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6

十一月,汴河的水波在晨雾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客舟刚绕过陈州门,漕工的号子声便撞破了秋日的清寒。

上百艘漕船首尾相衔,桅杆上晾晒的麻衣像悬在空中的旌旗。

客舟贴着满载越瓷的纲船滑过。

碎冰纹的瓷碗在苎麻布里若隐若现,倒映着岸上十千脚店的杏黄酒旗。

虹桥刚入,市声骤然炸开。

桥柱上青石雕的螭首含着水雾,桥洞里飘着茶汤摊的暖香。

瓦子里迸出个惊堂木的脆响,说书人正对着堂下客人眉飞色舞地讲着奇闻异事,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大相国寺,弥勒殿前的银杏正落得纷纷。

商贩在放生池边支起青布棚,波斯琉璃瓶映着蜜煎雕花的琥珀光。

前来参观上香的香客来往如云,热闹非常。

只是在这和谐的热闹之中,传来一整不和谐的嬉笑之声。

只见在寺面一个偏殿门口,一个身着锦裳却油头满面,眉眼之间尽是猥琐之色的男子带着一群护卫正拦着一个上香的女客。

“小娘子,我看你还是乖乖从了我们衙内吧,从了我们衙内以后尽是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男子身边一个猥琐仆从正威逼利诱道

“更何况你那夫君有啥好的,什么禁军教头,不过也是我们衙内的一条狗罢了”

围着女子的护卫们听闻皆嬉笑着应和着。

女子面露焦急之色,她没想到这高衙内竟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胡来,早知便听夫君的话在家中躲避风头。

正在女子心里暗自后悔时,听得假山后传来一整冷笑。

“佛门清净之地,都洗不干净尔等腌臜心思,真是可惜啊”

只见一个白衣华服男子从假山走出,为女客解围道。

“哪里来的毛头小子,毛都没长齐就敢学人家做英雄救美的事”之前狗腿的那个仆从转头便对男子骂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

众人转过身,见来人二十岁左右,骨相已显露出松烟入墨般的风致,冷白肤色在阳光里泛着羊脂玉的微光。

眉骨起伏如远山含黛,眼尾微扬的弧度像是被工笔勾勒的墨线,稍不留神就会洇开半幅写意山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是一种超越性别的美,不禁让所有人沉醉在他的双目之中。

看着这几人痴迷的目光,云扶风对此感到厌倦,一路走来,他对大宋人好颜色这一特质感到无语。

尤其是现在这群人双目之中尽是龌龊心思的人,更是感到深恶痛绝。

“诸位还是赶紧散去吧,不然就别怪我报官了”云扶风看着呆愣的众人,冷声喝到。

众人反应过来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此起彼伏笑着,笑话这个外乡人的无知。

“小美人,我劝你别白费力气了,你可知道我们衙内可是当今高太尉的公子,我们太尉可是管家眼前的红人,可以说我们老爷就算最大的官”高衙内旁的奴仆好心解释道。

正当云扶风双眉紧蹙,正要反驳说些什么时。

那个锦衣男子摇着折扇,故作潇洒调笑道“要本衙内放过这个女人也行,不过嘛得要公子付出一些代价”。

“什么代价?”

高衙内看着白衣男子,眼中尽是痴迷之色,以为一切尽在把握。

“我要你代替这个女人,嫁给本衙内,本衙内还没有尝过男人的滋味呢!”

看着眼前令人恶心的男子,云扶风怒极反笑道“好啊,小爷我让你尝个够!”说罢,便和几人缠斗起来。

霜衣翻卷,十余人合围而上。

云扶风反握纸伞迎了上去,伞面旋开如白鹤舒翼。竹枝轻颤间伞尖已点过七人肩井穴,白衣过处护卫皆踉跄倒地。

三柄钢刀劈风斩来,伞骨倏转绞住刃光,振腕一挑,兵刃尽数钉入老松。

又有四人自四处包围,纸伞哗啦收拢斜指苍穹,伞柄引着月华画个银圈,十步内竹叶皆随气劲倒卷。

待风静时,围攻者倒地呻吟,兵器也尽皆被青苔掩了锋芒。

云扶风撑着纸伞飘然点地,伞面新雪般映着霞光,未沾半分尘泥。

白衣拂过倒地的众人,走到高衙内面前。

高衙内早被这场景吓得瘫软在地,他没想到自己的护卫自称武林高手却如此无用,却还是强忍着害怕放狠话

“我警告你,我爹可是高太尉,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要你好看”。

“哼,假如我非要把你怎么样呢,你能奈我何?”云扶风冷笑着问道。

“少侠,还是手下留情吧”沉默了许久的女客还是出声劝道

“多谢少侠出手相助,可若是因为我让少侠陷入险境,这让奴家心里实在不安。少侠今日狠狠教训了他,想必他今后也不敢再如此嚣张了”

云扶风看着穿着朴素却不掩清丽面容的女子,沉思问道“你确定就这样吗?”

女子颔首,眉宇间尽是散不去的愁色。

“倘若他们报复不了我,反而报复你们呢?我听他们说你夫君在他父亲手下当值,你就不怕他们报复你们吗?”云扶风疑惑问道。

“我...”正在女子犹豫之际。

云扶风冷笑开口道“我看倒不如直接除恶务尽,杀了他最好”。

“不要啊!!!宿主你不能杀人啊!!!”云扶风脑海里响起系统999的尖锐爆鸣,震得他脑袋嗡嗡的。

“放心,我会遵守规则的”云扶风安抚道。

“住手!!!”就在他们交谈的同时,假山背后也传来一声暴怒之声,打断了云扶风抬起的手。

云扶风暗自冷笑,想着躲着的看客们终于舍得出来了。

转过身,只见来了三四人,皆身着华服,为首的人虽身着朴素却隐隐带着身居高位自带的威严气质。

瘫坐在地上的高衙内看见其中穿紫色锦衣的中年男子,彷佛找到了定心骨。

从地上站了起来“爹,快救我,这个贼人要杀了孩儿!”

高俅看见自己儿子那不争气的模样,不禁怒从心头起,对威胁他儿子的男子更是怨恨非常。

“这位小友,就算我儿做错了事,也该由律法来处理,私下用刑也不合适吧”

高俅虽然语气和善,眼里却满是威胁之意,彷佛和淬了毒一样。

“是吗,要是令郎能遵纪守法,今天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了吧?”青年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

“爹,少和这个贼人废话,赶紧把他抓起来,我要好好教训他!”

高衙内看见给自己撑腰的人来了,语气里尽是兴奋,彷佛已经想象到青年被他折磨的样子,眼里尽是邪色。

高俅正要教训自己儿子时,另一边的男人看见为首之人和煦笑容消失殆尽。

出声拱火道“高太尉真是教的一个好儿子啊,我以前听到令郎的传闻还以为空穴来风,今日一看,原来只是九牛一毛啊”

“够了!”为首的男人冷冷打断两人的对话。

男人看着庭中穿着白衣,拿着纸伞的青年。

紧紧盯着他的双眼,眼睛虹膜色泽介于玄墨与鸦青之间,仿佛有人把整座江南的雨云都揉碎了融进去。

当他抬眼时看向自己时,睫毛在眼睑投下的阴影恰似宣纸上晕开的宿墨,偏生眸光流转间又藏着几分孤松覆雪的清冽。

被松柏枝叶筛碎的光斑游走过他的下颌,那线条干净得像是用定窑白瓷划出来的弧。

脖颈延伸进交领长衫的阴影里,锁骨凹陷处盛着半盏晃动的夕照,倒比宫廷珍藏的错金银博山炉更教人移不开眼。

这双相似的眼睛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曾用尽全力想挽留那个人,醒来一切都如烟一般消散无影。

“你...你是谁?”为首的男人清了清嗓子,紧紧盯着云扶风,害怕这又是一场梦。

“扶风柳下钓春溪,半卷黄庭日影西”云扶风行了个礼“在下云扶风”

“扶风?是的,你该是叫这个名字”男人面带欣慰的微笑。

走上前继续问道“你今年多大啦?生辰是什么时候啊?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啊?”

云扶风看着面前这个男人。

身材瘦削如松柏一般,眉骨如宣纸上折出的山脊,眼尾细纹里还凝着松烟墨色。

两鬓早早染了霜,偏有一缕乌发从镂空青玉冠里溜出来,随风拂过微凹的面颊。

身着素缎直裰原是照着民间式样裁的,却在腰封暗处绣了九重金丝菊纹。

衣摆沾着不知从哪里沾染的浮灰,袖口磨出毛边的云雷纹里还嵌着未洗净的朱砂。

眼前之人身份呼之欲出,云扶风敛眉,耐心细致一一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听到想要答案的男子更是难掩内心的欣喜,双手紧紧握着青年。

又是高兴又是坎坷直抒胸臆“好孩子,我是爹爹啊!”

短短几字,宛如巨石投入静湖,掀起了惊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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