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因为莱莎开始进入生产状态，整个树洞里连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迟来几分钟赶到的不动卿正守在她的身旁，怪神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呆在原位半蜷着尾巴假寐。小小的人类之子没和往常一样窝在爸爸的毛毛里，也没抱着粉色的皮毛宠物，只是在奥森的指挥下干起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30分钟前，当不动卿从五层拿着莱莎的求救信物来到这里，看到徘徊在弟子身边的黑色巨兽的时候，还以为是被引过来的阿比斯生物，条件反射切了武装。多亏忍受临产痛苦的莱莎还挣扎着起身帮忙解除了误会，不然杀气重重的不动卿就要跟警惕的怪物厮杀个没完。

“对不起……奥森。”

留着黑白两色的头发，身材高大的女人冷着脸接过普鲁修卡递过来的酒精棉球消毒，听到弟子的话，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了顿。

“……莱莎，你无需向我道歉。”

不动卿垂下头淡淡地回应，黑色的眼眸沉静宛若一潭死水，她冷笑出声。

“那个憨货领着胖成球的你在深渊中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不动卿一边为躺下的莱莎控制胎位，一边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圈身边的环境。简陋的树屋中堆积着大量的探窟的装备，零零散散被扔在角落的笛子堆在烛光的映衬下泛着各色的微光。

若不是怪物还养育着一位人类的孩子，奥森都会怀疑自己和莱莎来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方，甚至将这里的主人想象成专门狩猎探窟家的未知人物。不过也多亏怪物经常在深渊拾荒，捡来的还有一些常见的医疗救急用品，不动卿现在才能从容地守在莱莎身旁做接生准备。

“唔……唔啊啊！”

山洞里不断回响着莱莎痛苦的声音，她紧咬着嘴里的软木，漂亮的金发黏在流淌着冷汗的脸颊上，瞳孔逐渐扩散。似乎是因为之前上升负荷的伤势影响而没了力气，再这样下去，最后只会是一尸两命。

奥森绷紧了神经，手上处理出血的动作不停，只是每分每秒似乎都是煎熬，她根本来不及去管自己顺着额角留下的冷汗，因为手下的弟子还在和生产的痛苦作斗争。

“啊啊啊啊啊啊——！”

屋子里的气氛也实在是让人紧张，插不上手的小孩默默地回到爸爸的身边把头塞进毛毛里面试图寻找一些安慰。怪神这时才睁开眼睛，用尾巴卷起普鲁修卡的身体把她往山洞口推一推，让小孩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第一次面对同类就遇到这样的事，普鲁修卡还是有些紧张的。

“……莱莎、莱莎会没事吧？”

小小的孩子不安地窝在怪物的怀抱里。

“有她的同伴在…至少不会死在这里。”

怪神的回答在此时显得冰冷得不近人情，毫不伪装地将最真实的面目展现给年幼的孩子，他只是将一贯的耐心和浅薄的温情留给了自己的养子，除此之外他不关心任何东西。

…

时钟的指针滴滴答答走过，当小孩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山洞没了歼灭卿备受折磨的痛呼，而是变得像死一般寂静。两个成年人正在洞口望风，只有金发的探窟家正躺在睡袋中沉睡，气氛安静得出奇。

外面似乎下起雨来了，空气中的血腥味被慢慢冲淡，只留下雨水和植物特有的味道。

奥森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淋雨，像是一樽年久的石像，雨水顺着斗笠武装向下流淌，染湿了她黑色的外套。

“真是……不吉利。”她叹息着握紧放在遗物上的手。

付出了她和莱莎两人的努力和期盼，最后只迎接了一具冰冷冷的，在母体就已经死去的幼小生命。

“你想把它留在这里。”

怪神毫不避讳的说出她的想法。

奥森眯起眼睛把头顶的斗笠压低，目光依次扫过手下的免除诅咒之笼和被抛弃在不远处的时间静止之钟，随后低笑着放下手。

“哼哼哼……真是敏锐的直觉……我剩下的体力不多了，也没有把他们都带回地面的力气，所以只会选择莱莎和那个被指名的 【钟】”

低声的交谈传到清醒过来普鲁修卡的耳朵里，她揉揉脸蛋，没感觉到熟悉的热源在身边。小孩本能的去找自己的监护人，偷偷摸摸的钻到两人的身后，打断了对话。

“爸爸……已经结束了吗？”

稚嫩的童声响起，引得门口的两人同时回头。

“睡醒了？”怪神直起身子将孩子抱进怀里，目光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一旁的不动卿没错过半人非人的怪物一瞬间变化的神情，只是觉得有趣。

“你和莱莎做的约定……就是这个孩子？”

高个子的女人这时候才有空观察所谓的怪物的养子，她弯下腰捏住小孩的脸蛋，随着话语脸上神情变得有些危险起来。

“遇难的短命鬼的孩子，这样的发色和瞳色应该是受了诅咒的影响……真是不幸。承受住诅咒还不死的孩子，如果被那个白笛的混蛋知道就会趁着你不注意把人切片吧。 ”

怪神想到了几年前的事，那些拿着武器连自己都能伤害的怪人，就像试探一般见面过一次后就不见踪影。

难道事情还不算完？

“就当你帮了莱莎的回报，我会给你一些建议……第五层是被人类称作亡骸之海的区域，是属于监察者的基地，白笛的家伙也有好几人呆在那里。”

“尤其波多尔多，是个彻头彻尾没用的东西。”不动卿哼哼笑了两声松开蹂躏小孩脸颊的手，没去管普鲁修卡有些泪汪汪的红眼睛，“他可不像莱莎那么善良，黎明卿那个家伙……小心点，如果不想让你的孩子和你一起陷入危险的话。”

怪物听完她的话便皱起眉头。

波多尔多……黎明卿。

原来创造出那个扭曲的东西的本尊就是这个名字吗？

“我应该和那些东西交过手。”

他沉思片刻回答。

“啊，原来是这样，原来你已经见过“祈手”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奥森马上明白怪神指的是什么，一直面无表情的脸庞终于有了几分人气。

“……真是糟糕的运气。”

她感叹了一句，决定对话到此为止，正转身准备将【钟】和莱莎带走启程，衣角就被小小的孩子勾住了，两人都被普鲁修卡突如其来的举动吸引了目光。

“怎么了，小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不动卿停下脚步。

“那个大箱子，莱莎不会带它走吗？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不懂死亡的形状，死亡的温度，死亡的概念。这样天真的人子鼓起勇气，如此向两个见过残忍世界的成年人询问着。

怪神似乎是习惯了养子对各种事物都抱有绝对的好奇心，他淡定地反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普鲁修卡？”

“因为……因为！”小孩摸摸自己头发，很小声地说了一句，“咪喵和我都听到了有小孩子在哭嘛，就在那个白色的大盒子里面！”

“你说…什么？”

那一瞬间，孩子的话语宛若一道惊雷点醒高个子的女人，奥森猛地回头，抬手打开遗物去确认【免除诅咒之笼】中东西的状态。随着遗物展开如同血肉形成的保护层后，婴儿虚弱的嘤咛声断断续续地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呜哇哇哇——”

大雨磅礴，雨水击打地面纷杂的声音此刻也无法掩盖这样一个奇迹——原本生下来就是死婴的东西，就在奥森的眼前活了过来。

“这真是……”

不动卿喃喃自语，看着那个死而复生的婴儿刚接触到自由就手脚并用向着深渊而去的行为，从心底产生一股恶寒。

其实免除诅咒之笼这个遗物并不会令死去的□□恢复生命，也不会真正的免除上升所受到的诅咒，只是刚好会赋予被放置其中之物以活着的假象。哪怕将处理好的肉块放进其中，它也会像活着一样长出手脚爬行，被赋予虚假的生命。

“令人毛骨悚然的…奇迹啊。”

这样的孩子，真的可以被称作是活着的吗？

小剧场

奥森：波多尔多……那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你最好小心点。

怪神：硬了，拳头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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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