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年在索科维亚

去年在索科维亚

序.

“我不能继续从事这份工作了,弗瑞,尤其是当我见到最大的敌人竟来自我们本身。”递交辞职报告时,克丽安这样说:“或许你是对的,通过聚集一帮各有损伤的人可以拯救世界。但那些人里绝对没有我的身影——我是说,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

除了采购生活用品,克丽安一周三次的拜访神盾局为她配备的心理医生。

开始她沉默,随后她侃侃而谈,最后她沉默。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了,”克丽安染上抽烟的坏习惯,“去年我们在索科维亚。”

心理医生没有纠正她,即使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以为我死了,可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对我说:你还活着。还有什么痛苦能呼唤出我的眼泪?”克丽安知道,还在这个世界上行走的人当中,只剩一个能够共情她的感受,而他正在她身边。难以想象自己用话中伤他,又一次。

巴基为克丽安递上纸巾。

克丽安没有接,吸了一口烟,“在我们看清这个世界的本质后,谁又能为我们复仇呢?”

“我在尝试了解电影,”克丽安点上新一支烟,烟雾与冲破窗帘的日光照映在她脸上,仿佛那是一块有情绪的幕布,“虽然我已厌倦为了达成某个目标而不停的做改变——那是一种折磨,学习点新东西、让自己忙碌起来,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帮我的躯体挽留住我的灵魂。”“我把它们做分类,就像我为我的眼泪做分类:这滴泪是具有悬疑色彩的,这滴泪隶属于黑色幽默,这滴黑白,这滴有声。”

“很滑稽,不是吗?有的人会因某部作品而对它的导演分外追捧,有的人认为创造艺术是种义务。”克丽安突然站起身,手掌重重拍在桌子上,“这就是你对我的评价吗?驻扎在美国的能力增强者?习惯性地无视主权国家边界?去哪儿、做什么全凭自己意愿?对造成的后果就毫不关心?”

“你形容我为危险的‘国家威胁’。”

克丽安瘫坐下来时发现周围早没有了别人,当她用袖口擦拭朦胧的眼,又发现娜塔莎在她身边。还有队长、旺达……托尼也在这里,却没有和他们坐在一起。

“纽约。”

“华盛顿。”

“索科维亚。”国务卿说出这个名称。

克丽安抬起头,看见一座缓缓升空的城市。

“克丽安,我需要你的支援。”对讲机那头的声音蚕食克丽安的神经。爆炸的波浪把她推倒在地。

昏迷前沙砾和残瓦划破克丽安的脸颊。

等到醒来,克丽安发现自己在复仇者大厦卧室的床上。

“你还好吗?”史蒂夫倚在门框上。

“一点小伤。”克丽安拍了拍自己腰间的绷带。

史蒂夫紧皱的眉头没有舒展,顺着他的目光,克丽安拼命擦拭自己的泪痕。

“好了。”史蒂夫坐在克丽安的床边,阻拦她摧残自己的动作,“你想要和我分享吗?在幻想里你看到了什么?”

“我们的未来,队长,”克丽安重复道:“我们的未来。”

“什么样的未来使你泪流满面?”

“我的未来只有一种模样,那就是恐惧。”

周遭的一切以分子的形态破散又重组,等变化结束,克丽安发现自己置身公寓。

电视还在放映着,克丽安听不到任何声音,她起身想去关闭电源。

触碰到电视机的一瞬间,克丽安被卷了进去。

声波和频率变成托尼和队长的争吵。

“我好害怕。”克丽安不知道她和旺达谁先说出这句话。

“没事的。”克丽安捂住旺达的耳朵,此刻她多希望有人对她做同样的事——她只有一对手,选择保护别人,就会把自己留给敌人。

托尼从后面把玩偶大小的克丽安抱到腿上,“你不是怪物,也不是孤儿。”托尼温柔的给克丽安扎了个奇怪的辫子,“我的小公主,忘掉他们的话吧,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想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托尼。”克丽安站到史蒂夫那一边,“我们不需要奥创。”

“克丽安姐姐。”摩根跑过来,抱住克丽安的腿,“你有没有给我带果汁冰棍?”

“当然。”克丽安抱起摩根,看着钢铁之心随流水渐渐漂远。

“所以什么是真实的?”克丽安问弗瑞,“是不是只要我把这个故事重复一千遍,在你的记忆里它就如此发生过?”

弗瑞没有说话。

克丽安笑了,她一遍遍重复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去年我们在索科维亚。”

01.

“我以为你会想要出去转转。”史蒂夫关上屋门,坐到克丽安的床边。

“温馨的小家,远离尘嚣的农场。”克丽安看了一圈屋里的陈设,最终躺下,用语言和行动同时拒绝史蒂夫的提议,“还是不了。”

“你还好吗?”史蒂夫问。

“还好,妈咪。”克丽安说着,用松软的碎花被子蒙住眼睛。

史蒂夫听出克丽安的哭腔,“你想要和我分享吗?在幻想里你看到了什么?”

“一些零碎的片段而已,不足挂齿。”

“我竟然不知道一些零碎的片段会对你影响这么大。”史蒂夫拉开被子,用冰凉的手指镇定克丽安发红的眼圈。“没事了,”史蒂夫安慰道,“没事了。”

“托尼在哪里?”

“他在仓库,帮忙修理机器。你要我帮你叫他吗?”

“不用了,史蒂夫,”克丽安拉住就要起身的史蒂夫,“我能听到他。”

“他说什么了?”史蒂夫顺着克丽安的意思躺下。

“他说:‘不,我不是受到那个会超能力的女孩儿的影响;是另一个在影响我’。他还说:‘是我带领大家走向毁灭之路’。”

“史蒂夫,”见史蒂夫没有回应,克丽安小声的问,“我是个怪物吗?”

“不。”史蒂夫摇摇头,见克丽安不信,解开她的抑制环,握紧她的双手,“你看,小克,没有任何不好的事发生。”

“如果你想控制我,应该把手放在我的脑袋,那样才最安全。”

“小克,”史蒂夫轻声说,“与你并肩作战的日子里,我知道你是谁,我不需要通过抑制环来了解你,我相信你。”

“但世人需要,他们害怕我,甚至连弗瑞也是。史蒂夫,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史蒂夫点点头。

“说出来。”

弗瑞说:“她的哭声引发巴尔干山脉的崩塌。”

“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史蒂夫说:“这不公平,她甚至没有那段记忆,她从没做出过危害公众的事。你们给她监禁一般的保护。”

“多谢,史蒂夫。”克丽安点了点史蒂夫的手心。

史蒂夫依旧摇头,“我没能做出改变。”

“这才是最重要的,这才是人们需要美国队长的原因。”克丽安说:“美国队长从未改变——当然,他也没学会使用智能手机。”

在克丽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托尼就教导她:“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

那时的克丽安还在因自己原本的朋友转学而伤心,于是她问:“你也会对我做出改变吗,托尼?”

“很难的问题。”托尼思索一阵,“我想我不会。”

“但我可能对你改变,是吧?”克丽安快速的回答。

“哦,我的小布丁,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机灵的小孩。”托尼搂住克丽安,亲吻她的发顶。

克丽安被托尼的话逗的咯咯直笑。

“是的,小克,”托尼温柔的说,“我希望你永远开心,这点不会改变。”

同样的话被克丽安用在和史蒂夫的交谈中,指着手机,她熟练的报出一大串软件的名称,“世界不是一成不变的,队长,要生存下去,我们不得不与时俱进。”

“或许吧。”史蒂夫只想快点熄灭屏幕。

“按这里。”克丽安说,“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来问我,毕竟在神盾局,我属于闲散人员。”

“多谢。”

“你可以教我近身格斗,作为交换。”

“没问题。”

“我应该把你的话录下来,”克丽安笑着,与史蒂夫并肩行走,“科尔森一定会嫉妒的要命——他是你的忠实粉丝。”

“克·斯塔克?”

“叫我克丽安就好,怎么了?”

“他们说你是斯塔克的女儿,所以…”

“哪一个?据我所知你认识的应该是霍华德·斯塔克。”

“另一个。”

“好吧。”克丽安笑了笑,“法律层面上,托尼始终没有办妥我的收养手续;社会层面上,我从小到大的所有事都由他一手包办。但我还是习惯别人叫我克丽安,托尼也是,没人喊我斯塔克。”

“我的错。”史蒂夫抱歉的说。

“不,我没有在伤心或者生气。”克丽安拍了拍史蒂夫的胳膊,“我只是没想到美国队长也爱八卦。”

史蒂夫尴尬的抿了抿嘴。

“我在开玩笑,我冒犯到你了吗?”

“并不会,”史蒂夫说。

“我了解你,队长,我最常进行的实践活动就是在周末去美国队长博物馆做讲解。改天我发你照片,没错,发到你的智能手机上,那时我才十一二岁,不过我想你能认出我来。”

“几年并不算久;我刚从一场七十年的梦中醒来。”

“美国队长式笑话,我记下来了。”克丽安说着,帮他打开弗瑞办公室的门,“有空记得给我打电话,我帮你存好了号码。”

想到过去,史蒂夫露出微笑。

但克丽安继续说:“世界也需要钢铁侠。”

“他马上要过来了。”克丽安说着,默默抽回双手,重新扣好抑制环。

“托尼说了什么?”

克丽安的双臂死死环住托尼的脖子。

“好了,好了,小布丁,”托尼温柔的拍着她的背,“你要把我勒晕了。”

“我不想戴那个东西,托尼。”克丽安糯声糯气的请求道。

“它不会伤害你的,小布丁,你看,”托尼把抑制环戴到自己手上做示范,“我没有变化。”

“但我会。”克丽安反驳说:“因为它是为我设计的。”

“是因为你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托尼试探着,“我可以把它改成粉色。”

“不,托尼,我喜欢红色和金色。”

“当然,我的小天使”托尼吻了克丽安面颊三次,“我会把它涂成红色,这样总可以了吧?”

克丽安摇头,气呼呼的拒绝托尼后续的吻。

“听着,我的克丽安,我的小布丁。”托尼把克丽安向上举了举,以便更好的抱住她,“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给无条件的相信和接受你。面对未知时绝大多数人都会恐惧,你要给他们一个了解你、爱你的机会。”

“可是托尼,如果我戴上这个东西,我也会看不清前路,我也会恐惧。”

“我们要对未来保留点好奇,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至少我需要提示。”

“我会给你提示的,”托尼把抑制环扣好,“我在你身边。”

“那么托尼,你给我的提示是什么?”

托尼坐在刚刚史蒂夫的位置上,进一步的,他挨着克丽安躺下。

“托尼,”克丽安挪开一点距离,“我闻到你的惊惧。”

“你刚才打开抑制环了吗?”

克丽安反问:“我系统的控制权不是在你那里吗?”

托尼以为,克丽安还在因奥创的事跟他怄气。一次、两次、三次……托尼数不清多少次里克丽安走到队长身边,去往他的对立面。

“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托尼。我们不需要奥创。”克丽安的反对尤在耳边,“世界不需要钢铁的武装,我也不需要。”

冰冷的铁片贴在托尼的手背上,唤回他的意识。“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在幻想里。”

每次见到旺达,克丽安像是在照一面镜子:似乎她举起手,旺达会有感应般的做同样的动作;似乎伤在旺达,她也会有疼痛。

旺达能够看见克丽安的思想,克丽安也能看到她的。记忆在脑海中嬉笑奔跑,它们互穿对方的衣服,宛如双生子,于是父母再无法分清楚他们谁是谁。

“哪些是我的?”分别前克丽安问。

“很重要吗?”远不止旺达,无数无数的人同声回答她,“很重要吗?”

“那么托尼,”克丽安测过身面对着他,“你给我的提示是什么?”

托尼有一个关于克丽安的文件夹。

看着资料中克丽安的训练影像,托尼想起弗瑞的话,“她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坚强。”

“不,弗瑞,不。”托尼回答道:“她的幸福与快乐建立在谎言之上。你很难看见她摇摇欲坠的心,尤其是当她穿上糖衣。”

“克丽安,克丽安,克丽安。”托尼重复念叨她的名字,把她的资料划过去又划回来,“为什么要接近这一切?难道你准备好了,对我做出改变?”

“托尼,”克丽安打了几个响指,好让托尼回神,“不许再生我的气了。”

“什么?”托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说,”克丽安以为是烤肉店里过于吵闹,她把本来靠近班纳的椅子朝托尼那边挪了挪,“就像你期望的那样,我现在做的事令我很开心,我喜欢帮助别人,就像你一样。不许再生我的气了,托尼,也不许扣掉我的电话。”

“当然,我的小布丁。”托尼搂住克丽安。

可惜克丽安当时没有读懂托尼的眼神。

克丽安听到无声的叹息。

02.

如果有人评价他们的所作所为是部美国式的英雄主义电影,克丽安应当让他们讲下去——至少这样,没有人会死去,他们最后还可以保留笑容。

但是欢乐来到,欢乐离开,欢乐再不肯回头。

“那是辣椒粉吗?”旺达问。

“或许吧。”克丽安随意的吧调料瓶塞回储物柜,“不如我们去吃披萨?”

“我们会经过冰淇淋店吗?”

“当然。”克丽安用那只没有抑制环的手牵住旺达。

托尼和旺达的关系一如既往的紧张。

克丽安告诉他,如果托尼没有“收养”自己,她会是另一个“旺达”。

“不要说这种话。”托尼的警告中掺杂惊异,害怕的情绪如此明显,以至于除克丽安以外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

克丽安也感受到了,为了分离她和旺达,托尼舍得把她派去近万公里远的地方。

再次见到托尼时,众人正因法案吵的不可开交。

“……我是说,这可能有因果关系。我们的超能力招来挑战,挑战激发冲突,而冲突……会引发灾难……”

“这是谬误,幻视。”克丽安站在史蒂夫身后,“难道对我们施加监管后,我们的敌人会自动减少军备吗?”

“够了,克丽安。”托尼打断她的话,“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

史蒂夫不满的皱眉,“托尼,克丽安是复仇者的一员,这也是针对她的法案。”

“得了吧,队长,她还是个孩子。”

“托尼,”娜塔莎忍不住开口,“你的保护欲有点过头了。”

“我?”托尼说着站起身,他指着影像资料,“那是查尔斯·斯宾塞。他是个好孩子,计算机工程专业,计划秋天去因特尔基层上班。但是他想在窝在办公室之前积累经验,做做义工。你们猜他去了哪儿?索科维亚。在我们打的正欢的时候,向他身上砸了一栋楼。”

托尼停了停,他看向克丽安,“克丽安和他差不多大,如果不是成为复仇者,她应该大学毕业了,去旅游,去工作,或是继续读书。也是在索科维亚,我们让一个孩子以身犯险。队长,在你呼叫她支援的时候,她被爆炸的冲击波及,倒地三分钟,她断了一根肋骨……现在你们跟我说我保护欲过头?”

“托尼,我自愿做这些事……”

“等等,克丽安,现在是家长们在讲话。”

“托尼,”史蒂夫说,“这是你的选择,不是克丽安的。如果我们签字,不仅是克丽安,我们都没有了选择权。我们可能不是正确的,但我们总是可靠的。”

“你的话太自负了,史蒂夫。”托尼自嘲的笑了笑,“远超过我。”

“我赞成史蒂夫。”克丽安说。

“克丽安!”托尼吼了她一声。

“托尼,我赞成史蒂夫是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托尼·史塔克可以承担起作为英雄的责任。你一直在给予保护,你也一直在保护我。为什么这样确定的事,你表现的小心翼翼?”

“不是这样的,克丽安,你不了解。”

“至少我清楚一件事,托尼,你在逃避。”

是的,克丽安,你说的没错,托尼在逃避。因为他的幻象中也有你。

远不止死亡,有些东西竟然比死亡更令人心碎。

你在质问他:“为什么要欺骗我,托尼·斯塔克?”

这句话就足够钢铁侠心中名为愧疚的高山崩塌;而你说了更多。

“你不需要为罗德的事自责,”病房外克丽安拉住托尼的手,“还有……斯宾塞……”

托尼问:“如果那个人是你,你会原谅我吗?”

“我不知道,托尼;我只是我自己。”

克丽安看到托尼如孩童般滚烫的眼泪。

以后她也有这样的眼泪;曾经她也有这样的眼泪。

“你不是怪物,也不是孤儿。”蛋糕克丽安哭泣时,托尼把玩偶大小的她抱到大腿上,给她扎了个奇怪的辫子,用这种方式哄着她,“我的小公主,忘掉他们的话吧,现在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想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克丽安模仿托尼的样子,也轻轻抱住他。

谁会在这样的时刻思考,这是否是最后一个拥抱?

03.

“你们在我身上戴的东西还不够多吗?”

“由于你在莱比锡机场的行为,我们不得不这样做。”工作人员给克丽安戴上监视器,“让你回到复仇者大厦而不是待在监狱已经法外开恩,尤其是,你还有超能力。”

“托尼只是去工作了,他会尽快回来。”

“是吗,小小鸟?呼唤你的主人给你打开笼子吧。”

幻视打破二人的对峙,“小克,有你的信。”

克丽安拆开信封,“大厦里有放映这种磁盘的设备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幻视接过克丽安手里的东西,“我可以为你播放。”

“我从没见过这个,”随着影片的播放,克丽安从舒服的坐姿中脱离,凑近画面,“请停一下。”

“这是我。”克丽安走到影像中小女孩的身边,“而这里,这里是索科维亚。”

“爸爸?妈妈?”影像里的克丽安无助的走在断壁残垣中。

“我没有这段记忆……托尼说是因为我曾受过创伤。”克丽安尝试触碰幼时的自己,“……车祸……他是这么告诉我的。”

克丽安的太阳穴有一处早不存在的疤痕,托尼花了大价钱去除的。“原来是这样。”克丽安喃喃自语,她看到流弹碎片击中她,正在哪一处。“这就是他阻止我查询父母信息的原因,这就是他不喜欢我和旺达交流的原因——我们经历了同样的事,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小克?”托尼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幻视收起影像默默退开。

“我很抱歉,小克。”托尼看着克丽安踩在他的神经上后退。

“这就是你阻止我的原因,托尼·斯塔克。不是因为有多危险,而是你在向我编织谎言。”

克丽安觉得讽刺,几天前她还在安慰托尼,安慰他不需要把罗德的受伤、斯宾塞的死怪罪到自己身上。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残忍,你所有的爱和关怀都是因为愧疚。你怎么能把我当作你的上帝?你怎么能通过我来赎罪?”

“原谅我,小克。”托尼没剩多少力气,他身上还穿着残破的盔甲,脸上带着新添的伤。他以为得知父母的死因、和罗杰斯反目是他今日要经受的全部。

“我本可以原谅你,托尼,但你把对所有受害者的自责都偿还到我的身上,我无法代替他们说出:‘都过去了’。”

“你把我当成一个容器、一个符号,以为膜拜我就能够消弥一切。”

“曾经我把你看做父亲。”

托尼挽留道:“我对你的爱出自真心。”

“不,”克丽安很难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中伤托尼,“钢铁侠没有心。”

有多少人对他说过?他是个未来学家,他没有心。

托尼想,自己应该回到过去,少让克丽安和旺达、史蒂夫那种人接触,最好把她锁紧一个玻璃小盒里,让她只听到自己的声音:“我总会保护你,你要生长,在我羽翼之下。”

还不够,这无法从源头解决问题,他要回到炮火轰炸前的索科维亚,带走克丽安、带走旺达、带走斯宾塞;他要阻止斯塔克武器的诞生。

如果他有这项本领,他还要救很多人,自责与愧疚黏附成他的铠甲,他寸步难行。

可他没有逆转过去的能力,他只能向前。

在前行的途中,他忘记了,有些人无法走到未来,他们被困在过去。

比如说,那个在死亡中哭喊的克丽安。

04.

“我不能继续从事这份工作了,弗瑞,尤其是当我见到最大的敌人竟来自我们本身。”递交辞职报告时,克丽安这样说:“或许你是对的,通过聚集一帮各有损伤的人可以拯救世界。但那些人里绝对没有我的身影——我是说,再也不会有我的身影。”

在那些疯狂躁动混乱无序令人迷惘暮霭沉沉的纽约式生活从太阳初升到它快要下落克丽安一直坐在托尼为她安排的她总是称之为监狱的公寓里因为她能在清醒的时候听到特工们匆匆不停移动环绕的脚步——那个房间的窗户被克丽安糊上报纸就像曾经在布加勒斯特的那间小屋子里巴基一边吃着李子和甜食来缓解神经痛一边做的那样克丽安现在被多方监视着,而这房间里显现出一道道从报纸缝隙处漏进来的光束在克丽安看来是政府的探照灯遗留下的细小颗粒是从墙壁上干涸开裂的油漆飘散出来的就好像风把它们吹进来似的。

纽约依旧不太平。

克丽安是从流变不停的上下左右的特工面孔中察知的。

她蜷缩身体,尽量把每一个关节都窝在皮质沙发里,她的身体在未曾发觉的时间里已一种非凡的生长速率膨大这,以至于长条沙发渐渐无法承纳她,她如倾倒纸盒里的牛奶从毯子下面流淌出去,痛苦和病痛随她的移动最终把屋里一切的陈设都污染。

面前的电视闪动着史蒂夫、托尼、娜塔莎、旺达……所有人所有人的面孔,克丽安以为他们正在这个屋子里,于是她开启尘封已久的嗓音,用一种沙哑粗粝的、嘲哳难听的语调前后颠倒毫无逻辑的喋喋不休,确保原先的朋友们能听懂的同时折磨那些正在窃听的人员。

渐渐的她的叙述损害凡听到她话的每一人的听觉,他们再承受不住,因此开口问:“克丽安,你又怎么了?你又怎么了!”

是啊,克丽安也想问自己,她又怎么了?滚烫的泪流到耳垂时怎么变得冰冷了?她哭着想要呐喊的时刻,为什么只吐出些咿咿呀呀的词?她明明有十分的痛苦,却连攥紧毯子衣袖的力气都使不出。

她的背很痛,不停的向前推着她的躯体时,胸腔在向后压;双臂双腿的神经猛烈的跳动,好像微弱的光照——来自窗缝的和来自屏幕的——把她从内里烧开;情绪压榨她的胃,即使克丽安觉得自己早已不剩什么情绪了情绪压榨她的胃,把里面仅有的一点空气都逼出来,她干干的呕吐,因为她很久没吃东西,甚至没喝水。

“离我远一点,滚出我的屋子。”余光中总有白色的人影,克丽安在心中吼叫。

倘若世界赐下怜悯,为克丽安按下暂停键,给她时间收拾心情、重新面对现实,她应怎么做?

她会动用被痛觉遮盖完全的大脑。

她的思维站在史蒂夫和托尼之间。

一个人对她说:“自由。”

一个人对她说:“程序。”

如此克丽安能给找到自己的病因,如此克丽安还有药可医。

而不是像现在,她陷入永恒的迷茫。

究竟谁对谁错?

究竟我是谁?我作为什么而存在?

活着也如尸体一般僵直,于是死亡的念头每时每刻侵扰她不安迷茫的心。

幸运地,在刀划损手腕之前,克丽安消散了。

05.

史蒂夫的手机屏保是克丽安——那张她穿着红色背心、戴着扩音器、在美国队长博物馆做讲解留下的照片。

透过那张照片,史蒂夫似乎能看见等待着接她回家的、一脸无奈的托尼。

“小心点。”克丽安在跑向他时摔了一跤。

托尼从轮椅上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想要拉住克丽安的手。

可她蜷缩着哭泣,下一秒就要晕厥。

“克丽安,”被搀扶回轮椅的托尼呼喊着克丽安的名字,“谁来救救我的克丽安?”

“托尼……”佩珀说了一个词就被身边的人打断。

于是再没有谁敢提关于克丽安是“另一半人”的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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