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恶!”莫寻孤一个俯冲上前,被为首那人一掌推了回去。
“带走。”为首那人淡淡吩咐一句。
“是。”几人点头,迅速将挣扎大喊的莫寻孤带走。
“啧啧啧,莫寻孤这人言语太过粗鄙,一看就是狐鼠之徒,哪里比得上我们相和大人贤身贵体,高屋建瓴呐。”
“虚与委蛇,有话快说。”
“那我可就说了。”符应谄媚一笑,双手作揖,把身子躬得极深,“大人您看,我都帮这么大忙了,我那些案子,不知可否都销了去呀?”
“才几个月不见,你就又现出原形了?高价售出假雷击木给东瀛人,卖给高丽商队过期的假地图,还有这些。”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沓纸,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冷道:“留在各地府衙的案子均已销去,以后莫要再犯。”
符应接过这沓纸,折叠好放进衣袖里,讨好地笑道:“好嘞,下次定不会再被抓...不不,下次定不会再犯。”
那人喉结动了动,冷笑道:“但愿这回,本官说的不是句废话。”
“是是是,符应一定放在心上,牢记大人教诲。”符应的身子压得更深,“大人慢走。”
那人眼神扫过书心道,利落转身,接过手下递来的锁链,和众人一同押着莫寻孤下了山。
符应这才将一直作揖的手放下来,这相和大人虽年龄较她小些,级别却不低,各地州牧、府衙皆受他统管,且与司朝掌夕楼的高层有往来,可不敢得罪一点。
“对了,孩子!”
符应突然想起来,赶忙去寻,却发现那孩童已半趴在书心道的腿上睡得香甜。
“他一定是累坏了。”符应走到书心道身边,蹲了下来,静静盯着孩童熟睡的脸。
“是我点了他的睡穴。”
“啊?”
“与其受到惊吓,不如安然入睡。”
“啊...”
昏暗的夕阳下,两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一左一右,并肩行走,暖黄的光洒在他们凌乱的发丝上,照出一层柔和的光晕。
符应抬起头,目光在书心道脸上打量了一圈,“前辈可有曾用名?”
“书心道历来只有一个名字。”
“那就怪了,你的经历明明能和策祝祝首对上啊。”
“欸~多虑伤脑,回村子吧。”书心道稳稳地将孩童打横抱起,自顾自信步而去,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符应的话。
符应仍不死心追上去,“前辈,书心道真是你的本名吗?会不会是你记错了,你好像有一点点...一丝拉记性不太好的样子。”
“小姑娘,你饿吗?”书心道冷不丁问道。
“饿...”
“嗯~我倒是不饿。”
“你!过分了。”
“欸~有吗?”
“嗯...也还好,对了,我叫符应,化祝符应。”
“记住了,小回应。”
“是符应!你果然记性不好!”
二人回到村庄时,林副使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连忙擦去额角的细汗,提着衣摆迎了上去。
“太好了,你们终于回来了。”
林副使一低头,便看见睡在书心道怀里的孩童,“咦”了一声,“这不是村头那家的孩子吗?他怎么和二位在一起?”
符应笑了笑,“他之前待在月老祠里,我们看到就把他带回来了。”
林副使轻轻将他接过,抱在怀里,微微叹了一声,“这娃定是抓蟋蟀去了,暴怒山蟋蟀多,卖了好赚钱给他病重的娘治病。”
“这...”符应摸了摸死死绑在腰上的钱袋子,咬咬牙,解了下来放到了孩童身上。
“姑娘这是?”
“留着给他的母亲治病吧,这里有五十两银,足够去翳门请一位好大夫了。”
心脏好似被剜去几瓣,虽不后悔却也难受得紧,符应盯着钱袋子,久久舍不得收回目光。
“啊,我替这娃儿谢过姑娘了。”林副使郑重地鞠了一躬。
旧到褪了色的官袍与浓重的胡茬,让这位林副使一下子沧桑了许多,想必他为了率人避难也耗费了不少心力。
“对了,晚膳马上做好,二位可要留下用膳?”林副使恳切问道。
“要要要!”符应点头如捣蒜,摸了摸空虚的肚子,又转念一想,叹了口气,“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去找个人。”
“找人?姑娘要找谁?”
“沈老翁。”
符应与书心道按照林副使说的位置来到了沈老翁的家,便见沈老翁闭着眼躺在门口的摇椅上,一下一下地摇着。
“你们还是找到我了。”沈老翁慢慢睁开眼。
“沈老伯,你猜到了我们会来找你?”符应问。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看人一看一个准,你这个娃儿有点小聪明,迟早能找上我。”
“所以沈老伯承认镇魔石柱是你凿坏的了。”符应眉一挑。
“你们都亲自来找我了,我不承认,岂不是耗费你们的功夫?”沈老翁站起身,推开了家门,“夜里风凉,进来吧。”
符应与书心道二人随着沈老翁进入,眼过之处,尽是各式各样的冶炼工具,而桌子上供的牌位,写着“吾妻沈应氏”。
“果然...沈老伯你就是一百年前这里的那位铸剑师。”符应神情陡然变得严肃。
“石柱上被破坏的痕迹,很像用锤子凿掉的,而且是用专门铸造兵器的锤子,所以我沿路向本地的村民打听此地是否曾有铸剑坊。”
符应顿了顿,“不出所料,他们说这里百年前确实有过一个,恰好也姓沈,联系你之前的行为,不难猜出你就是放暴怒鬼出来的人。”
“你倒是对铸剑的玩意儿很熟悉。”沈老翁捋着小山羊胡,“没错,是我放她出来的。”
沈老翁喉结微微一动,有些哽咽,“若是我当初阻止薄暮,她也不会落得今日这个悲惨的地步,被封印了一百年,她一定很痛苦。”
“那四根石柱坚固异常,你只能一点一点敲掉它,就是这个执念...让本该投胎的你坚持到了现在。”符应轻轻叹息。
像沈老翁这样的寻常人,寿命本就不长,从百年前活到现在,大概就是靠这份救女儿的执念吧。
沈老翁慢慢攥起了拳,“薄暮从小就对铸剑感兴趣,修的道也与铸剑有关,可惜遇到了那么一个人,我没有法术,也不善剑法,无法替她报仇,只能用这种方法救她。”
“你经常去采石场传播鬼神之说,也是想让他们尽快离开,免受暴怒鬼的怨气影响吧,沈老伯,你是好人。”
沈老翁自嘲地笑了笑,“呵,可当好人的代价太大了。”
符应垂下眼,犹豫了一会儿措辞,随即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薄暮姑娘身受苦难,亦舍身救人,方才已飞升成仙,还是在莫寻孤亲眼目睹之下,所以...”
符应顿了一下,“沈老伯,您可以安心离开了。”
“是吗,成仙了啊。”沈老翁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好,好。”
沈老翁的身体如枯叶一般慢慢散去,可他却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等待回归轮回道。
“我在后山桂花树下存了一点铸剑的铁矿石,不值什么钱,若是你想要,送给你玩儿吧。”
“多谢沈老伯。”符应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内郑重地作揖行礼。
随后她挺直了身子,从高举作揖的手后面悄悄探出头,随后就开始鬼鬼祟祟翻找东西,除了牌位,所有的地方都掀了个遍。
“你在找什么?”书心道不解。
“嘘,低声些,我看看沈老伯有没有留下值钱的东西,反正已是无主物了,不拿白不拿!”
翌日一早,符应梳洗后,便来到了后山桂花树下,却远远看到一个紫衣男子正往布袋里装铁矿石。
“你是谁,怎么偷人东西?”符应化出剑。
“筑星?”紫衣男子的目光落到她的剑上,清楚说出了剑的名字,符应心下顿生警惕。
“你怎么知道?”符应凛冽凝视对方。
“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要记住,我马上就会赢过你,天下间会很快流传我的神话。”紫衣男子冷冷哼笑了一声。
“哦...”符应不明就里。
“你...你就这个反应?”紫衣男子见她反应平淡,气恼地拔高了声音。
“也能有别的反应。”
“嗯?”紫衣男子眯了一下眼,反倒是他不理解符应此话含义起来。
符应眼一凛,猛冲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夺过布袋,借力一抡,紫衣男子当即被甩飞出去。
“抢人东西还在这里装神秘,这就是我的反应。”符应得意地仰起头,扛上布袋就走。
“这明明是我找到的,你这个强盗!”紫衣男子坐在地上大声叫嚷。
见符应充耳不闻,紫衣男子恶狠狠撇去一颗石子,石子砸到树上又反弹了回来,额角当场被砸出了血。
“血,不妙,我晕血...呃。”紫衣男子一下子晕倒在地上。
不日,林副使率人将月老祠重新修缮了一遍,在原本的巨树旁盖了座小亭子,里面立着一只铁造的雕像。
林副使抬头望着雕像,忍不住开了口,“姑娘为何重新放了座雕像在这里,还用了沈老翁的模样呢?”
“我曾发过誓,倘若能解决暴怒鬼一事,我一定重新弄个更坚固的塑像,这铁打的可不就比泥像坚固嘛。”
符应抬起头打量着这座雕像,“至于为何是沈老伯的样子,我想神明一定也如同沈老伯守护女儿那般,守护着作为人类的我们。”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费心。只是...”林副使“嘶”了一声,疑惑道,“这附近没有铸剑坊,姑娘这铁像是在哪里做的?”
“啊哈哈...是嘛...这个...对了,林副使,我和前辈今日就要启程回司朝掌夕楼了,日后我们有缘再见。”
符应打哈哈,生硬地转移话题,索性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林副使倒也没有深究。
“姑娘请。”林副使向符应端正地作了一揖。
符应作揖,书心道欠身回礼。
“副使!”一个士卒匆匆赶来,贴在林副使耳边耳语了几句。
“啊?”林副使一惊,“沈老翁家遭贼了?”
“是呀,今儿个发现的,连煤渣都没留下!”
“快走。”符应心虚地吐了下舌头,拽着书心道的袖角,行色匆匆。
沿着下山的小路,地上偶尔几棵不属于这个季节的小黄花开了,顺着风来回摇摆。
符应半蹲下来盯着它们,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摸花瓣,“一定是薄暮姑娘!她在向我们道别。”
“原来暴姑娘姓薄。”
“不是,她姓应。”
“嗯~她叫应暴。”
“...是应薄暮!”
“嗯...”
符应轻叹了一下,站起身,仰头望向天,那日薄暮姑娘飞升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真想知道飞升以后是什么样子呢。”
“你也想飞升?”
“不,我只想赚钱攒金子。”
二人的身影走得越来越远,小黄花沐浴在光下,生机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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