,不要贪心,什么都不要捡。”
简直驴头不对马嘴!
众人轰然大笑。
老者突然叹气:“好吧,那只能去一个地方捡,但要静悄悄的。”
有修士忍不了了,挥剑斩碎了这道灵体,白霄尘正想阻止,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灵体被劈成两半。
那修士回剑入鞘,不屑道:“这也不知是多少年前来密境探险之人留在这里的残魂,时隔太久,他已失了神志,问不出话来,我等无需在此浪费时间,速速赶路要紧。”
而那灵体被劈开之后,竟然晃晃悠悠,又聚了起来——
“嗳,我家大黄在睡觉,切莫惊扰了他。”
又来了。
众人皆呼无趣,绕过石碑继续上山。
白霄尘也同江月鹿他俩面面相觑半晌。未果,三人也只好继续前行,而刚抬步,那长眉老者却如一阵风般嗖地绕到白霄尘身前,啪地伸臂,拦住了他的去路。
白霄尘登时没敢动,对方围着他团团转,鼻子不停地在他身边空气嗅了一会儿,得出结论:“唔,这位道友,你身上的气味够凶啊。”
“我?”白霄尘一脸莫名。
“不,不一定是你,也可能是经常伴你身边之人,你染上了他的气息。”这人神神叨叨的,“老头子我在这里等这么多年,恐怕只有他,才能压制得住大黄。”
白霄尘心道经常伴他身边之人,除了长溯还能有谁。什么叫气味够凶?听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话,还有,压制什么大黄?他那徒儿还只是一个崽啊!……
他正要再问。而恰在这时,突然轰隆隆爆出一阵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巨大石块碾着草木从天而降,头顶半边天空骇人的剑光闪过,伴随着灵力波动传来神兵相撞之声,原是山顶不知哪方大能在斗法。
掉落的一巨石压在这长眉老者灵体之上,再次将其溃散,而灵体再次慢慢悠悠聚起,笑眯眯道——
“嗳,我家大黄在睡觉,切莫惊扰了他。”
白霄尘三人:“……”
此地转眼变得非常危险。他们一路行来,打斗声也听了不少,但还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的。说着不远处响起方才离去的那队清风谷修士们的鬼哭狼嚎。
但又是恰在此时,白霄尘怀中那枚玉蝉竟忽明忽暗地震动了起来。他猛地抬头望向斗法之处,没曾想竟是这么巧,这就叫他碰上叶淋秋了。
白霄尘忙给江月鹿二人撑起一顶防护罩,将防护的罗盘法器塞到她手里:“你带他去安全地方先避避,我且前去看看。”
说罢冲长眉老者行了一礼,匆匆腾空蜻蜓点水般脚踩着巨大石块朝事发之地飞去了。
而他身后那少年却急得不行,就要追出去:“不可,他身负大凶之兆,不应贸然前去……”但被江月鹿立刻拉住。
“阿星。”她拉着他示意看自己手中罗盘,“你瞧瞧这法器,哪个人能随便出手都是上品之物?那位道长哥哥显然是个深藏不露有本事的。我想,他也是怕你受伤,才将我们留在这里,你就别担心了。”
燃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离开这顶防护罩子,他被江月鹿劝住,没再要出去了,可目光还是紧紧望向白霄尘离去方向。原本连绵起伏的山峦此刻遍野狼藉,花枝打落,尘土飞扬,那却早已没了那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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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半腰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斗法,来得快去得也快,想必至少其中一方没想着打持久战。
白霄尘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扫尾。
那边五六个人轰轰隆隆刀光剑影打了半天,若不是玉蝉信物指引,白霄尘差点儿没辨别出来哪个是叶淋秋。想必对方精通反跟踪加伪装术,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内力气息都统统改了个遍。
叶淋秋当年身为空蝉山庄最负盛名的大弟子,一手剑招当是极为漂亮的,但可惜白霄尘是看不见了。他只远远嗅到对方满身的血腥味儿,在密林中快速遁走,显然是受了重伤。
白霄尘这才想起来,之前在叶千障识海里听过的,这位空雪公子情障未破,已经祭不出自己的本命剑了。
叶淋秋在鸢落城救长溯那次,对付采生楼一般的小喽啰没有问题,但面对敢于进入密境的修为高强之人,祭不出剑,对于剑修而言可不就相当于自断双臂,故而才这般狼狈。
白霄尘提前守在对方前路,很快截住了他:“跟我来。”说着扔下一把不知什么的碎东西,密林中登时腾起浓重迷雾,“这个迷阵能拦住他们一段时间,我们快走。”
叶淋秋蓦然抬眼,面罩包围得整张脸只剩下的一双眼睛里浮现讶然:“是你?”
白霄尘笑眯眯道:“对,是我。我碰巧路过,顺带来报答你对我家徒儿的救命之恩了。”
他没敢靠近对方,剑修都比较危险,重伤之中的剑修尤其危险,戒备心很高,他礼节性地同对方保持一臂之远,在前面开路。
而叶淋秋听了这话,倏地笑了。他缓缓摇头:“你无需这般。妇孺不可伤,无论是谁,我都会去救的。”
白霄尘心道糟糕,本来寻思着要不偿还完人家救命恩情后,再把他绑给叶千障,正好同两边都两清了。但谁知对方这么一通输出。这人道德水平越高,反而越叫他不好意思下手了。
叶淋秋又问:“令徒呢?”
白霄尘诚实道:“我俩一同进来,他被分到兑位去了。我这也是要去找他。”
叶淋秋跌跌撞撞一路走,可他神奇的是,步子已经分外凌乱,面上竟还能维持住一片淡然。他似是微微回忆了一番:“令徒年纪虽小,但临危不乱,是有大机缘者,定能逢凶化吉。”
白霄尘大笑:“是吧!我亦是这般认为。我那徒儿小是小,但自幼机敏,哪有那般容易陷入危险。”夸完自己徒儿,又问对方。
原是叶淋秋此行本没想多生事端,但因落单被人盯上了,欺他形单势薄,欲杀人夺宝。
白霄尘叹口气,这搁修真界倒也寻常,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是同情他确实倒霉了些。正巧前方有一口山洞,避避风头休息片刻不错。
白霄尘连忙招呼人进去,而叶淋秋一手紧紧捏着剑鞘,一手捂在自己胸口,在洞口却倏地停住脚步。
须臾,他稍微侧头,平静道:“密境凶险,很少有人行至此处,还能如道友你这般衣裳洁净,纤尘不染的。”
白霄尘笑着解释:“幸运罢了。”
“道友真人不露相。”对方微微勾唇。
但说归说,这人却杵在山洞面前半天寸步不移。白霄尘初始不明,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这是在试探,失笑了下,率先提袖进入山洞。
片刻之后,叶淋秋也抬步进来。他终究是伤势较重,矮身靠坐在石壁上。
行走间,有一小物掉落于地,滚到白霄尘脚边。白霄尘弯腰捡起,到手发觉是一精巧玉佩,编在坠子底下,像是腰间装饰。他正要奉还,却指腹触到玉身上面一个纹印,他不禁霎时愣住。
摩挲着感知两瞬,他讶然转头看去:“这,这是……东阆旧物。”
对方突然轻笑一声:“竟还有人记得东阆。而不是将其统统归为北疆魔头。”
在白霄尘脸色微微一变之间,叶淋秋仔细接过,手掌虚虚合着那玉,垂目低声说,“这是我道侣之物。”说话时,眉心眼角融融浮着一抹叫作温情的东西。
白霄尘察觉到其话语间温度,回过神来,不禁愕然:“剑修最忌动真情。”
叶淋秋头靠着脑后石壁,微微阖目,闻言沉默很久:“身陷红尘无可脱。”
不知是不是经过方才一遭试探,这道德水平不低的剑修意识到自己多心,内疚之余,些许敞开了心扉,靠坐着墙,同白霄尘闲聊了起来。
白霄尘明显表示出东阆、以及对拥有东阆旧物的他那个道侣的好奇,而叶淋秋没先进行这个话题。
——他谈及了自己少年时的一位伙伴。
他同那位伙伴原是一个村子,本该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情谊,但他幼时天下大乱,战争频发,家乡遭了灾,他和家人们逃难的路上走散了,最后只和这位伙伴手紧紧牵着,有这最后一个熟人,他们一起逃难,相依为命。
他们生于乱世,很多孩子都长不大,他这位伙伴家里图好兆头,给其取名“长生”,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
而叶淋秋那时也没被家里人取什么正经名字,他排行老四,身边人都唤他“季哥儿”。
论说叶淋秋那时年龄要比长生大些,但却从小往往是长生保护他。那时孩子多,大人们忙于谋生,没工夫管孩子们的那些打打闹闹。叶淋秋生来身体弱,都是长生替他出头,帮他把欺负他的混小子们打跑。
孩子们一起上山摘果子,叶淋秋摘不够分量,而长生生得瘦猴般却身手十分矫捷,常常把自己多摘的那部分果子让给他,免得他回家被家里人训斥。
故而,叶淋秋也最喜欢和长生一起玩,常常同他黏在一起,形影不分。这也是最后逃难中他和家里人都被难民冲散了,却仍和长生没走散的原因。
刚走散那阵儿,叶淋秋说不怕是不可能的,他当时就一个还没成年人大腿高的孩子,面前拥挤的难民百姓哄乱而过,看这些黑压压的身影都宛如一座座山,他缩在路边角落里,都被吓哭了:“阿娘阿爹……你们在哪啊……”
他黑黢黢的小手紧紧攥着长生的破布衣角,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阿生,干粮都在爹娘那里,我们没吃的,是不是要饿死啊……”
而面前小瘦猴般的长生,自己也是个孩子,却拿自己瘦弱的小身板牢牢挡在小叶淋秋的身前,护着他,不让急匆匆跑过的人群撞到碰到他。
他半弯着背,低下头安慰小叶淋秋,那同样脏兮兮的小手给小叶淋秋擦了擦泪,神情刚毅,咬着牙道:“你放心,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我不会让你饿死的。”
小叶淋秋呆呆仰头看着他,听到这宛如保证的话,不知为何,心安不少,当下就不哭了。
而随后,长生是这般说的,亦是这般做的。
他们发现当真找不到亲人后,当日便开始做起了小乞丐,开始讨起了粮。可他们两个小孩子,这方圆十里又全都是难民,吃的本就极少,他们乞讨何其困难。
长生机灵,动作又敏捷,而叶淋秋相比下来就内向许多,自然长生每日乞讨回来的食物都要比叶淋秋多。而这时,长生从未说什么,相反,还会默默把自己比他多的那部分匀给叶淋秋,尽可能叫他吃饱肚子。
除了乞讨,他们还会到周围山坡上找吃的。长生十分机敏,山上野草野果子哪些有毒哪些能吃,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长生还会带叶淋秋夜里去打猎,他会设置简易的陷阱,如果能逮到个兔子山鸡的,他们好多天的口粮都能解决了。
故而,他们过了一段十分艰辛的时光。可对叶淋秋而言,虽然艰辛,却不知为何,有长生在身旁,他却觉得踏实异常。
而接下来,他们依旧没找到走散的亲人,没能和亲人们相聚,只能跟随逃难大队伍,依靠人群里传来的不知真假的消息,四处逃难,哪里有城池施粥了,哪里又有大门派接济难民了,他们便跟随赶去。
当然,这些消息有真有假,有时当真能有口吃的,有时却完全是将大家引向战乱的地方,一场突如其来的仙人打架,被殃及的死伤人群便有千万,完全看运气。
叶淋秋同长溯二个小孩儿生存得当真艰难。
他们走到哪里,便寻吃的寻到哪里,他们一路见了无数人的倒下、死亡,这种死亡有朝一日降临自己的头上的恐惧,日复一日笼罩着他们。
再后来,一路上路边的树皮野草都被吃光了,他们每日能找到的吃的越来越少,到再后来,便是长生自己也找不来吃的了。
恰在这个关头,叶淋秋终于病倒了,浑身浮肿,很显然被饿的。
他发着高烧,紧紧攥着长生衣角,胡乱呢喃道:“阿生,我是不是要死了……对不起,不,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是我连累你……”
长生也面黄肌瘦,焦急地喊着:“季哥儿!季哥儿!!”可见叶淋秋气息奄奄,一副活不过两三日的模样,他眼神坚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他将怀中小叶淋秋轻轻放了下来,安置在了安全之处,将自己衣服盖在对方身上,又拿枯草盖在他身上,低声说:“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当然叶淋秋这时是听不见什么了。他在发烧胡乱地呢喃,一会儿喊爹娘,一会儿喊阿生。
长生见状更加坚定,迅速转身离去了。
等叶淋秋再次有意识,就发现异常颠簸,他几乎是被颠醒的,醒来才发现自己在长生背上——长生背着他在飞速奔跑。见他醒来,前头费劲儿腾出条胳膊,拿了块香味四溢的什么东西塞给他,几乎要直接塞他嘴里。
是吃的!
叶淋秋下意识,本能地就拿住东西,狼吞虎咽地往嘴里送。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般美味之物。
堪堪恢复些意识后,这才发现,后面是条灵犬在追。长生背着他在逃命!
叶淋秋一下子心就揪起来了!
而长生这时候已经没工夫同他解释了。少年额角青筋绷起,面颊嘴唇发白发青,几乎力竭,简直就是拼着最后一口气在跑。
可很快,他们连跑的路都没有了。
长生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山林中穿梭,这才叫灵犬堪堪追不上他们。但眼前已走投无路——前方赫然是断头路的悬崖!
他们被逼停了下来,轰然转身,可身后路已被那条灵犬堵住。
远处还有几个锦衣华贵之人,宛如看一场猴戏般,远远地在朝这边笑。
叶淋秋脸色惨白,瞬间明白了,想必是长生为了给他找一口吃的,寻常的凡人难民那里已是再也讨不来,他竟把主意打到了这些仙人身上。可仙人的吃食又岂是那般好得的?眼前前后追着他们不放的灵犬就是下场。
灵犬张着血盆大口,腾空扑来。
“季哥儿,抱住我!抱牢了!!”身前长生仿佛下了什么孤注一掷的决定,突然大吼道。
叶淋秋下意识就按照他说的那样做。
可抱紧了立刻反应过来不对!他叫道:“阿生,你要做什么?……”
然而话音未落,长生就背着他一个俯冲,继而身体忽而腾空,竟是长生带着他跳崖了!
小叶淋秋连大叫出声的机会都没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继而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
……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过去了几日。
小叶淋秋是被饿醒了,他揉着肚子醒来,发现他们躺在一片乱石滩上。
此地荒郊野岭,想必那日放灵犬追他们的贵人们见他们跳下悬崖后,以为他俩两个皮包骨头的小孩儿,肯定没活路,便离开了。
而跳崖后,长生作为人肉靠垫垫在他下面,叫叶淋秋只受了点儿皮外伤,但他身下的长生却是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
小叶淋秋慌乱极了,他连忙去把长生扶起来,试图喊醒他:“阿生!阿生……”结果发现他腿上其实被灵犬咬了一个大伤口,生生撕下一块肉。叶淋秋几乎不敢想,长生他是怎能跑这么久的,还背着他。
小叶淋秋直接泪都出来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他得赶紧想办法救人。
他费大力背起长生,哭哭啼啼、跌跌撞撞地离开这片乱石滩。
“阿生,阿生……你坚持住……”他不停地叫着长生的名字,像是想要叫醒他,又宛如给自己打劲儿般,一边流着泪一边小声说,“以前都是你护着我,这次,换我保护你……你坚持住……”
叶淋秋背着长生千辛万苦离开崖底,重新回到逃难的队伍里,他到处求人,可没有人能救昏迷的长生,甚至不少人劝他放弃吧,这逃难的路上,每天都要死很多强壮的汉子,更何论长生一个小孩儿。
叶淋秋急哭了,到处给人磕头,但到了最后,所有人都绕着他们走。
小叶淋秋陷入绝望。他几乎都以为要彻底没救,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生死掉。许是上天垂怜,事情发生了转机。
有好心的大婶路过他们,心有不忍,提点他道:“孩子,不是不帮你,是大伙儿都没吃的了。”她指指前方,“有这个求人的时间,不如带着你这兄弟,多往前方走走,或许就到富庶安定之地了,就有吃得了呢。”
小叶淋秋含着泪抬起头:“可是,究竟何方才是富庶安定的地方呢?如今四方皆乱,只害怕去了更凶险的地方。”
大婶想了想:“上头的仙人们不是正打仗吗,我们往获胜把握更大的地方去。”
可小叶淋秋连如今都有哪些仙家势力都不知道,更别提谁能打胜仗了。那婶娘也不知道。
恰在这时,队伍前头传来一阵骚乱。
只听有人喊道:“天衍宗!天衍宗的仙人来救我们了!……”
那大婶一听,登时就往那边跑去。
小叶淋秋也跟着她去那处挤去,他实在是怕一个转眼又和长生走丢了,只能费劲背着他,他去哪就把长生背到哪。
待小叶淋秋好不容易挤到人群中,那仙人已经开始说话了,小叶淋秋都没人大腿高,挤在乌泱泱的人群中间,连那仙人是何模样都看不见,好一番打听,才知,原来天衍宗来不是布施的,相反,只来了一个仙人,说是来普度众生、为难民指点迷津的,指条生路。
那婶子双掌合十:“谢天谢地!哥儿,你瞧,定是仙人听到了我们的苦难,方才还说不知道往哪走,仙人这不就来了!”
叶淋秋登时竖起耳朵,绷紧神经,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只听那仙人说什么,九州打来打去,目前剩下两大运朝势力,一个东阆,一个大昶,东阆在东,大昶在西,他可以告诉大家以后哪个运朝会胜,难民们投奔其便好。
本来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准备听仙人的“旨意”,可不知哪里,突然有个难民喊了句:“你如果确定你所言就是真的?若是这般容易就能知道谁人最后登临帝位,那外面那些仙人们还整日你死我活打个什么,直接投奔胜者岂不完美?”
“还有,我有幸见过仙家,根本不是你这个打扮!你如何能证明你就是天衍宗的?”
闻声所有人都看去。不少人起了疑窦之心,人群里窃窃声起。
小叶淋秋透过缝隙好不容易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人所言也并无道理。确实,这个号称是天衍宗弟子的仙人,不仅衣冠不整,还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是不太让人信服。
而一听这番质疑,那疯道直接火冒三丈:“我是见尔等艰难,哀民生之多艰,本是想好意帮上一帮,谁知尔等如此不知好歹!”
“不错,我是被天衍宗赶了出来,可我一身通天的本事却没丢!天衍宗占卜之术冠绝天下,最后哪个运朝能逐鹿天下登临帝朝,我在天衍宗早已知晓,我若是故意对你们传播假消息,就叫我遭到天谴,修为尽废,再难入道!!”
修士最是忌讳这些誓言了,他说得如此真切,想必不会有假。那人登时满脸羞赧,灰溜溜地钻回人群。
其他人安心下来,赶紧催促:“仙人请讲,求仙人给我们指条生路!”
可谁知接下来,那仙人却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方才,我是准备告诉尔等的。不过如今,我改变主意了——我瞧尔等不识好歹,难担恩泽,活该饿死!”
此话一出,难民堆里登时叫苦连天,连连哀求。
“仙人!求求告诉我吧,指条生路!”
“是啊仙人,冒犯您的是这个人,不干我们的事啊!”
方才那发言之人登时被周围同伴当场打了一顿,血溅当场,模样惨烈。
这疯道神色这才瞧上去满意了些。他冷哼一声,想了想,朗声道:“既然这样,我便退一步,可以告诉尔等。不过,你们也不是人人都配知道我这消息的。”
从袖中掏出来一把什么,高高举起来,“我这手中纸团,只有一个纸团写有答案。”他用力朝人群中漫天一扔,哈哈大笑起来,“就看尔等谁有这个运气吧!”
顿时所有难民都疯了般扑向那些纸团,开始疯狂抢夺这生的希望。现场乱作一团,不少人因为争夺而大打出手。
疯道看着这一切,大笑着扬长而去。
小叶淋秋自然也去抢,不过他人小力气小,刚在地上捡到,就被旁边人看见,立刻抢过去,于是直到最后,他也没有抢到哪怕一个纸团。
半晌,抢夺活动告一段落。所有人都在左右去问:“谁捡到那个写有东西纸团的啊?”
“是啊!谁捡到了,我这都是空白!……”
但久久无人应答。
不过想来,捡到那人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怕是也不会此刻说出。更何况,难民去的越多,就意味着有限的资源要和更多的人分享,正常人也不会说出。
小叶淋秋在方才的争夺中被伤得鼻青脸肿,他哭着去找被他安置一旁的长生,一把鼻涕一把泪:“阿生,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一个纸团都没抢到……”
可这时,明明还在昏迷的长生,突然手指一动,悄然握住了他的手。
小叶淋秋愣了下,继而,眼睫一颤,他猛地看向长生:“阿生……”他分明感到掌心是一个纸团!
小叶淋秋登时心跳如擂鼓。为了防止又被抢夺又被打,他握好那个纸团,连忙背着长生到远处一块巨石背后,将人轻轻放下。
他非常谨慎地左看右看,确定无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然后偷着掩着,打开了那个纸团。而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个纸团上竟然不是空白的!
“阿生!有东西!你捡的这个纸团竟然写有东西!……”他压着声音激动道。这唯一的一个机会竟然被他们捡到了!
长生依旧睁不开眼,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下头。
叶淋秋幼时得家人教习,还是认得几个字的,可经过仔细辨认一番,那似乎不是文字,瞧着像是……一个图案,类似图腾的图案。
小叶淋秋拉拉长生,用衣袖掩着,想叫他也看看这是个什么图案:“阿生,你瞧瞧,你认得这是哪个王朝?……”
可不管他怎么摇人,长生再也没有给他哪怕一丝再微弱的回应,竟是又昏死了过去。
小叶淋秋心里又疼又酸涩,他知道,长生都是为了他才变成这个样子,便是在最紧要的关头,也是长生捡到了写有生的希望的纸团。
是长生一直护着他。
“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知道这是谁,我一定带你去这个地方……”他眼泪汪汪,小声保证道,“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他用袖子努力擦干眼泪,攥着掌心纸团,目前问题是,他要如何打听到这个图案是哪方势力?根据方才那道士所言,东阆和大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想必是其中一个了。
可他还是个孩子,对于当今天下势力分布一无所知,就在他都打算把纸条上的内容坦白,让其他打过他的难民们一起出谋划策,看看这是那个王朝了。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然后只见当空几只诺大的火球,白日流星般,拖着长长尾巴,震天动地砸在人群中,登时那片人群便被直接砸成肉泥,残臂断肢崩乱一地。
尖叫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小叶淋秋亲眼目睹这一场景,震惊害怕等等情绪直冲脑门,他几乎是大脑空白了几瞬,然后赶紧下意识紧紧抱住了昏死中的长生,他扑在长生身上,用自己身躯护着他,他双手捂住耳朵,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哪怕捂住耳朵,也依旧能听见刀剑撞击声,几乎能震碎凡人内脏的怒吼声……遍地死伤,此间转眼沦为人间地狱。
“长生……长生……”他被吓得尿裤子了,只能不断嘴里念叨着长生的名字,似乎这样才能汲取到一些安全感。
所幸他方才为了偷看纸条,背着长生远离人群,又有巨石相护,只有石块迸溅导致的擦伤,以及嘴角耳朵里被震得溢出的细细血丝。
不知打了多久,就在小叶淋秋几乎昏过去之时,天空中的战斗终于结束。
只见天空中降下来一行修士,统一服饰,各个佩戴法器,气度不凡。
他们落在死人堆里,其中一女修看看左右,叫道:“死了这么多凡人,大师兄,我们回去会不会被罚啊?”
为首被叫“大师兄”的那修士不在意地道:“如今大战,每天都死多少人,庄主他们哪里能顾得过来罚我们。再说了,这群凡人没吃的没喝的,已陷入穷途末路,早晚都得死,不差这两天。”
“师兄说的是!”
“我们都听师兄您的!”
其他人哈哈说笑了番。
大师兄:“总之,我等已完成任务,等着回去复命就行。庄主去讨天衍宗的赏,自然不少不了你我的好处。”
那大师兄朝前走两步,拿脚尖挑了挑地上一具尸体的脑袋,赫然是此前自称天衍宗弟子、要给难民们指条活路的那疯道,疯道双目不甘睁大,已然死去。
他冷哼一声:“这人叛逃天衍宗就罢了,竟然还敢四处散播天下共主的消息!实在该杀!”
方才那女修:“只是不知此人消息是否属实?”她想了想,猛地转头,“大师兄,若是他当真将天衍宗的预言带出来了,那我们是否也该听从?早日弃暗投明?”
大师兄不在意地哼笑一声:“师妹,你知道,我一向是不信这个的。”他脚踩着那疯道的头,笑着用鞋底碾了两下,“若是他连天下共主都能预知,那他能预知,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么?”
女修皱着眉:“可是,天衍宗毕竟是……”
却远处一巨石后传来轻微动静,此处一行人皆唰地转头朝那里看去。
“谁?!谁在那里?!”
然后便见巨石旁边的石头地上,蠕动着两个挂着破破烂烂衣服的脏团子,他们被这一嗓子吓了一大跳,猛地一抖。
“呦,还有两个幸存的凡人小崽子!”一修士大步跑过去,弯腰一手一个,将他二人拎了起来。
原是方才小叶淋秋瞧他们在远处说话,想趁其不注意,背着长生偷偷离开这个地方。可他鼓起了好大的勇气,却还没走两步,脚边被一具尸体绊着,他低头一看,竟是之前在队伍里见他可怜、同他说话的大婶。
大婶尸体被炸成三四截儿,七零八落,歪着脑袋,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瞪着他。
小叶淋秋心里猛地一颤,双腿一软,噗通倒在地上。
此间动静惊动了远处说话那行修士,于是,他俩就这般被发现。
眼下那修士拎着他俩,仔细一瞧,笑了,举起两个小孩儿朝同门们喊道:“我说呢怎么有点儿眼熟,你们猜怎么着?竟是昨晚抢我们吃食的那两个小孩儿!”
“我那白鬃灵犬追了他们一路,他们掉下悬崖,又经过这一番战争,这都没死,命真硬啊!”
小叶淋秋哪里见过这阵仗,腾在半空,却也死死抓着长生的手不愿放开,口中不断地重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忽又用力挣扎了下,改口道,“不!只杀我就行了,求你们不要动阿生……求你们了……求求……”
捉他俩的修士哈哈大笑,大步往回走,给同门看他□□滴滴拉拉往下淌的黄汤:“这小子被吓傻了,瞅瞅,都吓尿裤子了!”
女修死死掩着口鼻,连连后退,骂道:“脏死了臭死了!滚滚滚,你别靠近,离我远点儿!……”
而这时,另一修士却目光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有异动的法器,然后无比惊讶:“师弟师妹,快看!我们捡到宝了,这俩小子灵根极好!”
众人皆讶然看去,只见他将手中测灵器凑近小叶淋秋二人,测灵器立刻发出极其耀眼的光芒,这种程度的光芒,近百年都难见。
周围人亦惊讶万分。
有人道:“难怪呢,灵犬追不上,悬崖摔不死,原是个身负稀有灵根的。如此便能解释了。若是换成寻常凡人,早死几百回了。”
那修士将他二人放到地上,他们一行人聚集起来,秘音交流开了个会。
有人道:“大师兄,诸位,我们都是同生共死过来的,不是信任诸位、愿意将命交到诸位手里,我不会说这话——按照这两个小孩儿的天赋,若正常培养发展,他二人日后成就绝对不在你我之下。”
他声音更低了些,“我们是带其回山庄,还是……”说着,往脖子做了个横划的手势。
其他人面面相觑,知道此人说得不无道理,但无人敢拿这个主意。
很久之后,为首的大师兄将目光停留在两孩子身上,忖度良久,才道:“如今修士陨落如星,庄主长老他们日日都在搜寻新生力量。我怕他们在宗门有设置阵法搜寻,可能早已探得此地附近有好苗子。结果叫我们给解决了,我怕长老万一知道,会狠狠责罚我等。”
“再者,大昶这边眼看势弱,正是急需力量的时候,这小子捡回去就是我们的人,以后好好培养,日后战场上也能多一份力量,多一份胜算。”
其他人皆同意。
商量好后,他们转回身:“小子,算你俩幸运,跟我们回宗门吧!”
小叶淋秋愣了愣,混沌的大脑刚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这时,天空中又传来一阵笑声——
“好巧啊,竟在此遇到了空蝉山庄的人!”
那一行人立刻戒备,皆祭出法器,腾空列阵,一触即发!
只见半空缓缓降落三个身披轻甲的人,一副武将打扮,一面猎猎旌旗飘于背后半空,气焰滔天。
双方站定,空蝉山庄那位大师兄盯着前方,沉声道:“小将军,吾等奉命斩杀天衍宗逃窜叛徒,并没有任务是要与东阆军队作战。”
那将军笑道:“巧了不是,我们的任务也不是和效力大昶的门派作战,而是……”他拿马鞭指了指他们身后两个小孩儿,“奔着那两个小崽子而来。”
大师兄转回头看了看俩小孩儿,微微皱眉:“他俩?”
将军笑:“不错,你们既然已经把那天衍宗叛徒斩杀,就自请便吧。那俩凡人小孩儿留给我们。”
大师兄垂目间,脑中飞速理明白了来龙去脉——这两个小孩儿天赋之高,已经引起了东阆军队的注意,只怕,这两个孩子,远没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他一拱手,笑了:“将军,不是我等不愿给你。只可惜,这两个小孩儿,已被我空蝉山庄收为弟子了,便要带回宗门,故而,怒难从命。”
那将军冷笑一声:“你们方才同那疯道大战,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也没见你顾惜这俩孩子性命半分。如今我来要人,反倒不愿给了?怎地,我东阆要的东西,就那么香?!”
话毕,气势登时变得尖锐起来,众人皆剑拔弩张。
“大昶连连败仗,气数将尽,时日无多。若识相,劝你速速把这孩子交出来!”
空蝉山庄一众人脸色极难看。
身后女修秘音传声众人,她焦急万千:“大师兄,我们便是把这孩子给这东阆的几个人,又能怎地。我们只是支持大昶的门派罢了,眼下大昶颓势愈发明显,何必为了两个凡人小孩儿,同东阆军队结仇?不值当啊!”
大师兄脸色严肃,亦秘音道:“师妹你不懂。若是东阆这些人不要这俩孩子倒还好,既是要了,我则必要和他们争上一争。”
他突然上前一步,朗声道:“少将军,既如此,你我各退一步!——这俩孩子,你我双方,一人一个如何?”
空蝉山庄一行人皆屏息等待。
而东阆那头,为首将军持长枪静立片刻,倏地笑了。他道:“若我不愿意呢?”
空蝉山庄大师兄咬了咬牙,他下颌绷紧,沉下目来:“既如此,我亦无需再让步。”
“虽说目前修真界战乱数载,大昶势弱,东阆占了上风。但在眼下这块地方,我们师兄弟姐妹一行,你寥寥三人,未尝打不过尔等!指不定还能立战功,回去找大昶皇帝领赏!”
他缓缓抬手,铿然祭出一柄赫赫生辉的长剑来,“你乃东阆少将军,可我亦是空蝉山庄首徒,今日不妨一战!”
空蝉山庄倒是团结,随着大师兄一声令下,立刻排兵列阵,灵力流转间,一触即发!
对面东阆将军看他们竟然来真的,还真是一块硬骨头,不好啃,他似是掂量了掂量,意识到若是真打起来,当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还耽误正经差事。
寂静片刻,东阆将军笑了。他收起神兵,转了转腕间玄铁袖套:“阁下何必如此紧张?在下也是出来办差的,上头交代要带回两个孩子,我只带一个,脸上不好看呐!还免不了要受罚!”
“不过既然贵宗如此看重这两个小孩儿,也实属他们的福泽深厚,我自亦不能强人所难。这样吧——我先挑,另一个我就说路上死掉了,也请阁下让让我,叫我好回去交差。”
空蝉山庄几人对视几眼,最终也只能同意了。
于是,这件事里面唯一清醒的受害者只有小叶淋秋。
他倒真希望这两方打一架才好呢,把他和长生一起抢走,不论是去大昶那边,还是东阆那边,只要能和长生在一起,他都无所谓。
可眼下,瞅着架势,非得是要把他二人硬生生分开啊!
东阆那将军瞅了两瞅,自然先挑走了小叶淋秋,理由是——
“虽说那昏死的小子瞧着灵根比这醒着的还要好些,但他已经高烧多日,能不能活着醒来还是个问题,我就勉强选这个尿裤子的吧!”
一句话得罪两拨人,把空蝉山庄和小叶淋秋都气个半死。
接着小叶淋秋就被拎去了东阆那边。他拼命挣扎,死死抓着长生不愿放开:“阿生!阿生!!……”
结果手被点了麻穴,嘴被封了禁言符,结果动也动不了,只能发出呜呜声了。
可靠近后,他忽然有一个重大发现!——
即,东阆这边旌旗和他们袖口胸前绣着的图案,竟然和那疯道纸条上画的,一模一样!
小叶淋秋睁大眼睛,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那疯道预言,日后获胜的王朝是东阆!那么未来的天下共主,自然是东阆的君上!
难怪空蝉山庄那边一大堆人,却不敢和东阆将军带领的区区三个人起冲突。只怕是如今大昶已经开始打不过东阆了。
但他下一瞬,就顿时担心起来长生。
他自己倒是幸运,被挑到了日后获胜方,可阿生在那个预言注定会战败的大昶该怎么办啊!然而,阿生为了自己而昏死,若不是他昏迷,东阆挑走的,定然是阿生才对!
这么一想,小叶淋秋几乎内疚自责得无可复加。
可无论他如何难受,他却半点办法都没有,他如今像是一个货物一样被挑来挑去,没有人会听他的意见和想法。只能默默流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而,在这个傍晚,突然天生异象。而这一异像,给了他机会。
——毫无征兆的,东边方向,一道接天通地的光柱,悍然出现在夜空,连通无数星宿。夜空星星颤颤微动,发出诡异的光芒。
效力于大昶的空蝉山庄,和大昶将军带领的三个将士,双方都惊吓极了。
那位大师兄说:“看着架势,可能是有修为极高的修士在引星辰之力布阵,不能乱动,不然异动的话,会被瞬间诛杀。”
于是空蝉山庄所有人皆隐藏气息,封闭灵力,原地等候。
虽然东阆那少将军三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本着宁可信其有的原则,也没乱动,原地驻扎了下来。
天空这光柱异像,一下从傍晚干到了深夜,彻夜都没结束。
此晚注定是个不平夜。
所有人都惊吓极了,仰天观看,看完又各自聚集在一起,又是商量,又是和师门传信,忙得不亦乐乎……哪里有空注意外面两个小崽子。
而这给了小叶淋秋机会。
双方修士们根本没有着重看管他们,想必他们两个病恹恹的凡人小崽子,能跑到哪去,只将他俩关进笼子里,连锁都没有锁。
于是,小叶淋秋观察形势,偷偷爬出笼子,蹑手蹑脚跑到空蝉山庄阵地里,和依旧昏迷的长生换了衣服。他把那个东阆少将军给他的吃食和丹药全都塞到了长生嘴里,强迫他吃下去,将他那双手握了又握,满是恋恋不舍。
他把他两个人的脸都弄脏,头发都弄得乱蓬蓬,都蜷缩在地上,乍一下看不出来问题。
他做这一切的时候哆哆嗦嗦,怕得不行,但还是做了。
所幸,这次还算顺利,修士们都忙着观察天空异像,没有人发现他。
当时小叶淋秋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他们双方各要一个人,但是道士那张纸条上画的是“东阆”的标志图案,加之两大门派都追杀他,想来身份不是作假,确定是天衍宗的修士无疑。那么,他发那么重的毒誓,他的预言定然没错。
故而,想必跟着东阆活下来的机会要大许多。
长生护他那么多,现下又昏着,定然要叫长生去个更好的地方的,活下去的机会更大。不然,若是去了战败国,只怕是要么死要么当俘虏吧……
想到这儿,小叶淋秋打了个抖擞,他同样怕得不行,可还是将换好自己衣服的长生背回了东阆那边,然后自己回到了空蝉山庄、关押长生的笼子里。
小叶淋秋战战兢兢,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所幸第二日,天空异像已经结束,双方修士忙着回师门商议,都没有发现他二人被掉包了。
也就那个东阆少将军提起笼子,啐了句:“晦气!怎么这个小崽子也昏了?!”
“可别死了,不然回去没法交差……”然后骂骂咧咧拎着人走了。
而小叶淋秋为装死,一动不敢动,只能偷偷眼睛睁开一条缝,可看着长生被带走的背影,还是忍不住留下了眼泪。
他心中默念,长生,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在东阆好好地活下去……我们一定还要再相见……
……
说完这一切,叶淋秋有些虚弱地靠在石壁上,朝白霄尘轻轻笑了笑:“前辈不是要听东阆的事么。这便是我那,东阆好友的故事。”
而他却没注意,白霄尘自从听到那天生异象,听到那接天通地的光柱,就整个人如遭雷劈,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
眼下叶淋秋叫了他好几声,他才骤然惊醒,连忙强迫自己回过神来:“我听着呢!”
叶淋秋疑惑地瞅他几眼,继续轻声说着:“接下来的事,想必前辈也知道了——我被接到了空蝉山庄,庄主查看了我的灵根后,如获至宝,将我收为亲传弟子,悉心培养,我一路努力修炼,在救我回来的那位大师兄请辞离开,在外另立门户后,我便成了空蝉山庄首席弟子,远近闻名的空雪公子。”
“而我那位好友,却过得不甚如意……”
白霄尘还是有些失神,他轻轻点头,木然地唇间喃喃道:“是啊,你把他换到东阆的阵营。可是如今大家都知道了,最后是大昶胜利,一统修真界……你那位好友,不得对你心生怨恨?”
叶淋秋有些惊讶地看向白霄尘,道:“前辈,您所言极是。”
他敛目,握紧双拳,“看来是我蠢了。我当年,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我当年,进入空蝉山庄修行,直到大昶战胜,把东阆遗民赶入北疆魔域,我只当当初那带我回去的大师兄说的对:若是天衍宗那疯道能预言准确,那他为何连自己的死期都不知道?看来,这些预言根本不能信的。于是,我便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但长生那边却不是——
叶淋秋也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长生那边,由于换人期间他正昏迷,醒来后对事情发生一无所知,于是很快露馅儿。
东阆那少将军发现人被换了,论说两个孩子灵根都极好,区别不大,但他因被稚子戏耍而分外恼怒。
与此同时,自从天生异象那日之后,东阆开始一改锐势,开始频频战场失利,城池丢失了一座又一座,眼看竟要叫大昶扭转败相。
东阆军队急需人手和力量,那少将军不能将长生轻易打杀了,却言语上开始频频挑拨,说什么:“你那伙伴从天衍宗疯道那里得知天下共主的预言,然后呢,他就趁你昏迷,把自己和你给私自换了。”
“你瞧瞧,本来你应该去大昶享福的,结果却被换到我们东阆这里,天天战场上拼命,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
一开始长生还不相信,冲他怒道:“你胡说什么!季哥儿与我从小长大,他什么品性我最为清楚,他为人纯善,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
那少将军冷笑:“你自己也说了,他确实拿到了疯道预言的纸条。那疯道可是天衍宗的,他和自己宗门闹翻了,有深仇大恨,便报复一般,将宗门预言的结果四处乱传。他所传不可能是假的。”
“再者,你那伙伴什么品性,你当真知道么?你与他一起时,都是你去保护他,他何时护过你?有求于人时,当然都能装出一副洁白无瑕的良善模样。可只有危难之时,方能见人品性。”
他逗弄般拿枪杆儿戳戳这小孩儿的脸颊,结果被长生不悦地一把拍过,他也不在意,笑了:“臭小子,战乱之年,为了一口吃的,背叛、谋害至亲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民间易子而食,比这更残酷的都有。我只是看你偏偏嘴硬,有些不爽,想把你叫醒。”
“你清醒点儿吧,你那伙伴,就是提前知道了预言,他自己想去最终胜利的大昶,这才把你换到了我们东阆。”
“他就是故意的,不然,为何那费大劲儿,把你俩衣服都给换了。想得真周全,多么‘用心良苦’啊!……”
长生一开始根本不信,可被这少将军日日洗脑,天天挑逗,烦不胜烦,说得多了,在一个少将军为保护他、替他挡剑、当场丧命战场的晚上,血月高悬、夜深人静之时,他呆呆抱着少将军的尸体,内心第一次产生了波动——
少将军说的,当真是真的吗?
季哥儿他,当真是在得知预言后,贪图平安,和他交换了人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转眼飞速发芽,迅速生长,变得枝繁叶茂,再也不可控制。
……
直到二人多年后再次相见。
蟹蟹蟹蟹蟹阅读读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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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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