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次恶心油腻的会面,接下来几天,梁清玫专心创作,顺带对微信好友申请里不停冒出的红点点视而不见,直接开了只允许扫码加好友的限制。
和油腻男穆维献见面这事被应可可知道后,毫不留情嘲讽了梁清玫一番。
“我当时就说让你别去吧,可惜我太累了,没来得及给你整理有关这位穆家小公子的资料,否则你肯定不会去的。”话毕,又安慰她,“所以说女人当自立,有了钱,就可以把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根本用不着顾忌谁的脸面,为了安慰我们漂亮宝贝玫玫,我今天早点下班和你约晚饭怎么样?”
梁清玫手上动作未停,还在进行Self Moda发布会舞台设计方案的收尾工作,“可以啊,舞台设计初稿我已经写完了,就差一个效果图就能上交了。”
应可可隔着屏幕亲了梁清玫一口:“木嘛!我就知道我们玫玫宝贝是最棒的,这才过去四天吧,嘿嘿,到时候用你的方案吓我哥一跳!”
然而等梁清玫收拾好,背着限量版包包出门时接到了高露女士的电话,“玫玫……,我和你爸报名了一个三天两夜的温泉旅行团,刚刚坐上大巴出发,这两天不回家,你要是一个人住着害怕就去可可家睡。”
梁清玫立刻察觉不对劲:“今天报名的旅行团?”
“对啊,你爸想着我现在不是放暑假了嘛,他刚好也没什么事情做,就干脆报名了一个旅行团去放松放松,这两天我们就不回家了,你照顾好你自己,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给我们打电话。”
梁清玫锁院门的动作顿了下,“妈,你说实话吧,你和我爸到底在哪里?”
今天早上两人还在家有说有笑,中午,高露女士出门和她的朋友搓麻将去了,梁晋强同志出门跑公司的事情,怎么会一时兴起报什么温泉旅行团,还是上了大巴车才通知她。
这不合常理。
电话那头,高露女士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实话:“玫玫,你爸爸被人打进医院了,正在抢救。”
梁清玫听到这句话,几乎握不住手机。
挂掉电话,梁清玫跑出巷子,急匆匆拦了辆出租车往医院去,路上给应可可打电话,说明爽约原因。
应可可得知梁父进了医院,跟着焦急起来:“哪个医院?我也去,你别着急啊玫玫,有我在呢,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梁清玫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掐自己掌心,脑海内的想法却不自觉朝着最坏的情况滑去。
因为对梁父动手的不止一个人,对梁父动手的一伙人正是鸿辉建设出问题前最后一个承包建设地的工人们。
事情要从破产前讲起。
梁清玫出国第四年,也就是一年前,梁晋强同志的公司就隐隐出了问题,在融资时被骗六千万。
六千万现金瞬间付之一炬,从冷冰冰的银行账户里消失,成了冷冰冰的一串零。
梁晋强同志当时还能扛,果断选择放弃投标两个即将到手的大工程,不至于叫现金流被截断产生空缺,以免公司账面上的钱不足以支付欠下的工程材料款项。
这个做法是理智的,虽然年底财报对比上一年难看了许多,但公司依旧维持稳定运行。
然而半年前,也就是今年年初,公司再次被一个从美国来的团伙骗了。
骗子团伙专业度极高,说是能帮梁晋强的公司在美国上市,融到将近20亿美元,融资好处吹得天花乱坠,怕梁晋强不相信,带着梁晋强公司一干股东去美国本部公司转了一圈。
梁晋强犹豫着没同意的时候,仅此于梁晋强的第二大股东陈有金被团伙贿赂,利用梁晋强的签名和手印,伪造委托文件,伙同会计江孝伦一起瞒过梁晋强,将钱款打到对方的海外账户上。
谁知对方拿到钱,转眼消失,留下一纸永远无法履行的无效合同。
至此,梁晋强同志公司的账面资金仅剩不到两百万。
两百万看似很多,但对一个发展了将近二十年的大公司根本不够看,甚至只需要一天,材料损耗、人工成本、设备租赁等等完全能将其耗空。
无法按时偿还材料货款,无法及时补给工程材料,无法应约支付工人工资……
只需要一份伪造的文件,发展了将近二十年的鸿辉工程公司,轰然倒塌。
事情暴露前,陈有金和其余两个股东卷走账面剩余资金,变卖资产,紧急跑去国外,留下一大堆烂摊子给梁晋强。
尽管报警后警方全力追缴流失的资金,但追捕已经逃离到国外的骗子和股东无异于大海捞针,因此,梁晋强同志在死扛半个月后,还是因为资不抵债,遗憾宣布公司进入破产清算。
公司上下职员包括工人,以及停下进度的工程等等都面临高昂索赔,让梁晋强同志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事业一夜回到解放前。
即便梁晋强将除高露名下登记的别墅、商铺、车辆全部用来抵债,赔偿员工和工程项目的损失,但网上铺天盖地都是骂梁晋强的词条。
骂他是泥腿子,没文化,没脑子,那么多钱能让老外给骗走,倒不如拿出来做慈善,另一群人可怜梁晋强人到中年好不容易能享福却轻易听信他人上当受骗,评价不足为惜。
总而言之,没几条能看的评价。
这大概是某些公司得知她是梁晋强女儿便委婉拒绝她入职的原因。
因为鸿辉建设账面流动资金短缺,不得已停工,自然也就无法给工人支付工资,那些工人起先还能按捺住,直到传来梁晋强变卖资产准备申请破产清算的消息。
于是就有了今日的事情。
梁清玫赶到医院时,梁父已经从急救室被推出来,安静睡在病床上,额头缠着纱布,露出来的一只手,手背打着点滴。
高露给梁父整理了一下被角,对梁清玫说:“送来医院还算及时,就脑袋和大腿缝了几针,好在没伤到动脉,不需要输血,麻醉剂药效还没过,估计过一两小时才醒。”
梁清玫一言不发站在病床前,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梁父。
和去年比,梁晋强瘦了许多,削瘦得颧骨微微凸起,嘴角法令纹明显,两鬓冒出星点白头发,整个人像是被时间按下加速键,不过半年时间,就老了许多,再也不是曾经那个第一个冲进幼儿园接她,将她高高举起的臭爸爸。
梁清玫回国第一时间就察觉了父母的变化,掠过徒劳的安慰,梁清玫只能努力找工作赚钱,好帮家里分担一部分压力,在家人的羽翼下幸福生活了26年,也是时候让家人依靠她。
可事实是,她回国半个月,依旧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她自以为是的才华在别人眼中一文不值。
她没办法帮家里分担压力。
梁清玫咬着唇,逐渐红了眼眶,她偏过脑袋,努力不让自己掉眼泪,问高露:“都缝了这么多针了,还不严重吗?多疼呀。”
终于还是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高露嗓音有些哑,跟着红了眼,她摸摸梁清玫脑袋,“人活着就好,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梁清玫低头抱着高露女士,在她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对不起妈妈,我没能帮你们分担压力,没能回报你们,我不好。”
“说什么瞎话呢,你平平安安长这么大,这就是回报,谁家孩子像我们家玫玫一样漂亮可爱,谁家孩子像我们玫玫一样独立在国外生活五年,你要给你自己一点信心,我和你爸都支持你呢。”
高露拍着自己女儿的背,轻声安慰她。
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儿,到独立穿衣穿鞋每天说笑话逗她和老梁笑的开心果,再到独自背上行囊去英国读书的大姑娘,紧接着,第一次成功设计走秀舞台,在现场给她打视频分享喜悦,没人比高露更为自己女儿自豪。
病房门口,应可可注视着病房内温情的一幕,轻轻退出病房,将病房门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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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可可来医院前想着到了饭点,几人肯定没吃饭,干脆叫了和雍楼的外卖。
精致的小菜和粥送到的时候梁清玫和高露已经聊完了,高露留在病房里陪梁晋强,梁清玫和应可可在住院楼楼下随意找了张没人的长椅上坐着。
梁清玫眼眶还有些红,往嘴里塞了一勺粥,说话瓮声瓮气的:“今天麻烦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应可可把装小菜的木制打包盖掀开,语气轻飘飘的:“你麻烦我事情多了去了,有什么好计较的,我相信要是我进了医院,你也会在身边陪我的。”
“快呸,哪有人诅咒自己进医院的?”
应可可赶忙呸了几下,“好了好了,我呸了,我就是想说你别想太多,梁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坏事过了,好事一定会发生的。”
梁清玫不知信没信,随意点了两下脑袋。
坏事发生了。
公司被骗,不得已申请破产清算,被工人们打到脑袋缝针住进医院。
可好事呢?
梁清玫蓦地想起手机列表里那些尚未通过的好友申请。
她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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