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缘起缘灭

无了一语道破萧祁和吕玉真的关系,萧祁沉默不语,唯独吕玉真微微抬眸,片刻后,忽得一声轻笑。

“方丈说得对,大家都是互相利用,没有谁比谁高贵,不过,方丈忘记了一件事,偏偏这件事,是你最在意之事。”

无了赫然转身,却瞧见吕玉真正玩着棋盘上的棋子。

“阿无啊,你主人是怎么教你的?”

一枚白子丢入黑棋之中,吕玉真将它拾了起来,然后又丢了进去,又捡了起来,最后又丢了进去,再也没有捡起。

无了的目光随着白子不停转动,直至吕玉真再也没有将白子拿起,那枚白子,也彻底被黑棋吞没了。

“阿无,我知你没有七情六欲,是非对错,但这都没关系,一颗白子若生来就在黑暗,那它或许会被黑暗吞没,但我们可以选择,是要与黑暗共生,还是刺破黑暗获得光明。”

“主人?是你吗,主人?”小心翼翼的询问,无了好似听到了凤凰神女的声音,可他又怕是自己听错了。

啪!白玉棋盒碎裂,黑子散开,白子于黑暗之中破茧而出。

“主人!你回来了!”无了低声轻唤着,眼前吕玉真的身影,竟和主人重合在了一起。

“阿无,神也是会死的,我早已到了该仙去的日子,世间缘法,不该强求。”

“不,主人,你不会死得,尊者说了,只要最后一步就能复活你了,你等着我,我一定可以让主人回来的,你等着我!”

“阿无,我活得太久了,能遇见你,我很开心,但是阿无,你太累了,执念已经侵蚀了你的所有,尊者利用你对我的执念,让你手染鲜血,你可知,他只是为了毁了你的善,他要得是你手上的凤凰阳翎。”

阿无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主人:“主人你,你把凤凰翎给我?为什么!没有它你会死得!你快拿回去,你快拿回去!”

凤凰笑着摸了摸阿无的脑袋:“傻瓜,给了你就是你的,就算有了凤凰翎我也活不了多久,可你不一样,没有凤凰翎你马上就会死,阿无,你想让我看着你死吗?这比杀了我还难受,你觉得我是那种自私到看着你替我去死的人吗?”

“不不不!”阿无拼命地摇着头,“主人是最善良之人,可是主人,阿无不能看着你死!”

凤凰轻声哀叹,早已红了眼眶:“阿无,你是梧桐化身,凤凰阳翎给了你,你就要代替我行守护之责,你可懂?你知我放不下什么的,除了你和阿弟,就是这世间安定。阿无,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守护该守护的,好吗?”

凤凰之言,温柔似春风化语,神女爱世人,救世人,唯独救不了自己。阿无不似凤凰那般无私,可他却只听凤凰之言,凤凰让他守护什么,他便去守护什么。

“好。”阿无哭着点头,凤凰的眼里是释怀和欣慰,还有压制在灵魂深处的不舍得。

黄泉香散,凤凰的身影从吕玉真身上消失,阿无眼底混沌也逐渐恢复了清明,那一瞬,他好似变成了那个初入梧桐村的少年。

“谢谢你,让我再见到主人。”

“不客气,举手之劳。”吕玉真抱着棋盘,站在了萧祁身侧,“虽然神女赐予你守护之责,但你毕竟身怀罪孽,不过凤凰神女曾用仅剩神力保住了那些姑娘,为你减轻了罪孽。至于梧桐村,那毕竟是地府之事,还是黄泉使者来说吧。”

萧祁被点了名,手中化出了一本《生死簿》,在梧桐村一栏写了日期,以朱砂为笔,画了个叉。

“阎王说那些人寿命已尽,且罪大恶极,阿无神使此举,乃为民除害。”

话音一落,《生死簿》上梧桐村一页就化为了灰烬。

吕玉真举着拇指,给他点了赞:“干得漂亮,黄泉使者不愧是正义的化身!”

萧祁咳嗽了一声,笑容涌上眼眸,瞧着温润极了,可说出的话,却又暴露了本性。

“夫人谬赞,为夫这么做也是有条件的。既然阿无身上有阳翎,那他就是姐姐选得凤凰守护者,从此以后,便要听命于本使。”

他果然是不做亏本买卖,黄泉使者可不是什么善茬,阿无以后怕不是都要受制于他,毕竟读取过凤凰的记忆,吕玉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同情。

她刚要讨价还价几句,不曾想阿无果断应了,丝毫不给她劝说分机会。

罢了,你情我愿的事,她也改变不了,不过,有件事她得算算。

“既然这件事已经解决了了,那我们来谈谈报酬之事吧。”

吕玉真不知从何处拿了个算盘,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飞速拨弄着。片刻后,抬了头,笑眯眯地看着阿无,伸出了手:“一共三两金,给钱吧。”

“……”阿无愣住了,但他依旧掏出了三两金,“早就听说玉真散人爱钱如命,传言果然不虚。”吕玉真收了钱,心情舒畅,喜笑颜开地模样,看得萧祁直摇头。

她高兴过了头,忽然间就想起了件事:“那个尊者到底什么来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尊者?什么尊者?”

“你不记得了?”吕玉真脸上的笑容瞬间散了去,心里生出丝丝不安。

阿无已放下执念,不应该会再替尊者欺瞒,可他居然,不记得了。

总不会是装的吧?

“我用凤凰翎试过了,他确实不记得了。”

萧祁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吕玉真愈发觉得忐忑了起来,不知那尊者是何时洗去的阿无记忆?就算她毫无察觉,萧祁也不该什么都没发现。

“能恢复吗?”吕玉真问萧祁,可萧祁却也只是摇摇头,“尊者之力远在我之上,唯一能与尊者抗衡的目前只有天道。”

吕玉真明白萧祁之意,天道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不可轻易冒险。

“若,再用一次虚无呢?”萧祁问道。

“虚无之境只可对一人开启一次,且白骨已毁,无法再行虚无。”

“探魂,可否?”

“不可。”吕玉真很快就否定了此法,“且不说我们能否寻到尊者,就算寻到了,尊者也不会自愿探魂,他若愿意,岂不相当于直接告诉我们了。”

“我有办法让他自愿。”

吕玉真惊讶地看着萧祁,他神色笃定,瞧着不像是夸大其词,她不禁夸道:“使者不愧是使者,如此厉害,佩服佩服。不过,尊者已经出了梧桐山,眼下我们可找不到他,只得从长计议。”

尊者之谋划,已近千年,虽毁于一旦,可终究是以杀戮催生了凤凰阳翎之阴面,阴阳相伴而生,尊者虽未得凤凰翎,但去汲取了凤凰翎的部分法力,所以才能破梧桐山而出,与无了相会于梧桐庙。

现如今他定然已不在梧桐山,天地之大,怕是再难寻觅其踪迹。

“只能如此了。”萧祁嘱咐道,“凤凰之事止于黄泉地府,阎王那本使已经瞒住,可人间乱局需妥帖处理,不可被天道知晓,尊者逃脱之事怕是瞒不住,但其它可瞒,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守口如瓶,不到我启用之时,你依旧是梧桐庙的一名普通方丈。”

无了恭敬地回了个“是”,吕玉真却又道:“此外,日后梧桐庙只可行善积德,不可再行此为非作歹之事,否则你的命数之劫,会降临于转世投胎的凤凰神女身上。”

“玉真散人是说,主人会投胎?”无了激动极了,失控的声音之中满含哏咽,幸而他现在是阿无的模样,少年郎的脸哭起来倒也不那么丢人。

吕玉真安慰他道:“你放心吧,我虽没什么本事,好歹能掐会算,三年后,你去一个叫凤凰镇的地方,就能找到你的主人,其它的我不便多说。”

“多谢玉真散人!你的大恩大德阿无永生铭记,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赴汤蹈火!”

他的态度极其诚恳,吕玉真瞧了眼一旁的萧祁,忽得生出了个想法,她弯起眉眼,半开玩笑似得试探道:“那如果让你弑主呢?”

“弑主”二字,听得无了脸色煞白,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祁,对方却面色如常,瞧不出喜怒。

周遭安静足片刻有余,直至萧祁一声轻笑,方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阿无,夫人同你开玩笑的呢,夫人怎么舍得让我死呢,是吧,夫人。”他满目深情地望着吕玉真,宠溺地笑着,好似在看一只不听话的小猫。

“夫人啊,你我可是要同生共死的。”一声声的夫人,喊得吕玉真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这个萧祁果然能装,她心里一阵嫌弃,面上却是滴水不漏的微笑:“我就说夫君不会信得嘛!虚无之中,那尊者还说有朝一日我对不起夫君,夫君肯定会把我挫骨扬灰,他果然是骗我的呢。”

萧祁佯装微怒,一把抓过吕玉真的手,紧紧握着:“又是那尊者,挑拨你我夫妻感情,总有一日为夫要将他挫骨扬灰!”

吕玉真笑着说了个好字,却挣脱开来,半分眼神都未在他身上停留。

她转头对无了说道:“算凤凰神女来世命格,足足损耗了我十年寿命,这可是十年,就收你十两金吧,可别说我狮子大开口。”

“十两金?夫人还真是,会做生意。”萧祁是由衷地佩服。

无了却犯了难:“不瞒恩人,我只有那三两金,剩余的十两金,可否等我凑齐了再给恩人。”

梧桐庙虽香火常年不断,可无了并未私吞,大多数都拿去救济了百姓,也是他依旧心存半分善念,否则定早已堕入恶鬼之境,入无间地狱。

“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凑齐了再给我,你得给我写个欠条。”

欠条签好,吕玉真终于满意地离开了,萧祁跟在了她身后,二人一路向东,往刘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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