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剑道大会分为入门组和垂范组。
选手们由仙盟宝物骨铃区分资格。选手在台阶前站立,仙盟长老手执骨铃,在头顶摇晃一圈。由此核对选手信息,同时分组编号。
小榴被左明镜带着走流程。左明镜带笑三两句话跟仙盟的人套了关系近乎,直接带小榴走了快捷通道。
骨铃环绕悬浮额头轻响,半空中浮现出白烟组成的文字。
入门组,甲组,十六号。
天一宗。司徒榴。
小榴得了编号,佩戴上记录编号的绿绳玉环,跟着左明镜去赛场中央。
倒是司徒琅看着名字若有所思。
看惯小榴二字,第一次看到小榴全名倒觉得稀奇。
“你跟我姓,司徒榴很好听。你爹的姓氏是什么?”
问题尚未回答,小榴的嘴就被左明镜急急忙忙捂住。
“大师姐!”
穿着一身金光闪闪锦绣,耳畔佩戴流苏,犹如花孔雀开屏的左明镜恳切开口。
“我不想再给天雷劈了!”
这么高调的场合,他特意选了搭配,可不能被雷劈得灰头土脸。
天一宗众人走远,而后面阴暗角落,窃窃私语者不少。
“那是天一宗送来的人?”
“居然是一柄木剑,可笑。”
“练气的就给送来了?”
“这不是送来的靶子,定要叫他知道厉害,顺便灭灭天一宗的威风。”
“记下他的名字,擂台赛就选他了。”
*
四海剑道大会,比拼御剑,剑意入道,擂台比拼三大项。
还有个随机出现的秘境试炼。
比赛地点由仙盟宝物万象森罗骰子决定。
选手们全都聚积在仙盟前,等待万象森罗骰子的结果。
四四方方的骰子,咕噜咕噜浮空旋转,而后速度变缓,定在某处。紧接着骰子光芒浮动,连接起地面巨大的传送阵。
选手佩戴的绿绳玉环发出光亮,众人被瞬间移动。
待光芒消退,人们明显感觉到呼吸的空气带着草木气息和腥气,抚过面庞的风也干燥起来。
接着有人先睁眼叫出来。
“怎么选中了魔界的地盘!”
“糟糕,这届怎么这么倒霉。”
魔界,百厄谷。
不久前,这里还有一场血腥战斗,血色染红泥土。
而今倒是被种下花草,只是那花草东一块西一块,一处成活一处枯萎,颇为无常。
传送来的仙门众人叽叽喳喳,虽然四海剑道大会名义上是仙魔共赏,地点随机,但是百年来倒是鲜少选中魔界。
司徒琅盯着一棵粉色树细瞧。
那树无叶,只有像雾气一样淡粉色的花。
一朵粉色雾花飘落,司徒琅伸手,粉花落入掌心,很快消散不见,一缕雾气留下细碎花籽。
玲珑花籽。
望云端拍卖会,拍出两百十六万天价的玲珑花籽。
*
既来之则安之。
魔族也没有什么不好。也就是空气干燥了些,光线晦暗了些,植被单调了些。
金锣声敲响,比赛即将开始。
“害怕吗?”司徒琅问小榴。
场地布置得很快,四海剑道大会期间维持和平条约,仙魔共同合作。
魔族四族都派出人来管理会场,只是传说中初步一统四族的魔族当家人一直没有露面。
底下相貌奇形怪状的各类魔族生物磕着瓜子劈着西瓜,吐着火焰烤地瓜。
千奇百怪,百相共存。
“啥?”小榴愣一下。
怕什么?魔族?这是家啊。
瞧这西瓜劈得多快,地瓜烤得多香。咱魔族生物有力量。
他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就是躺在爹爹怀里,在魔族听着八卦长大的啊。
“当然不怕。”
“不错。”司徒琅欣慰点头。
得了娘亲夸赞,小榴乐呵呵的,摇着娘亲的蓝色袖口晃着玩,也忘了去问为啥要怕。
“好好比赛。”
御剑分御剑飞行,御剑数量,御剑精准控制三小项。这三项的比赛场地都是戒盈山。
左明镜昨天晚上讨论过攻略:不难,拿下三小项第一就能赢了。
随后又拍拍小榴肩膀,表示这还没有门前大树长出烤鸭概率大,别伤到自己就行。
小榴走神想,长出炸鸡腿更好吃。
*
戒盈山。
戒盈山伫立在魔族中部,是青族和赤族交界处。
底部山石黝黑,往上的山石逐渐变白,最顶层的一圈石头白如云纱。
此轮御剑飞行,规则是比高度和时间,最快飞到最顶层,且保持半柱香者胜利。
选手的出场顺序是抽签。
天一宗众人在观望台,在前排看着小榴把编号绿绳放进抽签筒里,等全交齐后仙盟执事摇匀后抽出顺序。
“大师姐,”左明镜凑近,小声透露秘辛手段,“这个抽签并非完全公平,个别世家门派会提前定下自家选手顺序。”
左明镜多年前剑道大会夺魁,并任职过多次评委,对内里门道熟悉。
四海剑道大会讲究公平公正,但是赛场上虽然真刀真剑真功夫,赛场外的手段却层出不穷。
“现在我去把顺序定下还来得及。”
左明镜手搭在椅背,身体已经是转身的趋势。只等司徒琅发话,只要师姐定下顺序他立刻就能去后台给小榴定序号。
司徒琅抬头望眼戒盈山,高山巍峨,山石规整。
她不解:“御剑并非擂台赛,没有对打,为何要争顺序?争先还是后?”
左明镜解释:“争先出场。先出场的关注度高,最先胜利者最先扬名,等于是给世家子弟露脸。”
“如果很多人争第一个出场呢?”
左明镜笑起来:“那就看谁出价高手段硬了。”
司徒琅若有所思:“那仙盟倒是能赚上一笔账。”
继而她轻轻摇头,蓝绫不动:“不用。小榴抽到什么就是什么。”
一刻钟后,小榴蹦蹦跳跳回来,扬着手上绿绳。
他心里想着不要太靠前,不要太靠后,果然幸运抽中了一个中间靠后的顺序。
司徒琅把小榴的领口整理整齐,问:“为什么喜欢这个位置?”
“因为我要是第一个掉下来就丢大脸了。”
左明镜望着乌泱乌泱往前走的人:“那你怎么不选最后一个出场,人都散光了?”
“不要,等太久会肚子饿。”
*
金锣敲响,选手入场。
正如左明镜所说,在前面出场的,全都是世家子弟,门派佼佼者,天之骄子。
数把名剑露出,如云般的锦绣华服,参赛者无一不是意气风发,面露傲色。
第一个,是东云派宗主儿子,今年十七岁,筑基。
东云少主一柄寒光宝剑,轻念咒语,坐在剑上直接高速往上。
轻轻松松达到山巅最高处。
正是极好的开场。
底下传来欢呼喝彩声。
东云少主坐在剑上,夸张地拂去衣裳尘埃,兴高采烈,正想着自己这次定是风云人物。
却听得哐当一声。
东云少主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连人带剑掉下去。
未达到半柱香空中停留时间,失败。
第二个。
西月派小师妹。
她们门派没有砸钱争到第一个出场的机会,她本就不高兴,势必要赢得开门红。
她知道自己这个高度停留一个时辰都不是问题。
西月派小师妹成功飞到最顶层。
同样的问题再来,剑身发出剧烈嗡鸣,左右颤动。
小师妹不服输,硬是控制那剑不许落下。
她边忍着眼泪边强行催动所有灵力御剑。
一柱香时间就要到了。
然而。
剑还在,人先掉下去。
底下慌乱喊着救人,紧接着剑也嗡嗡响坠落。
评委们没有亮牌,宣布结果待定。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居然全都是飞到顶层却被不可知的力量控制着掉落。
“不对劲。”
观望台上,早已经是谈论声震天。选手们不至于连续四个都那么紧张吧。
纳兰察觉出不对劲,她拿不下主意时,就望向师兄师姐。
司徒琅依旧一言不发,只是遥望尚未比赛的,在排着队,抱着木剑给自己打气的某个榴花云团般的身影。
辛景乖巧抱膝坐着,下巴搭着膝盖,不知道是在看比赛还是在发呆。
左明镜先开口:“我在想西月派的小妹妹。”
纳兰心想,不愧是师兄,居然第二个掉落时就察觉到问题了。
“她哭起来还挺漂——”
被纳兰一脚踢开。
之后又是一个又一个选手带剑掉落,接连十来个人,都是如此。
下一个选手,就是小榴。
*
观望台上,天一宗受到的目光不比赛场上少。
端坐其中的蓝衣女子神情自若,只偶尔问上两句话。
只是在小榴准备比赛时,蓝绫有了不同寻常的飘动。
“老三,查下天机书。戒盈山有何禁制。”
“是。”辛景立刻准备召唤天机书。
“罢了。”书刚打开,却又被司徒琅叫停,她蓝绫之下的神色看不出态度,“现在知道并不能通知小榴。”
选手入场后,就要切断和家属的传音符。
“刚刚摔下去的几个人怎么样了?”
“第一个摔断了胳膊,正在包扎。第二个没什么事,倒是那柄剑落下时伤了只魔族坐骑。第四个严重些,伤了内脏……”
左明镜照实回答,又有点奇怪,大师姐关心别人做什么。
司徒琅嗯了一声,没再多说。
辛景似乎想到什么:“师姐,我炼了护身符,他有。”
辛景炼制了不少护身的法宝符咒,都满满当当塞进了小榴的乾坤袋。
“坏了!”左明镜一拍大腿,从怀里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袋子,“之前小榴让我帮他保管乾坤袋,忘记拿了——嘶”
纳兰掐了一把左明镜。
她能感受到,大师姐紧张了。
*
魔族宫殿某处。
青族少君懒洋洋靠在墙上,看着水镜转送来的画面。
“司徒榴?”裴若松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小弟子和司徒琅一个姓氏?”
下属未能打探到更多消息,只低头汇报,这次小弟子入门组的比赛,天一宗是举宗来看的,从确认身份到抽签到比赛都没人离开过。
“真是奇怪。”
水镜正好转播到小榴出场,恰好捕捉到喊到小榴名字时,司徒琅脸色稍变的一瞬。
裴若松盯着那蓝色身影,又看眼那榴花云团子迈着小短腿上场。
他摸摸下巴。
无情道的司徒琅,为什么总是对这个小弟子格外上心。
“到现在没有人解开戒盈山的禁制?”
“没有。”
裴若松敲敲桌上的黄金面具。
“我有预感,这个小弟子也许可以。或者说,我希望他可以。”
下属的目光不解,裴若松无所谓地笑了笑。
“司徒琅喜欢他。他也实在,合我眼缘。”
*
比赛已过大半,轮到小榴出场。
他提着木剑,小短腿走得稳稳当当,虽圆润却实在秀气好看的脸上,则是一团少年人的沉重。
本来选手区因为至今无人成功,已经是一派焦虑不安。此刻见到他提着木剑,更是戾气更足。
“可笑,区区木剑也送来参赛。”
“这剑道大会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吗,再这么搞以后岂不是没修为的都能送来了?”
“擂台赛谁能对上他可享福了,这不保送下一轮?”
“丢人也不带这么丢人的吧,这不是让人家点菜吗?”
观望台,左明镜挖挖耳朵:“他们怎么这么吵?是魔族地盘也吵,是木剑也吵。”
水镜那边,裴若松打个哈欠:“仙门少年们,还蛮喜欢只看表面啊,打赢他们下一代真不难啊。”
一切声音都没有影响到小榴。
他只是抱着木剑,认真抬头望着戒盈山。
抛开婴儿肥不谈,小榴确实长得好看。他的脸型轮廓与司徒琅相似,鼻梁挺直,看东西时有一种坚毅与悲悯。
又因五官尚未定型,那双漂亮眼睛只能隐约看到丹凤眼的迹象,却是黑多白少,眼型更圆,又多了一丝童稚与专注。
小榴就这样认认真真看了戒盈山许久。
然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果然是我家门口那块看门石啊!
*
认出熟悉的山石,又快速回想出在魔界时的场景,小榴心中有了判断。
他站在木剑上,小心翼翼念咒,催动木剑起飞。
这木剑飞得很慢,比之前任何一个选手都慢。慢悠悠的,带起小榴的发丝都只有微风。
“小心谨慎也没用。”有选手嘲讽,“之前又不是没人不小心,不还是被搞掉下来了。”
木剑依然慢悠悠地飞,毫不着急。
一尺一尺向上飞,不偏移不摇晃。
就像这柄木剑的材质一样,平稳,柔和,不显锋芒。却也宁折不屈。
那木剑飞到尚未到半山腰的地方,居然停了下来。
小榴又念了个咒。
而后那木剑居然开始下落!
选手们被这操作愣住,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哈哈哈哈他飞不动了!”
“胆小鬼,高处都不敢飞。”
“我就说木剑不行吧。”
木剑下落得速度比上升快几倍,但显然是在小榴控制中。
小榴半蹲,扶着木剑剑面,眼神却不见退缩。
木剑数尺数尺降落,风吹起他耳畔头发。
观望台,别的门派一直关注着天一宗,此刻那些目光变得讥诮满足。
原来天一宗全宗都来关注的小弟子,也不过是个飞到半山腰的水平嘛。
而天一宗众人,面色倒不见得多凝重,反倒是轻松起来。
大家知道小榴没带保命乾坤袋后心态就变了。
可以输,可以掉下来,可以丢人。被宗门骂两句没关系。但是掉下来受伤不可以!
“真不错,懂得审时度势。”左明镜很满意,及时保护自己不受伤,这也是一种本领嘛。
“落了好,落了好,”纳兰安慰自己,“落了就摔不着。”
语调中甚至有几分庆幸。
“不。”司徒琅却突然开口,“没结束。”
那木剑就要落地,离地面还剩下三尺的距离。
所有选手都觉得小榴是飞不上去选择放弃,都准备催催下一个上场了。
却见小榴沉声念咒,拍了拍木剑。
术法咒语的最后一个字节落下。
木剑突然在离地三尺之处停下。
耳畔的风停住,喧嚣声静止。
木剑嗡嗡低鸣一瞬,而后突然再次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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