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终于热热闹闹的来了。

腊月二十六皇帝就封了笔，送了些亲笔书写的对联给王公大臣外，后宫里也就皇后，三妃和菀嫔得了春联和福字。

除夕晚宴在乾清宫举行，一众后妃和宗室王亲皆已到场。皇帝用着金龙大宴桌，坐北朝南，两旁摆着花瓶，花瓶里插着花房精心培育的牡丹和百合，寓意富贵吉祥。

其他妃嫔的宴桌，按着位分依次摆下来，分左右排下来。曹琴默的位置不偏不倚，刚刚卡在中间，对面是甄嬛，身旁是安陵容。

宴席初开，刚摆上冷膳，瞧着就没几分食欲，都没人动筷。先端着酒杯祝皇帝万福金安，大清永盛，又祝太后福寿延年。接下来又是各敬各的，少不了多喝几杯。

其实年宴，哪吃的是什么席呢，无非是多说几句好话，让皇帝太后认识认识，记得你这个人罢了。

太后不胜酒力，略略坐了一会儿，便说乏困，被竹息扶着回宫了。

曹琴默刚敬完，甄嬛就站了起来。

“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二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常健。”甄嬛举杯，与皇帝遥遥相对。

“还有一愿，嬛嬛怎么不说？”皇帝含笑看着她。

甄嬛似乎有些醉，听了皇帝的话，霞飞双颊，含嗔道“这一愿，皇上心里知道就好。”

二人眉目流转间，透着缠绵的情意。

两杯酒，一饮而尽。

皇后坐在高台上，将二人的神情一眼览尽，心里蓦的一沉。

“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白乐天的《赠梦得》，本是抒发与友人的真挚友情，被甄嬛用在此处，倒成了他二人间的小情趣。

可惜自己诗书不甚相通，不能像姐姐一样与他诗书传情，红袖添香。皇后心下冷笑一声。

今日是除夕，宫里到处充斥着欢声笑语，一片祥和。见安陵容默默的坐在那里，喝着口味极淡的梨花白，曹琴默偏身与她交谈起来。

温宜也在身旁，吃了些饽饽年糕，将小肚子撑的圆滚滚的。本来还有精神活蹦乱跳的，现在也被大殿的暖气熏得昏昏欲睡了。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手中还拿着一块云片糕，点下去稍微醒一下，啃一口云片糕，然后眼睛又要闭起来时，又点一下，啃一口，周而复始，两个人也不交谈了，就在那看着温宜在食欲与睡意之间斗争。

终于温宜扛不住汹涌澎湃的睡意，彻底的点下了头，手中的糕点也掉在地上。二人啼笑皆非，曹琴默抬起她的脸，擦了擦口水，将她抱给奶娘，吩咐奴才把公主送回去歇息。

“温宜公主真是玉雪可爱。”安陵容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口中不无艳羡。

“妹妹还年轻，等缘分到了自然就有好消息了。不像姐姐，人老珠黄，就指靠着公主过日子了。”曹琴默自嘲道。

“姐姐哪里话，公主机灵可爱，皇上也甚是宠爱，姐姐你又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福分了。”安陵容这句话倒包含几句真心，后宫之中宠爱是虚无缥缈的，似云一样，风一吹又不知飘去哪了。孩子才是身份的保障，有了孩子，皇上再忙也会去看上几眼。

“我也不求什么宠爱不宠爱的，只要温宜平平安安长大，将来若有幸能留在京都，就是天大的恩情了。”曹琴默有些惆怅，皇室公主的命运并不怎么好，多半是要和亲蒙古。况且皇帝现在的女儿并不多，温宜长大后必然是逃不了这个结果的。

“所以最好是生个阿哥，将来也有机会接你出去养老送终。”曹琴默语重心长的对安陵容说道。

安陵容似有心动。

除夕守岁，万民同乐。

翊坤宫倒是个例外，除了贴一些窗花对联，挂了些灯笼，这里冷清得丝毫看不出过年的氛围。颂芝发了些红包给宫人门，便把他们打发到外边站着。

酉时一刻，天空大放光彩。

颂芝扶着年世兰来到外边走廊。

“咻——”

“砰——”

“咻咻咻—”

一束束火线飞上天空，在半空中竞相绽放。黄的，绿的，粉的，五彩斑斓，中间一团团光亮升起，让紫禁城亮如白昼。

这样好的烟花，从前都是她陪着他观看，今天会是谁呢？年世兰百无聊赖的想着。

过了一会，一个人影偷偷溜进来。外边的宫女太监们正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目不转睛的看着烟花。

“娘娘。”他穿着太监服，一张脸丢进人群里也不起眼。

“外边来话说，皇上虽然清洗了一番西北军，仍有不少忠心将军的人，散落军方各处。至于两位公子，不能太明目张胆的照顾，只能保证不挨饿受冻，不会让他人有动手的机会。”

“这已经足够了。让他们吃吃苦也好，省的以后扛不住年氏一族的复兴。”她知道这两个侄子武功平平，心机谋略也是一般，若再吃不得苦，那年家是算是真的完了。

“奴才还查到瓜尔佳鄂敏正私下偷偷调查甄远道，查了一本当年下文字狱的诗集。”

年世兰有些意外，意外之余却是难掩畅意。

这群搬倒哥哥的人，如今上演着狗咬狗的戏码，除夕真是个好日子。

“我宫里的人查清了吗？”年世兰正色道。

“有几个是皇后的，有一个齐妃的，还有一个端妃的，其他的只是收了些银子并不具体是谁的人。剩下两人并没有轻举妄动，是否要解决她们？”

“不用，送走一批还会再来，何必麻烦。你等会把名单留下，别人的人正好用。”年世兰摆了摆手，对此况不甚在意。

“不必有大动作，宫里，还是外边，都小心隐藏起来。至于哥哥旧部，想办法联络在一起。”年世兰曲着手指，“笃笃—”地敲着桌面。

“跟着查甄远道，必要时帮瓜尔佳氏一把。”要说年世兰最恨的，还是甄嬛。自甄嬛入宫，她所有的不顺都与她有关。

“是。”

趁着夜色，那太监又溜着墙根儿出去了。

不知何时结束了放烟花，天空重归寂静。零零碎碎的星子点缀，一弧峨眉月挂在天边。

走出大殿，冷风一吹，这脸色的热气才稍微退点。几杯忘忧物下肚，出门都醉的不知今夕何夕。

按惯例，皇帝今日是要与皇后一同守岁。吃了酒，发了红包，看了场烟花。宴席结束后大家就自行退散了，皇帝则和皇后打道回府。

到元宵节前皇帝都不用忙着处理宫务，今年年景颇好，各地风调雨顺，虽然不至于让皇帝每天都笑眯眯的，至少也让皇帝不用发愁开春的事务安排。

如今后宫最得宠的还是甄嬛，其次是新入宫的祺贵人和安贵人。祺贵人原本想着两家世交，她又得宠，想凑在一块儿报团，奈何甄嬛与眉庄姐妹情深，又扶持自己的好姐妹安陵容自成一个团体，加之她搬走与欣贵人同住，来往也不太方便，于是愈发向皇后靠拢。

过了年不久，就是妃嫔的晋封礼。年前皇帝下口喻取消了来年的选秀，选择晋封后妃来弥补高位的空缺。

甄嬛晋菀妃，曹琴默晋襄嫔，惠贵人晋惠嫔，安陵容晋贵人，欣常在晋贵人，博尔济吉特贵人晋瑾嫔。如此四妃俱全，六嫔齐三。端，敬，齐三妃位分不变，享贵妃份例。其余的虽然没有升位，皇后仍赏下大笔金银财宝，绫罗绸缎。

册封礼分两批进行。先是瑾嫔，安贵人，欣贵人的册封礼，于二月十七举行。然后是襄嫔，惠嫔，菀妃的册封礼，二月二十五举行。

过了年，内务府便开始张罗起册封礼的事。

刚过五更天，咸福宫里里外外就忙活起来了。

彩络替曹琴默贴上凤钿，戴上三行三就金约，细细捋顺，让珍珠自然垂落，一旁的婢女捧着吉服，穿戴好后又系上云芝仙草彩帨。曹琴默坐在镜前，她摆弄着右耳的缠金丝累珍珠耳坠，珍珠是上好的南海珍珠，圆润光滑，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珠光。

穿上花盆底，曹琴默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儿，旁边的彩络连连笑着称赞“娘娘真是美若天仙，这身衣服合该娘娘穿戴。”旁边的丫鬟们也是笑嘻嘻的赞同。

她心下高兴，用葱葱玉指点了点彩络的额头，笑道“就你小嘴摸了蜜，贯会哄骗人。”

于是又笑作一团。

等到了吉时，由女使宣读册封宣文，赐下宝册宝印，这册封礼算完成了大半。等会还要去景仁宫听皇后训导，这才算真正记上皇帝的后妃录里。

走在半途中，曹琴默遇上了沈眉庄。二人行了个平礼，笑着寒暄几句，便携手朝景仁宫走去。

“怎不见菀妃？”她们二人现在同居于存菊堂，怎么没有一路走？

“内务府那边出了点状况，给嬛儿的吉服破了。后来取了一件皇后娘娘当年封妃的吉服，怕破了规矩，所以嬛儿提前过去先给娘娘解释去了，”眉庄柔柔的解释道。

这件事确实是有点冒犯，不过也不是没有先例，曹琴默也没有在意。

等到了景仁宫，剪秋早就候在外边等候。

将二人迎进去，只见皇后端着碗安神汤服下，宫女绘春正给她揉太阳穴。看样子，皇后头风又发作了。

而皇帝面色沉沉，眉头深皱，嘴唇抿的只剩一条缝。

二人对视一眼，皆感觉到了一种不详的意味。