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布加勒斯特
奥利维娅
巴基
起初巴基以为她是特工或者间谍,他甚至准备搬家;后来他发现她每天都会去水果摊,买两个李子,然后离开。
在警惕和紧张以外,巴基应该一早就注意到她略显笨重的步伐——她每一步都走的很吃力,有明显的摇晃,如果站在她身边,或许能听到她“嘶—嘶—”的吸气声;还有她宽大旧衣服下的瘦小身躯,她从不穿裙子或者短裤,偶尔穿一条还算合身的牛仔裤,那布料包裹着两根竹竿,她腿上没有一点肌肉。
出于一点愧疚之心,在水果摊前遇见她时,巴基主动把手中更为饱满的果子递给她。
“谢谢。”她羞怯的笑了一下,试探性的用罗马尼亚语表示感谢。
再次遇见时她大胆了一点,主动说:“今天天气很好。”
“是的,天气很好。”巴基也用罗马尼亚语回复。
他们就这样在偶尔的碰面中简短的聊天。
“你只吃李子吗?”巴基问。
“是,不过我不太喜欢水果。”“医生说李子可以有效的达到镇定和催眠的效果,缓解压力之类的。”
“我能问问你发生什么了吗?”虽然已经猜出,巴基还是这样问。
女孩耸耸肩,那个表示轻松和无所谓的动作都被她做的很艰难,“我做了脊柱手术。”
巴基习惯性的陪她走回家,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奥利维娅。
奥利维娅每天只走这一段路,从家里出来,去到最近的水果摊,买两个李子,然后回去。
“我还没尝试过走到更远的地方。”奥利维娅有些遗憾的说,“我很久没有去过公园了。”
巴基目送奥利维娅进家门。
奥利维娅家里只有一个小时工在照顾她,那是在相处了两个月之后,某次巴基推她去公园时,奥利维娅告诉他的。
“她晚上就会回去了,她家里有三个小孩等待着她。”
偶尔的,在小时工请假的日子里,巴基会去奥利维娅家里打扫卫生,再做一顿并不美味的饭。
“我要付你工资。”吃着土豆,奥利维娅说。
“不用了。”巴基和她身上都穿着旧的不能再旧的二手衣服。
奥利维娅唤起了巴基消失已久的、对生活的兴趣。他学着使用现代科技,以便和奥利维娅在手机上聊天,分享对新闻和肥皂剧的看法。除了赚取基本的生活费,巴基给奥利维娅换了新的行走辅助器,还买了碟片和鲜花。
奥利维娅把花养的很好,它们能一直盛开在那个罐头瓶里。
“你选的花很漂亮。”巴基给她洗头发时,奥利维娅夸赞道。
“我下次可以带你一起去,距离不是很远。”
不放心奥利维娅在电影院坐上一两个小时,巴基买回来桶装爆米花,尽量在家里为奥利维娅打造出影院的环境。
“你不必这样。”奥利维娅给巴基喂爆米花。
“我很擅长做这个。”
“我能帮上什么吗?”巴基忙前忙后时,奥利维娅总是问。
“你只需要躺好。”巴基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
于是巴基来的时候,永远能吃到最甜的李子。
巴基住在比较高的楼层,而且屋里陈设简陋——可以说没什么家具,还用报纸糊住了窗户,家里阴沉又冰冷。所以当奥利维娅提出要去他家看看时,巴基下意识的拒绝了。
然而没有一次巴基不依从奥利维娅,他背着她上楼梯。
冰箱和餐桌上还有没收拾的零食袋,巴基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摩擦裤子。
奥利维娅走路很慢,她有充分的时间捕捉屋子里的每一个细节,这让巴基十分煎熬。
“要喝点水吗?”巴基问,希望奥利维娅能给赶快坐下。
“这里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奥利维娅走到墙边,用手抚摸,上下打量。
“你想象的是什么样子?”巴基心中有了重新装修的打算。
“我说不上来,”奥利维娅笑了,“感觉不一样。”
那晚奥利维娅强烈要求住在巴基家。巴基洗了一只水杯给奥利维娅当牙缸,但他们两个不得不使用同一只牙刷。
“那么,”巴基给她铺好被子,“今晚你睡在这里。”
奥利维娅看着巴基躺在地板上。
“巴基?”夜晚奥利维娅轻轻呼唤他。
“怎么了?”巴基坐起身。
“没什么,你也没睡着,是吗?”
“是,”巴基顿了顿,“如果你不习惯,我可以出门散散步。”
“不,巴基,陪我聊聊天吧。”
“我们要聊什么呢?”巴基坐了回去。
奥利维娅思索了一下,“你也很喜欢李子吗?我好像没有问过你。”
“医生说李子可以有效的达到镇定和催眠的效果,缓解压力之类的。”巴基用奥利维娅的话回答她。
“你也受过伤吗?”
“很久之前的事了。”
黑暗中巴基听到奥利维娅拍了拍床板,“到我旁边来,好吗?”
巴基钻进那床温暖柔软的被子,握住奥利维娅的手。
他们同时入睡。
巴基发现奥利维娅喜欢对着他发呆;但她的瞳仁很深很黑,又似乎在探索他身上的秘密。
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在忙着给奥利维娅搬家;他在忙着爱奥利维娅。
很久以后他回忆,原来有过那么多预兆,他竟然全部错过了。
“巴基,”在装新柜子的时候,奥利维娅突然问,“我们之前见过吗?”
“什么?”巴基抬起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奥利维娅没头没脑的提问。
这样的对话,或者说单方面的发问,还有许多,多到巴基后知后觉他无法计数。
“之后呢?”听到这里,史蒂夫问。
之后,巴基想起托尼悲伤而震惊的脸。
原来不同人对仇人的态度会差别那么大。
巴基又想起泽莫。
原来当复仇的信念降临时,真的有人会投入无止境的时间和精力。
巴基回答史蒂夫:“之后的某一天,奥利维娅离开了。”
死亡距离巴基仅剩一毫米,但奥利维娅停了手。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奥利维娅问,“是你制造了车祸,是你射击我的父母。”
“你看到我满脸是血,被卡在座椅,动弹不得。”
“然后你转身离开。”
巴基无法回答,因为他服用了大量的镇定剂,因为他的泪糊住嗓子。
因为他真的不记得。
因为他真的爱上了她。
从久违的熟睡中醒来,巴基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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