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

藤原千夜换掉球服，随后拿起桌子上的水杯，仰头灌下。

冰凉的液体滑进胃部，稍稍抚慰了燥热的胸口。

他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贴身的白色制服包裹着精瘦的身躯，肩宽腿长。

洛山的校服其实算不上好看，但少年却穿得很好看，纤细而挺拔的身形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到镜子前打理，纯白短发柔软蓬松，衬得那张秀气的面庞愈发白皙，漂亮惑人。

却因为气质太过清冷疏离，反倒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感觉。

镜子里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什么，缓缓偏头，纯白的眸子看向门口。

篮球部正选的几个部员陆陆续续进来换衣服，原本还满脸笑容地聊着天，一看到他气氛就凝滞起来。

还是副部长实渕玲央打破了僵局，和藤原千夜热情地打招呼。

“千夜。”

说起来，他们一开始也想好好跟藤原千夜打好关系，无奈这人实在是软硬不吃，完全不让人亲近，也不知道那位黛千寻是怎么和这位搞好关系的。

“嗯。”

藤原千夜漫不经心地回了话，继续打理头发。

他的表情太寡淡，实在不像是跟人问候的样子。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神情。

原本想要套近乎的心思顿时歇菜。

叶山小太郎撇嘴，嘀咕道，“切，什么啊。”

他实在对这个傲慢无礼的队友喜欢不起来。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这家伙就一副瞧不起任何人的样子。除非必要，否则绝不多看他们一眼。

简直嚣张透顶。

实际上，藤原千夜并不是故意摆架子，他就是刻意跟人划清界限，毕竟与他靠太近的人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黛千寻才是偶然的例外。

根武谷永吉心大地拍了拍叶山小太郎的肩膀。

虽然藤原千夜的性格很糟糕，但他却足够强大，每次训练都能够保持最佳状态，是所有人公认的王牌。

这样的人，哪怕再惹人讨厌，也应该保持尊敬。

叶山小太郎哼唧了一声，圆圆的猫眼变得更圆了，他瞪了根武谷永吉一眼，不爽地嘟囔道：“你拍我做什么？我又没怎么他。”

他只是有点生气。

作为曾经的无冠的五将之一，他也是很有傲气的，败在藤原千夜手下，他其实并没有生气，但在之后的一年里他一直都被少年无视，心底难免憋屈和委屈。

藤原千夜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也毫不关心。

事实上，在其他人眼里，他确实是个格格不入的怪胎。

他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环境，不管是别人的嫉妒、敌视或者嘲讽，他都懒得去在意。

所以，当整理好自己的仪容后，他抬脚便往外走去。

“你——”

带着粗糙茧子的手掌骤然从身后袭来，隔着布料柔软的衣服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一拉。

叶山小太郎忍不住抓住了少年的胳膊，想要对他放出狠话，但还未说出口。

就见眼前一向傲慢无礼的少年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纯白的眼睛里骤然泛着雾气。

藤原千夜似乎想要骂些什么，然而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反而低下头，纤弱的身体颤栗得厉害，像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藤原。”

叶山小太郎吓了一跳，连忙轻轻扶住他，“你怎么了？”

少年却猛地推开他，狼狈地靠在身后的柜子上。

微挑的眼尾泛着湿红，透明的泪珠顺着尖尖的下颚滚落，浸润着洁白的肌肤，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

藤原千夜死死咬紧牙关，双唇被咬住，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身躯剧烈地颤抖，汗水沿着额角滑落，顺着线条流畅优美的脖颈滴落到地板上，很快晕散开来。

他的呼吸急促，身体痉挛，像是极度疼痛的模样。

“怎么了！告诉我！是哪里疼吗？我去叫校医……”

少年没有回话，但又无声地流泪，纯白的眼眸一片空洞。

叶山小太郎顿时慌乱起来，急急解释道，“你别哭……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其他几位队员也是焦急万分地想要出去找医生。

之前一直不开口的少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强忍着颤栗说话，“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可是，你……”

“出去。”

藤原千夜沙哑地打断他的话。

“……”

这家伙，好心当作驴肝肺！

叶山小太郎怒火中烧，但看到少年惨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

他才不听他的，这么痛苦的模样，还让他一个人待着，傻了才这么做。

“我不走。”

叶山小太郎固执地站着，一动不动。

他决定了，今天偏不听这家伙的。

其他的人早就出去找救援了。

更衣室里只剩下两人。

少年眼尾挂着晶莹的泪珠，微微垂着睫毛，看上去既脆弱又茫然。

“算我求你了，出去。”藤原千夜艰涩地开口，嗓音嘶哑而颤栗。

这样狼狈的样子，是他从来不愿意给人看见的。

叶山小太郎呆呆地注视着他眼角的泪痕。

那个向来无视他的高高在上的少年竟然在求他。

还没等叶山小太郎反应过来，门骤然被用力推开。

赤色头发的少年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红一金的瞳眸倒映着靠着柜子的微微喘息的少年。

刚刚实渕玲央他们焦急地跑出来，他就猜到更衣室肯定有人出事了——

果然是他想的那个人。

藤原千夜蜷缩成一团，双手抱膝坐在地上，身躯瑟瑟发抖，汗水沾湿了纯白的睡衣。

他死死咬紧牙关，压抑着喉咙深处不断涌出的闷响声。

赤司征十郎毫不犹豫地上前将他抱进怀里。

并不强壮却足够有力温暖的怀抱却令少年颤栗的身体逐渐平静下来。

藤原千夜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紊乱的呼吸。

分不清是角色扮演的心跳声还是自己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鱼儿拼命挣扎，却始终浮不上水面，胸腔的窒息感越来越严重，脑袋也越来越昏沉。

赤司征十郎缓缓将少年抱起来，怀里的少年瘦弱无比，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半丝重量。

少年向来是冷漠疏离的，看起来游离在世界之外。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此刻却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赤司征十郎的目光微暗，伸出另一只手轻抚少年苍白的脸颊。

指尖触及的温热感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但莫名烦躁感涌上心头。

这样脆弱的藤原千夜他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了。

“队长。”

叶山小太郎有些害怕这位新上任的小队长，但莫名的酸涩从胸口传来。

这位既然是学弟又是他们的队长的赤司征十郎看起来似乎和少年相识。

抗拒着他人靠近的少年此时近乎亲昵地靠着对方，隐约透露出依赖的意味。

即使明知道不该，但叶山小太郎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嫉妒。

赤司征十郎没有回头看他，用外套遮住少年的头，抱着少年离开了更衣室。

……

赤司征十郎打电话告知司机今天不要来接他。

少年早在出了更衣室没多久，就挣扎地下来了，但却还是一直紧跟在他的旁边。

一路都安安静静，像是陷入了某种奇特的状态，只是乖巧地抓着他的袖子，一声不吭。

甚至没有看他。

这副模样，倒真的有点怪异……

赤司征十郎皱了皱眉，将少年带到了学校附近他的一套公寓里。

“躺床上休息一下吧。”

“……嗯。”

藤原千夜点了点头，听话地爬上床，背对着他躺好，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侧身蜷缩着。

虽然他仍旧冷漠无言，但赤司征十郎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试图去察觉少年的情绪。

少年的肩膀因为隐忍而剧烈地颤抖着，他的身体僵硬冰凉，如同一块冰块。

“千夜，”赤司征十郎蹲下来，低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很温柔，却让少年更加难过。

这些天他刻意避开赤司征十郎，就是想要和他疏远，结果这一次却是他主动凑过来的……

赤司征十郎看到他微张着嘴巴，但最后却还是合上了。

藤原千夜抿唇，将脸埋进臂弯里，声线干涩：“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

赤司征十郎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他站起来，走向房门口。

在快要碰到门板时，少年忽然出声，语调略显急切：“我……”

赤司征十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淡淡地望着他。

藤原千夜低下头去，不敢看他的眼睛，声音细若蚊蝇，“我有病。”

“肢体接触恐惧症。”

藤原千夜顿了顿，抬头，认真地说：“很糟糕。”

他的眼底有着几许黯然。

但这些都不影响他继续往下说，“以后，请……请别再靠近我了。”

藤原千夜垂下眼睑，仿佛遮盖掉所有的情绪，唯独留下冷漠与疏离。

赤司征十郎怔怔地望着他，半晌，忽然笑了笑，“没关系。”

藤原千夜猛然抬头看他，眼眶泛红，神情惊愕且不可思议。

赤司征十郎走到窗户前，将窗帘拉开，露出窗外刺眼的阳光。

“你并没有抗拒我的接触。”他说，“不是吗？”

“如果，你有什么不可解决的麻烦……”

赤司征十郎微微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温柔地笑了笑。

仿佛多年前那个温柔的小队长从未改变。

“适当来寻求我的帮助也未尝不可。”

“请不要推开我，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