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月(八)

棒球部的更衣室里,和往常一样,一年级的放学后就赶来这里换好衣服,马上就开始进行棒球训练。

“哎?春市,你怎么还没有换好衣服啊?”已穿戴完毕的同一年级队友泽村荣纯关上柜门看到春市还维持着上衣套在脖子上的动作,扯着大嗓门喊道。

随着他的大喊,其他一年级也纷纷看过来,春市脸色大红,急冲冲地冲泽村荣纯低吼,

“荣纯君,小声点,不要这么大声啦!”

“啊?什么,你在说什么,我没听到啊,大声点。”泽村继续拉大嗓门。

春市挫败地放弃了与他继续沟通的打算,紧忙套好衣服,单手关上柜门。

今天的莎豆子,的确让他,很在意。让他感觉又回到了刚见到莎豆时的样子。

当时还姓漩涡的奈奈子带着儿女搬到小凑家隔壁时,春市、莎豆、鸣人都是5岁。奈奈子带了礼物拜访了左邻右舍,然后小凑妈妈回访,一来二去,性格相似的两位妈妈成了好友。

有一天他缠着妈妈带着他去了漩涡家,因为他经常听妈妈说起漩涡家有对和他一样大的双胞胎。他从小就个子小,性格又软弱爱哭,周围的同龄小男孩们都不爱跟他玩,所以他对漩涡家的那对双胞胎充满了好奇。

鸣人是个十分活泼开朗的小男生,和哥哥一样总爱眯着眼睛,一点也不怕生,但是鸣人和其他男孩们一样,嫌他像个女孩子,也不爱跟他玩。然后他就见到了据说身体不好只能经常呆在房间里的漩涡家小女儿,漩涡莎豆。

在妈妈和奈奈子阿姨揶揄的眼神中,他红着脸第一次推开了女孩子的房间。全是粉红色的布置,粉红色的床,粉红色的纱帐,粉红色的窗帘,还有很多漂亮的洋娃娃原来女孩子的房间是这个样子的呢,他摸摸自己粉红色的头发,心里这样想着。

然后他看到了倚靠在窗前、双手拖着腮,眼睛望着外面的莎豆。

他慢慢的走到她的身后。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入侵,她没有回头,依然出神的望着窗外。他踮起脚尖探头往外一看,几个女孩子在不远处的公园里结伴游玩。

他心里升起一种怪怪的情绪,莎豆她一定是在羡慕那些身体健康的女孩子们吧,结果,直到妈妈要回去了在一楼客厅叫他的名字,他都没想好怎么跟面前的女孩打招呼,只能一步一回头磨蹭着离开,那时他就打定主意以后他要多来陪她玩,而由始至终女孩都没有回过头。

后来,他果真如他所想的一有空就往漩涡家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和莎豆说上过话,因为莎豆基本就不理他。虽然当妈妈进来时,莎豆会甜甜的打招呼,奈奈子阿姨嘱咐要和他好好相处时,她也会甜甜的答应,还会冲他笑,甜甜的叫他春市,但大人们一走,她就不再看他一眼,大部分时间她就像第一次看到的那样趴在窗口望着外面,大半天就维持着一个姿势。后来,她总算偶尔会应答几句他的极力讨好了,再后来,他们就开始一起上学。

他慢慢长大了,认识了很多字,明白了很多情绪。才发觉,莎豆房间里的洋娃娃永远干净整洁,一如崭新,他以为是莎豆珍惜爱护,后来才知道只是因为莎豆从来不曾去触碰过;莎豆总是爱望着窗外玩闹的孩子们,他以为是因为羡慕向往,直到他看到她的眼神,安静而淡漠,不曾有一丝艳羡,才明白她一直在看的并不是那群孩子。

那她是在看什么呢?那时的他并不懂得,他只知道,他不喜欢那样的莎豆,所以他总闹她,总吵她,看到她不耐烦的样子他觉得很安心,久而久之,他在她身边时就成了话痨,什么秘密都跟她分享。再后来,哥哥跟着他也去了几次,不知道为什么,哥哥总爱捉弄她,几次三番把她气得几乎跳脚,虽然因此奠定莎豆和哥哥之间相见生厌的恶劣关系的基础,但看到那样的莎豆,他才觉得是活生生的。

但让莎豆改变的是她那个叫市丸银的表哥来漩涡家住之后,他明显感受到莎豆和市丸银之间有了很多他不知道的秘密,每当他们两个在一起,他就觉得像是围起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他无法插脚进去,他觉得很不开心。幸好市丸银只是假期才过来,开学了就要回东京。再后来,莎豆又交了一个他不认识的朋友,叫柳莲二,听说是在陪他去棒球场学棒球时,在隔壁的网球场上认识的。那是第二次让他明显的感觉到莎豆变了,变得开朗了,变得有活力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飘在半空中的人慢慢降落,终于双脚着了地。

……

呀,原来,他和莎豆子都已经认识十年了呀。

“呐,奈奈子,你看我家春市真的很喜欢和莎豆子一起玩呢,都没见过他这样黏过我呢。莎豆子那孩子我也喜欢的紧,等他们高中毕业就让他们结婚吧。”

“如果两个孩子长大后相互喜欢的话,我倒是不反对呢。”

偶然偷听到的妈妈和奈奈子阿姨的闲聊碎话突然闯入脑中,春市心中一跳,既然脸上像火烧般,他怎么、怎么突然间就想到了这个啊。

“喂,春市,再不快点就要迟到了,难道你想吃墨镜大叔的铁拳吗?”

泽村插着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原来已经跑出去的泽村看到春市还没出来就又风风火火的跑回更衣室。

“知、知道了,这就来。”

浸透衣衫的汗水和精疲力尽的疲惫感也挡不住热血少年们的激情和赤忱,训练结束后,大家还都各自做着自主练习。

“啊哈哈哈哈,”魔性的笑声响起,仓持洋一走到正在练习挥棒的小凑亮介身边,“亮学长,今天你弟弟好像状态不大对啊,守备练习出了好几次错,这可不大像平常的他啊。”

队长结成哲也也开口道,”你要不要去指导他一下,一军还有两个名额。“

继续挥棒的少年头也不回,

“没有做好觉悟的人是没有资格进入一军的,为了我们的夏天能够延续,我是不会去管他的噢。”

“ 啊哈哈哈,亮学长还是一如既往的严格呢。”

话虽如此,结束后,小凑亮介在食堂里找到了坐在那里对着手机发呆的春市。

“说是不会管,不还是去了。”

“毕竟是弟弟嘛。”

“呜嘎呜嘎。”

队友们看着小凑亮介的背影打趣道。

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莎豆子“三个字,果然,亮介心里想到,这个弟弟虽然看起来害羞内向,其实极有主见,从他小时候坚持要用和自己力量不匹配的木制球棒,坚持要来青道求学就可以看出来,他想做到的事,就一定会执拗的拼尽全力心无旁骛地去做到。而会让他产生动摇的,也就只有一起长大的森下莎豆了。

“你来青道是做什么的呢?这里可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没有干劲的人是没有资格留在这里的。”

亮介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春市吓了一跳,听清楚亮介话里的意思后,想到下午自己的表现,春市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咬着嘴唇低下头,

“我要进一军,要和哥哥一起进甲子园,这是我们兄弟两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够一起战斗的机会,我一定会牢牢抓住的。对不起,我马上就回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今天的失误了。”深深鞠了一躬,春市急急往食堂大门走出。

小凑亮介看着春市远去的背影,在即将消失时,突然开口,

“小豆子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春市一愣,转过身来,看到哥哥正淡淡地看着他,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和莎豆子没关系。”

“这样啊,”小凑亮介也不再追问,却换上了和往常一样笑眯眯的笑容,“不过春市,刚才一看到我就把手机藏起来,是个什么意思呢?!”

看到哥哥越发灿烂的笑容,春市觉得方才在球场上未曾出尽的汗水又流了出来,转身就跑,

“哥哥再见,哥哥晚安。”

亮介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那个最新添加的名字处用手来回划动了几次,终是按灭再度放回了口袋,然后慢悠悠地朝寝室走去。

回到寝室的春市用手抚了抚胸口,虽然觉得刚才很对不起哥哥,可是一想到白天莎豆子那排斥厌恶的样子,觉得还是不要告诉哥哥莎豆子的事情比较好。对了,莎豆子是说哥哥给她打了电话吗?好奇怪,哥哥怎么会打电话给莎豆子呢,明明关系那么差。

几天前,训练结束后在食堂听学长们讨论的间隙,他正在和莎豆子发短信,每天向莎豆子报备一天所做所遇到的事情,是他那么多年习以为常的事情,但被哥哥发现了,拿起他的手机看到了他编辑好还未发送的短信。

现在他都清楚记得当时哥哥说的话,

“春市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好像还没断奶的样子。”

“今天监督亲自挥棒的守备练习中,叫你让开了吧。”

他羞愧难当,从那后就全身心的投入到训练中,没有再和莎豆子发过短信。

放学前,莎豆子问他,“春市,今年你应该没有时间和我一起去樱花祭了吧。要好好训练,打进甲子园噢,那时候我会去给你加油的!”

嗯,对不起,莎豆子,今年不能和你一起去樱花祭了,但我一定会进入一军,然后和哥哥一起去甲子园,然后的每一年每一年,我们就都能一起去樱花祭了。

我突然明白了,莎豆只是我的眼睛和工具人,是我自己想piao少年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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